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憂坐在花叢中,喝著花茶,看著夜景。幾個童子奔了過來:“姐姐。”憂憂漫不經心地道:“阿震還沒有回來麼?”那些童子開心地笑道:“震哥哥來不了了。”憂憂:“哦?”竹子與花編成的轎子被眾童子抬起。憂憂來到了河邊。她往虛空裡一抓,黑星般的十字光芒出現在她的眼眶裡。她看了過去,見震公子趴在地上,在他背上,壓著一片小小的葉子。憂憂冷冷地道:“出了什麼事?”震公子苦著臉:“姐姐,這片葉子……很重的。”憂憂哼了一聲,驀的拔出插在背上的靈旗,揮了過去。……***天色已經開始黑了。水麵倒映著初升的月。憂憂用她的“星眼”,看著手中那片青翠的葉子。它真的就隻是一片葉子。沒有符錄,沒有靈氣,也沒有任何看上去讓它顯得與其它葉子不一樣的地方。隨手一扔,葉子飛起,在她的勁氣之下,碎成了粉末。憂憂的嘴角溢出充滿殺意的獰笑。青影秋鬱香……這個女人確實是太奇怪了。這樣的女人,絕不能讓她留在爹爹身邊!!!……***同一時間,青影秋鬱香在荒郊沒命地跑著。月光鋪灑在草地上,周圍魅影幢幢。就好像有鬼怪在追逐著她。也許,追逐著自己的東西,比鬼怪還要可怕。一想到剛才那個奇怪的男孩子,她便忍不住從心底冒出一陣陣寒氣。還有那血公主,又到底是誰?她為什麼要讓人來抓我?青影秋鬱香奔得急了,被樹藤一絆,倒在地上。雙腿累得跟灌了鉛一般,連站都無法站起。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喘著氣,連心臟都在快速地跳動。就好像隨時都會從自己的胸口蹦出來一樣。提著包裹。艱難地爬起,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這個地方不能久留,那個奇怪的男孩子。還有那什麼血公主。隨時都會追上來。好不容易。來到一條小溪邊,她蹲在溪旁,用手捧著清水。打在自己臉上,那清清涼涼的感覺,讓她多少冷靜了些。我到底在做什麼啊?輕歎一聲,又捧了些水,想要喝上一些。卻又忽地頓在那裡。月光漫過了溪麵。一個朦朧的影子,倒映在水中。那是一個女孩,雖然看不真切,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女孩。雙鬟的飛仙髻,飄卷的衣裳,背上晃動的兩麵旗幟……一個神秘而美麗的女孩。青影秋鬱香急急抬頭,又左看右看,卻什麼人也沒有看到。周圍空空曠曠,一個人也沒有。寒意湧入全身,她隻覺得身上起了一陣陣的疙瘩,連包裹也忘了拿,慌張起身,踏過溪水,匆匆逃去。繡花鞋被溪水弄濕,本就有若灌鉛一般的雙腿,變得更加的沉重。幾棵小樹孤伶伶地落在那裡,在夜色下倒出陰森森的影。前方是一座小山,山腰處有座神廟。幾乎是奔上幾步,喘上幾口,逃入神廟時,她幾乎已喘不過氣來。扶著門框,心臟在胸脯裡嘭嘭嘭地響著,耳鼓儘是轟鳴,眼前冒出無數的星星,一閃一閃的。好不容易,才壓住自己的心跳,耳鳴目炫的感覺好了許多。她踉蹌著進入廟中,忽的怔了一怔。廟裡,祭的是女媧的石像。女媧的石像前,坐著一個神秘的女孩子。女孩坐在那裡,背插雙旗,梳著華美的飛仙髻,穿著華麗的衣裳,就像是畫裡的小小仙子,美麗卻不真實。青影秋鬱香雙腿一軟,滑倒在地上……她已經沒有力氣再逃了。廟內昏昏暗暗。月色從門與窗慢慢地侵蝕而來,她終於看清了這個女孩的臉。“你是,”青影秋鬱香輕輕的道,“劉公子的女兒……”“嗯,”女孩淡淡的道,“我也是血公主。”