和洲,白鳳國,有翼城。夏縈塵坐於寶座之上,丘丹陽、憂憂、西門常、賀翔等重要跪坐於席。丘丹陽道:“公主,近日也不知發生何事,海水西流,海麵到現在都還在往下降,受海嘯影響,我軍水師損失慘重,趙兀庚將軍所率戰船,大麵積擱淺,無法作戰。”夏縈塵道:“海水西流?可找到緣由?”丘丹陽道:“原因至今未知。”夏縈塵看向憂憂。憂憂搖頭道:“其它各洲上,眼線傳來各種消息,似乎是楚洲、陽梁、東雍、豫洲等地發生多處地陷,海水灌入,原因卻不知曉。”西門常等麵麵相覷,楚洲、陽梁、東雍一帶發生地陷,竟會影響到和洲來,這地陷到底有多驚人?夏縈塵淡淡地道:“你們覺得,這是天災,還是人為?”憂憂猶疑道:“若說人為,能夠做到這等地步,實在是不可思議,但自數百年前九州崩裂,似乎也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夏縈塵道:“繼續派出探子,弄清到底有幾處地陷,分彆位於何處。”憂憂道:“是。”丘丹陽道:“此外,稚羽公獻上降表……”夏縈塵道:“不準。”丘丹陽道:“這個……”夏縈塵道:“莫非準了更好?”丘丹陽道:“稚羽公以前本是最有希望一統和洲的王侯,如今走投無路。被迫投降,我們若連他都能容納,正好給其它各路諸侯一個表率,抵消大王子之死的負麵作用,讓諸侯知道……”夏縈塵道:“好吧,準了。”丘丹陽:“……”身為幕僚,公主對他有計必聽,確實是一件榮耀之事,但身為主上,決斷這般隨興。甚至可說是朝令夕改。其實也是一件讓人頭痛的事。夏縈塵單手撐柄,支著絕美的臉頰:“駙馬到了哪裡?”憂憂道:“近日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風月雙俠’,應該就是爹爹和小姨,按這行程。他們至少已到了豫洲西部。說不定已經進入東雍又或陽梁。”諸將心想。公主雖然實力驚人,但過於隨興,若是駙馬在就好了。夏縈塵卻是輕歎一聲:“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駙馬去了絕冀洲,扶桑教滅,駙馬到了揚洲,秦軍複出,駙馬回到和洲,羽山崩潰,駙馬前去西邊……怎麼西邊的地就陷了?”諸將:“……”果然……駙馬還是不要回來更好麼?憂憂忽地按住太陽穴,有些頭痛的樣子。夏縈塵瞅了她一些,淡淡地道:“若是無事,大家就都退下吧。”丘丹陽與諸將退下後,夏縈塵看向階下的女孩,輕描淡寫地道:“夫君用星引,把星界裡的你和小嬰叫到了塵世?”憂憂低聲道:“嗯。”夏縈塵道:“你現在的神力還是太弱,難以支撐你和黑暗天女兩個人同時在世,星界裡的黑暗天女原本就是用巫靈之氣造出,問題不大,這裡的你隻不過是凡人之軀,又要管理許多事務,頭痛欲裂是免不了的……你沒有將這個告訴你爹爹?”憂憂道:“我不會告訴他的,我要是說了,他就再也不會用星引把我叫出去幫他了。”“是麼?”夏縈塵緩緩地道,“這一次,他把你和小嬰叫去做什麼?”……***所謂“灰界”,無天無地,無陰無陽,處於空玄寂寥之中、浩瀚清濁之外。天地未生之前,先有廣大空間,浩曠無端,杳冥無對,太空無形,寂寥無聲,天地以之為居,生生成成,卻依舊留有大片虛無,是為“灰界”,即造化之外。天地之外,灰界之中,又有五座神秘的小世界,隱隱布成五行陣法,為混漠包裹,若真有人能從極遠之處看去,會發現這五座小世界,一座極亮,一座極暗,另外三座,有若三光,亦即日、月、星。