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道:“你現在是否陷入迷惘,你現在是否不知所措?你以前絕非如此優柔寡斷,我以前那雷厲風行的徒兒,究竟到哪裡去了?你可知道,你為何會變得如此?那就讓為師來告訴你,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說你是為自己的理想而戰,卻又因他人的生死而失魂落魄,你迷惘,你困惑,正是那些無關緊要之人,讓你變得如此迷惘,如此困惑。你可以去救那數百萬人,你也可以去救你的同伴,但你卻當知道,對你來說,這兩者到底哪個更加重要,唯有如此,在此關頭,你才能保一而棄一。然而,你卻不是從你自己來考量,而是從那些無關之人的死與活來思考,你不為自身,卻為他人而活,故而天要誅你,地要滅你。”他大笑道:“隻看現在,在你前方,徐州之精離你越來越遠,在你後方,你的同伴已死了不知多少,而你卻還在這裡猶豫難決,聽我說了一堆廢話,這便是最好的證據。上天想要滅你,故先讓你變得愚蠢。”皇甫澄身子發顫,竟有若被重重大山壓住一般。藺隆與華貢庭對望一眼,心中亦是震駭,蘇老劍還未出,便已跟出劍無異,短短的幾句話,便說得皇甫澄鬥誌全無,無法自處。鬼影子低聲道:“皇甫兄,莫要聽他信口雌黃。”蘇老大笑道:“是老夫信口雌黃,還是你們不肯麵對現實?這世間,從未有大公無私之事。天下為公,不過是個笑話。就像你們現在這般,不管怎麼選擇,全都是錯,為何是錯?因為你們顧惜他人,因他人之死而自責,你們若想不自責,我便教你們一個法子,人,應當為自己而活。我對了就是對了。錯了也是對了,其他人是何想法,能耐我何?”目中厲芒一閃,盯著皇甫澄:“你可知老夫為何與你說這麼多的廢話。因為老夫顧惜你?錯了。是因為。你是‘我的’徒兒,看在你我多年師徒的情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既不向前,也不向後,留在這裡,為師不殺你。”皇甫澄一咬牙,驀地抽劍:“師尊,抱歉。”“好徒兒,”蘇老厲聲笑道,“此刻,你既沒有希望搶到徐州之精,亦來不及回身去救同伴,卻連你最後的活路也要舍棄,為師真是白教你了。罷了,今日為師便讓你葬身此地,成全你的所謂‘理想’!”劍光爆散,卷向皇甫澄。一眾墨者呼嘯而上,想要與皇甫澄並肩作戰。強大殺氣席卷而來,蘇老身後那八名怪人瞬息而至,一下子截住了他們。這八人極是奇怪,剛才還在蘇老身後,一下子便到了前方,將周圍所有墨者全都擋下。他們的速度竟比蘇老還快?皇甫澄卻知道,並非這八人速度驚人,而是蘇老的劍光,為他們開辟了神秘的軌跡,這八人,乃是蘇老精心培養的八名“秘侍”,這八名秘侍,應招而來,揮手而去,如臂使指,有若其八個分身。眼見那些墨者受阻,皇甫澄處境凶險。藺隆、華貢庭、鬼影子、室火真人同時出手,分作四方攻向蘇老。以眾淩寡,雖一向為他們所不恥,但是蘇老的名號實在太響。八大洲上屈指可數的幾位大宗師之一,絕非他們中任何一人可以匹敵,眾人一擁而上,共同麵對,方才有些勝算。蘇老卻是一聲長笑:“藺隆,你可想加入混天盟?”藺隆立時滯了一滯……蘇老竟然在這種時候招攬他?