原來她就是血公主?青影秋鬱香鬆了口氣:“原來是你要見我?你、你想問我什麼?”女孩冷笑道:“我什麼也不想問了……我現在隻想殺了你。”青影秋鬱香心中一緊:“為什麼要殺我?”女孩道:“我不想向一個快要死掉的人解釋。”“是嗎?”青影秋鬱香喘一口氣,黯然道,“既然我都快要死了,在我臨死之前,能不能請你幫我做一件事?”女孩道:“什麼事?”青影秋鬱香從懷中取出一樣事物:“你能不能幫我把它送給劉公子?”女孩道:“這是什麼東西?”青影秋鬱香想起這個女孩的眼睛早就已經瞎了,她輕歎一聲:“這是葉子……它隻是一片葉子。”女孩道:“你要我幫你把一片葉子,送給我的爹爹?”“嗯,”青影秋鬱香道,“這樣我就可以放心的死了。”“好,”女孩道,“你把它拿過來。”青影秋鬱香撐著雙腿,艱難地站起,拖著步子走了過去:“你小心些……它很重的。”將葉子往女孩身上一扔,轉身就跑。廟門明明就在眼前,她拚命的跑,卻怎麼也無法出去。她心中一驚,驀一回頭,卻看見葉子飄落在地,女孩卻已不見了蹤影。這不可能!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的“五鬼移山”從來不曾失敗過。整個神廟卻開始扭曲,天旋。地轉,星移,鬥轉。女孩陰陰冷冷,充滿殺氣的聲音在不可知的方向傳來:“你早已進入了我的‘千世界’,你以為你還能逃得掉麼?”夢幻靈旗,創小天地!在這片小天地裡,憂憂是唯一的神。她再一次看到了憂憂。憂憂的身子越變越大,有若擎天之柱。山一般的手向她壓下,仿佛隻是要捏死一隻螞蟻。青影秋鬱香立在那裡,額上儘是冷汗。逃不掉。躲不開。隻有死……她終於要死在這裡了嗎?眼看那巨大的手指頭便要將她捏死,她失聲叫道:“憂姐姐,不要……”緊接著又怔了一怔……我為什麼要叫她憂姐姐?憂憂冷笑道:“莫說你隻是叫我姐姐,就算是叫我婆婆。也救不了你。”正要直接殺了她。卻見青影秋鬱香已是跪倒在那裡。雙目大睜,十指叉在臉前,喃喃自喃:“憂姐姐……憂姐姐。不要殺我,你抱過我的,你還帶我到處去玩的,你忘了麼?不,不對,我小時候明明沒見過憂姐姐,可我又明明記得……憂姐姐……翠兒……一夢……黃梁……”這傻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憂憂不由得皺了皺鼻子。青影秋鬱香的眼睛卻越睜越大:“我想起來了,一夢黃梁,黃梁一夢,翠兒姨娘的黃梁一夢,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慢慢地放開手,她跪坐在那裡,抬頭看著憂憂,淚流滿麵:“憂姐姐,完蛋了……我是來阻止她去羽山的,可我到現在才想起來,我竟然到現在才想起來……憂姐姐……完蛋了……”***天色陰沉沉的,到處布滿了烏雲。劉桑與鬼影子、月夫人、葉瑩蝴、葉銀蝶、室火真人,潛藏在灌木林中,看著遠處的山嶺。那是一座環形的山丘,山上散落著數百名秦兵,這些秦兵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有若石雕。劉桑、鬼影子等對望一眼,悄悄退走。趕到墨家據點,與其他人會在一起,將情況通知皇甫澄等人。皇甫澄呼出口氣:“找了這麼久,終於找到他們。”劉桑攤開地圖:“那座山嶺名為驪丘,從現場看去,至少有六七百名秦兵。”皇甫澄道:“會否藏有更多秦兵,隻是我們還不曾發現?”