這五座小世界,處於灰界之中,已不知多久,這一日,忽地流轉起來,化作團團始氣,有若渦流一般,彼此靠近,融合,化作了一個新的世界。此世界,喚作“巫靈”。同一時間,東雍洲一片樹林之間,劉桑、黑暗天女、小嬰一同看著一件全新事物。那竟是一塊石頭。一塊發著五色光芒的靈石。黑暗天女驚訝地道:“旭日燈、暗月晶、群星圖、光尚珠、幽夜珠,三寶兩珠合在一起,竟然是塊石頭?”劉桑道:“這個,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五色石’?”又道:“三寶兩珠已經合體,就不知道太乙界、月靈界、星界、光尚界、幽夜界是不是也已經恢複到上古時的‘巫靈界’,你們先呆在這裡,我去看看。”黑暗天女道:“爹爹,你先把我送回去,讓姐姐守在這裡。”劉桑道:“你和小嬰都是在巫靈界拆分之後造出,也不知道就這樣回到巫靈界,會不會有危險……”黑暗天女道:“我想,有危險的可能性不大,玄瑤將巫靈界分成五界,是為了讓陰陽家各宗在彼此的衝突和對立中,各自造神造聖,最終為她所用,要是巫靈界一還原,造出的所有‘神’和‘聖’都消失,那她豈不是白白辛苦?”劉桑道:“我隻怕她做了什麼其它手腳。”黑暗天女道:“不管怎樣,女兒總要試上一試。”又道:“爹爹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劉桑無法,先以“星引”,讓她回去,等黑暗天女消失後,再讓小嬰守在這裡。自己拿起五色石,念出咒言,很快,他就倒了下去,身體留在塵世,識魄進入了巫靈界。一進入巫靈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無法形容的震撼,天空中掛著一日一月,周圍山河隱現。這些山河有若用線條組成。卻又美得近乎奇跡。遠處是一座白玉城,周圍又有許多瓊花瑞草,城也好,花也好。雖然就在那裡。卻又並不真實。有若夢境一般。顧不上欣賞這些無法形容的美景,他先四處張望。“爹爹,我在這裡!”黑暗天女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轉過身。隻見黑暗天女不再**,而是穿著天女般的衣裳,落在他的麵前。見到她平安無事,並沒有因為太乙、月靈等界的融合而消融,他自然也就放下心來。牽著黑暗天女,兩人在這廣大的天地間飛著,一顆顆流星,從日與月之間落下,在他們身邊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光影。他們飛入了白玉城,白玉城中,亦是美侖美奐,一朵朵花蕾,夢一般的燃燒著,日光與月光交錯的地方,仿佛有一隻隻瑞獸在內中或是奔跑,或是遊動。下墜的流星,化作仙鶴,成排地飛翔,又衝天而起,遠處的天際,瀑布銀河一般的卷下,浩瀚而壯觀。他們往遠處繼續飛,繞過銀河瀑布,依舊飛不到儘頭,而山川之壯麗,讓人乍舌。黑暗天女難以置信地道:“這個就是巫靈界?”劉桑道:“若伏羲大帝當初真的是把巫靈界當作‘天界’來造,那有這規模,也並不如何稀奇。”黑暗天女指著前方:“那山好大!”前方,一座大山,有若頂天立地一般,崖上寫了兩個大字,即便以劉桑之學識,亦是認不出來。