在這種關鍵時刻,答應敵人的招攬,對於一同並肩作戰的戰友來說,實有若背後插刀,這種事一旦做出,於他的聲名,極是有礙。但是加入混天盟的好處,卻也是顯而易見,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和洲崩裂,怎麼看都已是無法阻止的事,而混天盟不但實力強大,既有虛無道人、蘇老這兩個大宗師的高手坐鎮,更有雄塗霸、師容成、天磷老人,以及八大洲上不知多少高手加盟,現在更是隱約有取墨門而代之,成為天下第一大盟之勢。更重要的是,能夠讓兩位大宗師,不知多少宗師級高手聚在一起,結成聯盟,其背後所追求的利益,可想而知,必是大得驚人,若是能夠分一杯羹……更何況,現在親口邀他的,乃是蘇老這種名震天下的大宗師,有這等人物親口相邀,進入混天盟後,地位絕對不低,而要是拒了他的邀請,自己等於是平白的得罪了這等人物,能否活過今日都成問題。藺隆驀一咬牙。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殘寒鐵快速一折,竟是攻向華貢庭。華貢庭亦吃一驚,蘇老在這種時候邀藺隆入混天盟,他便已多少有些擔心,但在他想來,藺隆就算答應下來,最多也是先束手旁觀,哪裡想到這人如此陰險,立時便翻臉相向。藺隆的實力,原本就在他之上,殘寒鐵節節開花,疾攻而來,華貢庭雙手連翻,竟是被壓著打,幸好後方的壁水真人、危月仙姑發現不妥,玄術連施,急急增援。藺隆叛變,華貢庭受阻。室火真人、鬼影子卻仍是襲向蘇老。蘇老驀一出劍,劍光一斬,刹那間斬到室火真人麵前。室火真人用的本是玄術,雖然攻向蘇老,卻依舊保持著足夠的距離。然而蘇老這一劍,仿佛扭曲了整個天地,一劍斬出,說至便至,完全沒有常理可言。室火真人急急躍開,勉勉強強避開那驚人的劍光,驚出一聲冷汗。鬼影子同樣也攻向蘇老。然後他便看到了一隻劍。明明蘇老的劍正斬向室火真人,也不知。如何一下子就到了自己麵前。緊接著便是“嘭”的一聲,劍光爆散,鬼影子急急翻網,一張網擋在麵前,劍光撞在網上,他低哼一聲,矮胖的身子立時向後拋飛,撞斷一棵大樹。僅僅隻是一瞬間。藺隆、華貢庭、鬼影子、室火真人四位宗師級高手,聯手攻向蘇老一人。蘇老竟隻憑著一言、一劍、一招,便瓦解了他們四人的所有攻勢。爆散的劍光。衝向了皇甫澄。皇甫澄右手持劍。劍身慢慢慢慢地在身前劃動。他劃得雖慢,卻將那爆散的劍光,一點一點地擋了下來。如此舉重若輕,以慢製快的神奇劍法。單是看著。便讓人有一種時空錯位般的胸悶感。蘇老讚道:“守缺劍法。你用得不錯。”跟著卻是一聲冷笑:“隻可惜,它是我教你的。”一劍點去,刹那間點中皇甫澄的劍身。隻聽“砰”的一聲脆響。劍身斷去,皇甫澄噴血拋飛。蘇老冷然道:“抱殘而守缺,惜身而愛命。你隻知抱殘守缺,不知惜身愛命,今日死在這裡,也怨不得人。”身子一閃,朝皇甫澄疾追而去。鬼影子、室火真人等,竟是完全來不及施援。皇甫澄亦是長歎一聲,心知自己的功力,原本就差了師尊不知多少,更何況他的武學全是師尊所教,師尊了若指掌,想要在師尊劍下活命,隻是妄想,隻好束手待斃。卻聽“嘭”的一聲。兩道劍光爆散開來,一道淩厲,一道沉渾。鬼影子等定睛看去,隻見一個蒼老的身影急竄而來,擋在了皇甫澄身前。