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兔肉後,夏召舞在溪邊洗了手。蒙麵男子緩緩道:“我送你回去。”快要到達鎮子時,蒙麵男子忽地頓在那裡。夏召舞道:“森大哥?”蒙麵男子淡淡道:“你姐夫在前麵……我就送你到這裡。”夏召舞:“嗯……謝謝!”再一看時,黑風卷過,那人已經消失不見。夏召舞看著他消逝的身影,發了一會怔,然後才無精打采的往前走去口前方一個身影轉出,果然就是姐夫。夏召舞心想:“森大哥真的好厲害,隔著這麼遠,連人影都沒看到,就能感應到姐夫的存在,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做到?”劉桑看著她,抱怨道:“你跑到哪裡去了?”夏召舞一腳踢了過去,吼道:“要你管?”劉桑趕緊閃開,見她氣呼呼的往前走,一副街頭女混混的樣子,立時淚目……喂喂,你不是一個文靜的女孩子麼?見她不理會自己,直往前走去,劉桑無奈道:“好啦好啦,我明天陪你上彭鋸山就是。”夏召舞轉過身來,喜道:“不許騙人。”劉桑道:“知道了知道了!”到了晚上,劉桑與胡翠兒商議一番。胡翠兒道:“你就這樣陪著她鬨?”劉桑道:“不然還能怎的?就算逼著她,她也會自己跑去的。”又道:“換了是你,你會安安心心留下來麼?”胡翠兒道:“當然不會。”所以你們都是文靜的女孩子…—。胡翠兒眯眯笑:“其實桑公子你自己也是想要上山的吧?這樣剛好有個借口,一切都是小姨子的錯。”呃…胡說。其實我是一個文靜的男孩子啦!想和做往往是兩回事,這一點劉桑自己也知道。雖然覺得,娘子肯定不希望有彆人介入她們母女之間的恩怨,自己最好能夠給她一些空間,但事到臨頭,哪怕知道自己未必幫得了什麼,卻又哪裡能夠放下不管?當天晚上,他們連夜趕往彭鋸山。雖是深夜,從山外看去,彭鋸山三座山峰俱是燈火通明,雖然隻是夜下,一眼看去,卻俱是高閣玉樓,富麗堂皇。尤其是主峰,長城一般彼此相連的樓閣如蛇一般,繞著山峰蜿蜒而上,每隔一段,便燃著千年不滅的龍須燭。龍須燭乃始皇帝剿滅龍族時,熬龍油而製,便是公侯之家,也未必用得起,而在彭鋸山上,卻像不要錢般,到處都是。夏召舞恨聲道:“絕冀洲上,大部分城鎮都是殘破不堪,這裡卻這麼富麗,也不知榨乾了多少老百姓的鮮血和汗水,供給他們這些人揮霍。”劉桑心想,身為凝雲城郡公主的她,好像也沒有多少資格說這話。胡翠兒道:“扶桑教已控製了絕冀洲上的眾多土地,這些土地不管從名義還是從實質上,都歸扶桑教所有,土地上的農民等同於農奴,收成儘數上交,再由上層賞下口糧,扶桑教之富,可想而知。”劉桑忖道:“果然是跟上一世裡,建國前的藏地佛教一般。”主峰頂上,燃燒著熾烈的火焰,火光衝霄,在黑夜中幻滅不定。那裡是扶桑教立教之處,而“扶桑”的本意乃是“東方日出之處。”夜間燃起象征烈日的熊熊篝火,自是不足為奇。他們守在這裡,直到天色開始漸漸發亮,然後便看到一排排的豪華隊伍從山中出來。五月乃是毒月,五日亦是惡日,自先秦以前,五月初五便被認為是不祥之日,傳說中在這一日裡,五毒儘出,禍害天下。…,而扶桑教亦將這一日定作扶桑教主“代天巡查”之日,扶桑教主率眾出山,但有褻瀆扶桑大帝、違背扶桑教義的,便加以懲處。一日之間,想要巡遍扶桑教治下的所有城鎮,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這本身隻是一個儀式和習俗,就跟三月初三的“會男女”一般。其中一座仿佛樓閣一般的圓形大轎,塗得金碧輝煌,散出寶光萬丈。劉桑想著,轎中所坐,隻怕就是八大洲上,七位大宗師之一的“東聖”尤幽虛。這般想的時侯,體內因四魂八魄而來的強大感知力,讓他突然生出危機感,立時按住狐女和小姨子的腦袋,一同埋了下去,不敢再看。遠處的隊伍遊行而去,直至去得遠了,劉桑方才舒了口氣。小姨子卻是狠狠的瞪他一眼:“做什麼?”她的腦袋被他按得發疼。胡翠兒道:“我聽說,到了大宗師那一境界,就算有人在數裡開外隨意掃他一眼,他都能生出感應,不知是真是假。”劉桑道:“我也不知是真是假,隻知道剛才我們要是多看兩眼,現在就完蛋了。”