黑暗天女忽道:“那個是不周山。”“不周山?”劉桑訝道,“你怎麼知道?”黑暗天女低聲道:“娘說的……憂憂就在娘的身邊。”又道:“娘讓我們往上飛。”劉桑心中想著:“不周山?怎麼又是前世聽過的名字?”牽著黑暗天女,往高處飛去。他們越飛越高,飛到日與月之間,這裡的太陽,仿佛一隻燃燒的火鳥,單是靠近,便熱得讓人像要融化,這裡的月亮,就像是冰晶造出,有若鏡子,將他們的身影映在裡頭,美得像畫。他們繼續往高處飛,越過日與月,在他們頂上,仿佛是無法穿越的屏障,然而當他們飛入屏障,卻像是破水而出一般,周圍景象一變,他們置身於一座青銅大殿前,殿前香爐瑞藹,寶氣婆娑,他們飛入大殿,這大殿不如他們剛才所身處的那個有日有月的天地華美壯麗,卻是更為莊嚴。劉桑道:“這裡又是什麼地方?”他知道黑暗天女與塵世間的憂憂,有著精神上的聯係,憂憂現在在娘子身邊,而現在的娘子,擁有著上古時期“媧皇”的記憶,所以,問她就等於是在問媧皇。黑暗天女卻道:“娘親說有些不對。”劉桑道:“不對?”黑暗天女道:“娘親讓我們繼續往上飛,看一下再說。”劉桑雖然不解,卻還是與她一同往上方飛去,然而直飛到頂部,看到的卻是罡風與業火,無法飛出。他們又往下飛,回到那有日有月的世界,繼續向下,最終見到的也是同樣的水和火。他們繼續回到那青銅大殿之中,黑暗天女道:“娘親說,這個‘巫靈界’是不完整的。”劉桑道:“不完整?”黑暗天女道:“娘親說,最早的巫靈界,本是作為天庭造出,其中又分作三界,這裡是‘太素天’,是造出神靈‘女媧’的所在,下方那有日有月的地方叫作‘太易天’,伏羲大帝常常進入其中,在白玉城中以天地洪爐推演卦象,但是在太素天與太易天之間,本該還有一個太初天,乃是祝融、共工、蓐收、句芒、後土五位屬神所居之處,在伏羲大帝最早的設計中,神靈‘女媧’高高在上,統領金木水火土五大屬神,五大屬神居於中間的太初天,底下的太易天,用來在日後接納百姓所崇拜的英雄,令其為神將。聽命於五位屬神,以‘天條’約束世人,同時享著人間香火,但是現在,太初天消失了。”“竟然還有這種事?”劉桑沉吟道,“不知道是瑤姬藏了一天,還是她最早得到的巫靈界就是不完整的?”黑暗天女等了一等,才道:“娘親說,玄瑤得到的巫靈界,隻怕就是這個樣子。”劉桑思索道:“你覺得。太初天會在哪裡?”黑暗天女道:“誰知道呢?伏羲死後。巫靈界被那些巫祝得了去,造出亂七八糟的一大堆神靈,我們現在看到的,隻是打破後重組過的巫靈界。但在大荒時期。它早已破碎得不成樣子。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太初天早已毀了,也有可能。”劉桑道:“這樣啊。”兩人又在這裡一同逛了一陣。然後,劉桑便把黑暗天女留在這裡繼續研究,自己回到塵世。回來後,先將小嬰送回巫靈界,收起五色石,離開林子,到林外鎮上,見到鬼圓圓和千千。鬼圓圓道:“夫君,你去了哪裡?”劉桑笑了笑:“隨便轉了轉。”要是讓她知道巫靈界的事,她肯定會把五色石拆了,試圖研究個透。***與和洲不同,東雍洲許多地方,都是戈壁與沙漠,空桑國並未占據整個東雍洲,許多荒蕪的地方,更有沙盜橫行。與豫洲一般,東雍洲上,亦有許多供奉人皇黃帝的神廟,而東雍洲上的三大聖地,傳說中也都與黃帝有著或多或少的連係。這一日,劉桑與圓圓、千千終於來到慈壇周邊的一座鎮子。