蘇老的劍光一團團的炸裂,炸出萬點光芒,鋪天蓋地,僅僅隻是看著,便讓人心寒。鬼影子、室火真人、藺隆、華貢庭等自忖,若是自己在這樣的劍光下,根本不可能守住多久,便會死於劍下。然而那突然出現的老人,手持一柄古樸的木劍,劍身縱橫交錯,劃出一道道軌跡,這些劍勢也不見有多奇妙,橫是橫豎是堅,既不華麗,亦不炫目,卻不知怎的,竟將名震天下的大宗師“蘇老”的可怕劍光,全都擋了下來。以鬼影子、室火真人、皇甫澄之身手,連蘇老的一劍都無法擋住。那老人守在皇甫澄身前,卻是一步不退,隻憑著一柄古樸的劍,一套有若初學武學的人在練習揮劍一般的、直來直去的劍法,將蘇老的所有攻勢全都擋了下來。能夠擋住蘇老的劍光,此老自然不會是藉藉無名之輩,然而舉世皆知的幾位大宗師裡,卻又並無此老。曾見過此老的鬼影子、華貢庭心中想著,這人終於來了。壁水真人、危月仙姑卻是心中疑惑……這個老人卻又是誰?“墨守成規?”蘇老忽的一聲冷笑,“好一柄天規劍,好一套墨守劍法,不愧是天下最強的防守之劍。”身子一退,退出兩丈,那八名“秘侍”亦有若扯線木偶一般,一下子就退到他的身後。一眾墨者退至那老者身邊,齊齊拱手:“巨子!”那老者急咳幾聲,以木劍支地,點了點頭。來的竟是墨家巨子曆重!!!蘇老看著墨家巨子,淡淡地道:“想不到連你也到了和洲。”曆重長歎一聲:“總不能全讓小輩累死累活。”蘇老森然道:“以你現在的老邁身子,就算到了這裡,又能做得了什麼?”曆重道:“我可以殺你。”蘇老還劍入鞘,雙手負後,啞然失笑:“你可以殺我?曆重,你用儘一生,都無法突破至大宗師,隻不過是憑著一套墨守劍法才能活到現在,你卻說你能殺我?”他陰陰的道:“你、憑的什麼?”曆重道:“信念。”“信念?”蘇老一個愕然,緊跟著卻是大笑,“曆重,你不但把我的徒弟變成傻子,原來你自己也變成了傻子?”曆重再咳幾聲,拄著木劍。緩緩地道:“若我說,我可以憑著信念殺你……你信不信?”蘇老收起笑容,認認真真地看著他,過了一陣,才冷冷地道:“這話若是由彆人說出,我絕對當他是瘋子。”曆重道:“是麼?”蘇老冷哼一聲:“不過說出這話的既然是你,我倒不妨姑且一信。”曆重道:“所以,你要走?”蘇老陰冷地道:“你就不怕我雖然相信,卻仍要逼你一試?”曆重歎道:“你惜身而愛命,不會試的。”曆重再次失笑:“你倒是了解我。”“巨子。”皇甫澄在曆重身後。低聲道,“你應該先去風笛穀……”“無妨!”曆重道,“剛才在路上遇到一人,我已請她先去了。”蘇老驀一抬頭。往風笛穀的方向看去。露出驚訝的表情:“那個人是……”……***發出墨門求救信花的正是墨眉。隻是。求救信花雖已發出,一時間,卻是無人來救。穀外。殺聲四起,那些墨俠雖然奮力抵抗,但敵人實在太多太強,他們根本就難以抵擋。墨眉舉起天機棒,天機棒發出神秘的光暈,一座飛甲銅人直飛而來,落在她麵前。她低聲道:“我去幫他們。”上了機甲。仲如懿在她身邊,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道:“小心。”身為墨者,在必要的時候,舍身而取義,原本就是每個人應有的覺悟。飛甲銅人奔至穀口,一掌掃去,掃飛一人,又噴出烈焰,將一名天劍門弟子燒成黑炭。