劉桑搖頭道:“這些秦兵俱是從地底複活,在成為秦俑之前,他們俱都服食過某種丹藥,體內又種有一種陰陽咒術,複活之後,可以不飲不食。不過他們卻也好認,皮膚有若黃銅,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正常人,數百人從揚洲潛到這裡還能做到,若真有上千人甚至更多秦兵到來,路上想要藏住行蹤而不暴露,幾無可能。”鬼影子道:“雖然如此,每一個秦兵亦都不好對付,普通人根本應付不了他們。”藺隆笑道:“墨門的兄弟,可都不是普通人。”皇甫澄搖頭道:“除去墨辯,我墨家此刻在這裡的墨俠,不過二百一十七人,一旦發生戰鬥,還要留出人手保護墨辯的兄弟姐妹,真正能夠參加戰鬥的,不過一百多人,加上五色閣的弟兄,仍是隻有兩百出頭,想要剿滅秦兵,實是無法做到。”劉桑道:“也就是說,隻能采用奇襲之策,闖入其中,奪了徐州之精便走?隻是,那些秦兵守在外圍,內頭是什麼樣的情形,有多少高手,我們暫且都還不知。”皇甫澄道:“後日便是重五之日,今晚無論如何都要將徐州之精搶到手中。”華貢庭負手沉聲:“有一件事,我想要問上一問,奪得徐州之精後,皇甫兄打算如何處理?”所有人立時看向皇甫澄,等他回答。皇甫澄卻是驀一拍手:“蘇幕!蘇遮!”兩名墨俠一閃而出,落在他們身邊,他們布衣布鞋,看上去,仿佛隻是一個走在街上都無人注意的普通人。室火真人、壁水真人不由得對望一眼,這兩個人剛才藏身眾墨者之間。根本無人注意他們,但等他們此刻站出,卻又隱約間帶著非凡的氣度,毫無疑問俱是高手。藺隆亦是眯眼看著這兩個人,道:“墨門果然是藏龍臥虎,隨便站出兩人,都有這等氣度。”皇甫澄道:“奪得徐洲之精後,他們會以我墨門特製的木甲機關,將徐州之精帶走,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去哪裡。就算是我。也絕對不會知道。他們會找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那個地方可能是荒山,可能是大海,他們會以那木甲機關。帶著徐州之精鑽入地底數十裡處。任誰也無法找到。”藺隆冷笑道:“就算彆人誰也不知道徐州之精被放在哪裡。他們豈非仍是知道?彆人隻要找到他們,便有可能找到徐州之精。”皇甫澄淡淡的道:“徐州之精在哪裡,他們的屍體也會在哪裡。”所有人立時動容……這話的意思是。這兩個人將會帶著徐州之精鑽入地底極深之處,然後再也不回來。看著這麵無表情,卻又有非凡氣勢的兩個人,藺隆等俱是想著,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怕是真的能夠做到。這就是墨者,為了一個“俠”字,可以輕易的舍棄自己的性命,視死如歸,死而無怨。看著這兩個人,藺隆長歎一聲:“蘇幕?蘇遮?你們的名字……老夫記下了。”兩人緩緩抱拳,退入眾墨者之間。劉桑道:“所以,現在的問題,便是如何奪得徐州之精。”皇甫澄沉聲道:“今晚動手,如此這般……”***傍晚時,劉桑來到月夫人身邊,與她一同看著遠處的山嶺。空氣越發的悶熱,陣雨卻始終下不下來。劉桑道:“月姐姐,今晚你要小心一些,平安回來。”月夫人點了點頭,道:“你也不要亂來。”劉桑道:“嗯。”到了夜裡,月亮被烏雲遮去,伸手難見五指。劉桑與鬼影子立在枝頭,一同看著皇甫澄、月夫人、藺隆、華貢庭、室火真人、危月仙姑、壁水真人、佘氏雙俠,及大批墨者往酈丘潛去。