整個慈壇,本是一座圓形大山,方圓有二三十裡,周圍又有大石砌成的城牆環繞,雖然如今,這些城牆或垮或塌,卻也可以看出慈壇當年是如何盛極一時。方自進入鎮中,另一邊,有一隊豪華車馬經過,前後簇擁的,乃是一些身穿白袍之人,類似於方士又或道士的打扮,袍上繡的卻是雲彩,單是看他們的裝扮,便與周圍百姓截然不同。而那些百姓,雖然敵意頗重,卻也不敢招惹,隻是有人低聲道:“可卿小姐方一回來,彥家的人就上門來要人,這些家夥……”說話間,一個少年醉薰薰地闖了出去,擋住車馬。那些白袍者擁了上去,內中有人大聲道:“什麼人?”那少年喝道:“你們彥家的人給我滾回昆吾山去。”圍觀的百姓中有人小聲道:“這人是……”另一人道:“連他你都不認得?這是莒家的莒千秋莒公子。”百姓在那悄悄議論,劉桑聽在耳中。在來慈壇前,他對這裡的一些事,也已打探清楚,在慈壇,裘家之下,又有三個世家,分彆是伊耆、莒、蔡,這三家,以往附屬於裘家,大約算是裘家的家臣。文玗樹、慈壇、昆吾山各傳有一段巫祝之舞,而與文玗、昆吾兩家不同,慈壇的天人丈夫舞,並非一定要裘家的人才可以施展,但是天人丈夫舞所需要的大悲天水,卻唯有裘家的人才能取出,於是便形成了裘家高高在上,伊蓍、莒、蔡三家依附於裘家的等級製度,以往,便是由裘家的男子取出大悲天水,伊蓍、莒、蔡三家作為裘家的家臣,以大悲天水施天人丈夫舞,為百姓驅魔避邪,除妖降怪,也正是因此,這三家世世代代,在東雍洲上亦頗有地位。然而現在,裘家已幾代未能取出大悲天水,連帶著伊蓍、莒、蔡三家的地位也跟著一落千丈。相比之下,昆吾山的彥家雖然也大不如前,但其家傳的“紫金幻塵舞”並未斷絕,隻是隨著血脈的稀薄,威力不如從前,卻比一沒有大悲天水,就根本無法用出天人丈夫舞的慈壇好了不知多少。再加上慈壇裘家人丁不旺,這一代更是隻有一個女兒,沒有男丁,而彥家卻善於鑽營,雖然“紫金幻塵舞”效力不如從前,但與東雍洲上的一些王公貴族關係良好,地盤反而漸漸擴大。此時,昆吾山與慈壇聯姻,就是要借著裘家敗落,將整個慈壇並入昆吾山的地盤,而慈壇中,亦有不少人希望借著東雍洲上兩大聖地的合並,回複自家頹勢,全力促成此事。可卿的母親裘封氏雖然全力反對,但“女兒”大了,總要嫁人,再加上許多有身份地位的王公前來提親,內部亦有許多人讚同,最終迫於壓力,勉強答應下來,隻是成親之日,可卿卻是逃婚而去。可卿一逃,所有責任都壓在裘封氏身上,慈壇內,亦有許多冷言冷語。裘可卿自然知道自己這一逃,母親在慈壇的日子更是難過,又聽聞母親病重,終是放心不下,再加上為了取炎劍,於是想要悄悄回來,然而彥家早已勾結竹天堂,將她的行蹤掌握得一清二楚,她方一回來,便被人發現,彥家也順勢前來要人。而此刻攔住車馬的,正是莒家的公子莒千秋。莒千秋顯然喝了不少酒,借著酒氣,擋在路中間。馬車中卻傳來一聲大笑:“這不是莒兄弟麼?”一個青年,與一個女子下了馬車。莒千秋瞪了過去,認出這青年乃是臨水王家的王袁,與他一同下車的,卻是王袁的母親、昆吾山彥家家主彥角的妹妹彥雪宜。臨水王氏,亦是空桑國有名的世族,彥雪宜的丈夫王郭良世襲臨水大夫,其家傳的“乾剛大常法”,亦是名聞東雍。彥雪宜淡淡地道:“袁兒,你認得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