夏召舞嘀咕:“誰知道是不是你故弄玄虛?”劉桑道:“我們還是先換個地方,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三人往另一邊潛去,劉桑卻又頓了一頓,忽道:“先藏起來再說。”他們趕緊藏了起來,胡翠兒又施加了一些狐族幻術。隻一會兒,風聲驟起,數個人影掠到他們適才所伏之處,來回搜索了一陣。其中一人道:“師祖說適才有人潛伏於此,窺視隊伍,不知有何目的,為何卻不見人影?”另一人道:“師祖之言,必定不會有錯,大約是已逃到其它地方去了。”幾人搜了一陣,未能找到,方才離去口等他們一走,劉桑、胡翠兒、夏召舞方才跳了出來,夏召舞驚魂未定:“好險好險,想不到我們隻是藏在這裡,看了幾下,什麼事都沒做,那教主都能知道,幸好他沒有親自過來。”胡翠兒道:“他堂堂一個大宗師,扶桑教之教主,自然不會為了幾個窺探的小毛賊,親自動手,這點小事都要勞動他,他豈非忙都忙不過來?”劉桑亦是暗自忖道:“想不到修為到達那般境界,竟真有這等本事,幾裡外的距離,有人窺視一下,都瞞不過他。”他們自是不敢多留,繞了一大圈,藏到彆處去了。天色已是大亮,端午之日,炎氣騰騰。原本就是夏中,端午又是毒月毒日,最熱之時。絕冀洲被戾氣所附,炎熱更甚於和洲。夏召舞與姐夫、狐女潛藏於林間,隻覺背上儘是汗水,不由後悔自己穿得太多。其實她穿得也不算太多,隻不過是中規中矩罷了,但她本是千金小姐,雖然正在行走江湖,卻也還是嬌氣了些。胡翠兒卻好得多,輕薄蟬兜,對襟半臂,一般女子都是將半臂披在外衣上,她卻是將半臂當作外衣穿,露出半截玉臂,部分胸脯,看著有些不正不經,至少不會熱著。其實,在沒有儒家禮教柬縛的這個世界,胡翠兒這般輕薄裝束實是算不了什麼,若是拿到劉桑上一世那女孩子常穿小褲褲、超短裙的世界裡,簡直可以說是保守,隻是夏召舞原本就是公侯之女,雖然性子活潑,像胡翠兒這般穿出來,總會覺得怪怪的。夏召舞道:“我們難道就一直躲在這裡?”劉桑無奈道:“那還能做些什麼?就算尤幽虛帶著他的那些弟子離開了三屍山,但山中仍有許多扶桑教徒駐守,我們現在連娘子在哪裡都還不知道,難道就這樣殺上山中?”…,夏召舞想想也是,這樣等著,似乎不是辦法,但不這樣等著,似乎也沒彆的辦法。隻是想了想,她道:“你們說,那女刺客會否也是扶桑教的人?要是這樣的話,她讓姐姐上山……。”胡翠兒道:“我看不是,扶桑十二魔裡,好像沒有女的。”劉桑道:“這幾日我也研究了一下扶桑教義,按扶桑經的說法,陽為天,陰為地,扶桑大帝乃金烏之父,陽天之尊。扶桑教義又認為,男為陽,女為陰,男人就像是太陽,女人則像月亮一般,不過是太陽的影子,地位低下。正是因此,尤幽虛所收十二弟子中,沒有一個是女的,而彭鋸山主峰最高處的祭壇,也禁止女子登山。”夏召舞嘀咕:“什麼破教?”胡翠兒道:“就是就是。”二女難得的意見一致。劉桑道:“當日那女刺客隻讓娘子於今日登上彭鋸山,卻未說清是三峰裡的那一峰,雖未說清,但彭鋸山的三峰,一大二小,一主二從,娘子自然會前往主峰,到了主峰,則多半會登上峰頂。而主峰峰頂卻是扶桑教祭壇之所在,那女刺客要真是扶桑教的人,絕不可能讓一女子登上祭壇。”夏召舞道:“但她要不是扶桑教的人,為什麼要和姐姐約戰在這種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劉桑與胡翠兒卻早已猜到其中原由…”多半是因為,彭鋸山裡藏著一座始皇地宮。他們繼續在這藏著,隻是,由於不知道夏縈塵會於何時、哪個方向登上彭鋸山,自也難以將她守著。劉桑本是想著,娘子若要上山,多半會和山中的扶桑教徒生出衝突,但是時間一點一滴的度過,山中卻是毫無動靜,慢慢的,連他也變得不耐煩起來。日頭移上中天,正是午時。五月五日,端午之日,重午之日。午時,又是炎氣最盛之時。劉桑方自想著,若是實在不行,不如設法先行上山。正要向二女提議,卻聽胡翠兒一聲驚呼:“那是什麼?”彭鋸山的主峰,突然開始震動,這大地震般的征兆,令得山中教徒紛紛逃出。驀地,山頂崩裂開來,緊接著接連發出道道光環,這些光環以崩裂的峰頭為中心,波濤向外擴散,它們是那般的刺眼,就好像天上的金烏爆裂了一般。