酈丘已被秦兵護住,所以他們隻能選擇趁著夜色,集中一點強行突入,打開缺口,由月夫人、藺隆等高手闖入最深處,強取徐州之精。劉桑本該與仲如懿、小眉等墨辯在一起,藏身後方,但他卻以萬一酈丘內布有咒陣,自己可以及時趕到為名,與鬼影子一同留在酈丘外圍。四架飛甲銅人,從高處直飛而去。秦兵射出大量弩箭,竟將這些飛甲銅人射得有若刺蝟,好在這些飛甲銅人俱是由寒木和精銅製成,飛甲銅人內頭的墨者並未受到傷害,飛甲銅人直落而下,噴出熊熊烈焰。萬千星蝶從夜色中竄出,如五彩的流星一般,劃出華麗的軌跡,轟在山腰處,一瞬間,便將二十多名秦兵卷了進去。皇甫澄、藺隆等率眾隨之而上。戰鬥終於打響。看著遠處戰況之激烈,劉桑與鬼影子俱是沉默不語。他們心知,這一戰絕不好打。他們甚至看到,在月夫人如此強大的玄術轟擊下,被卷入其中的那些秦兵,竟仍有半數以上站了起來。這些秦兵,曾助始皇帝威加四海,剿滅龍族,一統天下。連天生異能的龍族,都無法擋住他們。原本就是精兵猛將,又有神秘丹藥和咒術的加成,在地裡埋了數百年,複活之後,雖無始皇帝那樣的不壞金身,卻也都是力大無窮,永不疲倦。隻是,雖然知道這些秦兵不好對付,但他們已是不能不戰。若是讓這些秦兵得逞,和洲崩裂,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劉桑緩緩地換上黑袍,戴上麵具。腳步一點,借著枝頭輕輕顫動的那點力道,箭一般彈射而去……***衝在最前方的,乃是兩名墨門中的墨長,其中一人正是向天歌。一枝長戟風一般斬來,勁道剛猛,淩厲凶狠。向天歌身子一閃,縱身而起。在她縱起的過程中,蠻腰一扭,整個人竟與從她身下橫掃而過的長戟平行。她身子一旋,在明明無處借力的情況下,竟刹那間往前衝去,右手如刀,勁氣高密度的集中,閃電般一劃,有若驚雷一般,竟將攻擊她的秦兵的頸部直接斬下。頭顱滾落在地,那秦兵竟然不倒,長戟轉了個圈,刷刷刷地斬出三道光芒。這些秦兵,當年都曾習過軍中專用的殺招,這些殺招粗暴簡陋,但於亂戰中撕殺,威力極強。他們也都服食過地霸丸,簡單的殺招,加上因丹石而來的神力,以及被磨滅了膽怯與各種情緒後,不懼死亡的強悍,他們雖然隻是士兵,但隨便一人站出,江湖上的普通武者,便都難以對付。這無頭秦兵現在所用的,便是軍中殺招“秦威三斬”。長戟劈出的三道光芒,直斬向天歌的頸、胸、腹。向天歌卻將身子一滑,不退反進,貼著無頭秦兵的身子一轉,繞到他身後,手刀一閃,竟將他從頸到臀,硬生生劈成兩半,無頭秦兵分成兩片倒在地上,斷裂處有若陶土,卻又溢出一絲絲的血水,單是看著,便令人頭皮發麻。邊上那名墨長卻是手持大劍,一劍斬去,將另一名秦兵由肩至腰斬了開來,同時笑道:“向小妹妹的‘並空刀’還是這般中看不中用,斬了兩下,才把這家夥斬了。”向天歌道:“羊舌小弟弟還是這般浪費力氣,不要強硬幾下,自己軟在那裡,還要彆人來保護你。”這墨長名為羊舌剛,身手固然了得,卻是話多,且最喜與人對著乾,彆人將向天歌喚作向大哥,他卻偏要喚作向小妹妹,作為報複,明明他比向天歌大上十來歲,向天歌卻將他喚作小弟弟。他笑道:“向小妹妹說個話都這般粗俗,難怪嫁不出去。”勁氣一變,陽剛劍氣轉為陰柔,側麵的秦兵被突然出現的陰柔氣勁一吸,身子失去平衡,跌撞而來,被他一劍斬斷。向天歌卻是連斬兩記手刀,將前方擋住她的秦兵雙手斬斷,再一腳踹翻,道:“羊舌小弟連這點話兒都接受不了,難怪娘子跟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