還要再戰,一座銅獅直撲而來,撞上飛甲銅人。墨眉隨著飛甲銅人滾了幾滾,撞得七葷八素,卻仍是控製飛甲銅人,強行接招。然而,機軸派的機關銅獅,本就是為對付墨家的飛甲銅人而建,設計上處處針對飛甲銅人。飛甲銅人衝天而起,想要先飛到高處。卻又有一座機關銅獅疾衝而來,將它的腿咬住,甩向山壁,飛甲銅人撞在山壁上,沙石俱落。兩座機關銅獅疾撲而至。墨眉心知凶險,硬著頭皮,翻身而起,飛甲銅人架住正前方的銅獅。另一隻銅獅卻從側麵衝來。眼看飛甲銅人就要被撞上,一旦再被撞翻,她將無反手之力。勁氣一卷,一個高大魁梧的女子,衝了上來,竟憑雙手接住銅獅的猛力。轟的一聲,塵土飛揚。銅獅裡的機關師心中驚異,墨門的飛甲銅人,本是當年始皇帝為滅龍族,命墨家墨辯而建,而機軸派的機關銅獅,又是專為對付飛甲銅人,像這樣的機甲,俱是以精礦、寒木、冰晶製成,輔以特殊的動力,凶猛而堅硬。這女人卻純憑手勁,將他所操控的銅獅擋住?墨眉在銅人中叫道:“向大哥?!”向天歌笑道:“小妹,我們一起上。”左手一引,右手用力,迫使身前銅獅失去平衡,倒向一旁。緊接著卻是身子一閃,並手如刀,挾著氣勁擊在機關銅獅頸上。雖然其“並空刀”聚氣成刀,但要想就此破開銅獅,仍不可能,隻是加重了它的失衡,令它滾向一旁,絆倒另一隻銅獅。乘這機會,飛甲銅人張開雙翼,騰身而起:“向大哥,你先幫我擋著它們。”一隻銅獅疾縱而起,咬向飛甲銅人的左翼。飛甲銅人雙翼乃是其薄弱之處,一旦被咬上,立時便會損壞。向天歌一個飛踢,聚集全身勁氣,好不容易將銅獅踹開一些,令它咬空,同時叫道:“小妹,你在逗我不成?”這種能在戰場上屠龍的機甲,她應付一個都很吃力,小眉居然要她一個人同時拖住兩隻?她一聲大吼:“開什麼玩笑?”魁梧身體直縱而起,怒壓而下,將另一頭銅獅壓趴在地。那隻銅獅猛一翻身,身上獅毛刺一般彈起,差點將她刺個通透。向天歌被迫縱起,一陣頭疼,墨家的飛甲銅人出現太久,雖然經過多次調整和改變,但機軸派對其乃是有足夠研究,而機軸派的機關銅獅卻藏得隱秘,墨門對其了解不多,向天歌也是第一次撞見,根本弄不清它到底有什麼特點。墨眉卻是乘著銅人,飛到高處,拿著天機棒,天機棒光暈連閃。向天歌被銅獅追著跑:“小妹你好了沒有?”墨眉道:“再等等,再等等……”向天歌叫道:“等你妹子!”墨眉忽道:“好了。”操控飛甲銅人直落而下,踹翻一名銅獅,銅手一伸,掌尖破入銅獅肚皮,抓出了什麼東西,機關銅獅竟崩了開來,分解成無數零件。另一隻卻撲了出來。飛甲銅人衝它噴出烈焰,機關銅獅迎火而上,對熊熊烈火絲毫不懼,但卻撲了個空,機關銅人的銅手卻是從它頸下擊入,將它也分解開來。遠處,天磷老人、師容成,與一名中旬男子並肩立在那裡,眼見那機關銅人分解掉兩隻銅獅。師容成陰陰笑道:“看來機軸派的機關銅獅,終究還是比不得墨家的飛甲銅人。”那中旬男子怒容滿麵,冷哼一聲:“我派的機關銅獅並非敗在飛甲銅人手中,隻是敗給了墨門獨有的天機棒。為防止被人找到弱點,每隻機關銅獅內部的構造都會有所不同,但那丫頭卻用天機棒,探清了那兩隻銅獅的內部結構,找到了它們不同的弱點。”他冷笑道:“看來那丫頭,就是墨家的天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