逃到山外的一眾教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麵麵相覷,偏偏教主又不在山中,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卻又有一道劍光突然竄出,在那耀眼的光波中,縱向山頂。“姐姐?”夏召舞驚叫道。劉桑道:“我們也去。”雖不知山頂的異象是怎麼回事,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總不能就這樣潛著躲著,若是一直藏在這裡,那他們又何必要來?決定了的事,自不能輕易回頭。二人一狐,如電光一般往彭鋸山主峰縱去,那些教徒原本也就亂成一團,雖有人想要攔截喝問,但他們卻是不管不顧,就這般往光環亂閃的山頂,強行闖去”—…整個彭鋸山都在搖動,就好像隨時都會山崩地裂一般。那一道道耀目的光芒,是如此的刺眼而又詭秘。眾多扶桑教徒不知出了何事,驚惶逃散,夏縈塵卻反往山頂急縱而去。那道道光芒從她身上閃過,感受到的唯有神秘的顫動,夏縈塵縱上山頂,峰頂隻是崩裂大半,一個神秘的洞口顯露出來,光束就是從這洞裡射出,再一**的爆開。夏縈塵將身一躍,和著雷劍,直落而下。…,凝聚的光柬在身邊衝騰,疾風於耳邊呼呼作響,這是一個圓而筆直的通道。她在空中一個翻騰,雷劍掃過,一道道冰層從壁上結起,供她落腳。一直落到底部,地由白玉鋪成,如此完整的巨大玉石見所未見,內中又隱現著不可知的花紋。強烈的光束,就是從這廣場一般的玉石中央處透出。整個玉石方圓大約九丈,而光柬射出的範圍,則是方圓五丈左右,聚而不散,那閃亮的光壁,直讓人難以凝視。繞著光柱,夏縈塵緩緩走動。在光柱的另一頭,現出一個戴著麵紗的女子,腰間插著青色寶劍,渾身透著異樣的冷。蒙麵女子道:“你來了?”夏縈塵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一定會來。”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踏去。蒙麵女子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後退。兩人的步伐是那般的一致,不快一分,不慢一分,繞著這巨大的神秘光柱,緩緩移動。夏縈塵冷冷的道:“我隻想知道,既然你已經走了十幾年,為什麼還要出現,傷了父親?”蒙麵女子道:“我不傷他,你不會來”,夏縈塵目光微徵一縮:“你要雷劍,我可以給你,你要暗月晶,我也可以給你……為什麼一定要我來到這裡?”蒙麵女子道:“你想不通?”夏縈塵冷視著她。蒙麵女子道:“我也想不通。”夏縈塵定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蒙麵女子同樣定住,道:“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是你?”為井麼是我?夏縈塵瞳孔縮了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到現在,她都還忘不了,十幾年前,這個女人離去的那一天。那天的凝雲城,風和日麗,她與往常一般,在屋子裡陪著還在呀呀學語的妹妹。那時候的召舞,梳著小小的辮子,在地上爬著,極是可愛。她拿著玩具,逗弄著妹妹,等著這個女人回來。雖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這個女人莓天早上,都要到山頭練劍,一日不綴。練完劍後,她就會回來陪著她們,還會給她講許多有趣的故事,而那些故事,多半會跟一個叫“陰陽”的門派有關。那個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陰陽家隻是諸子百家中的其中一家。那一天,這個女人也是在那個時候,風一般的卷了回來。而她也像往常一般,高興的撲了過去。那個時候的她,是天真的,活潑的,畢竟出身於公侯之家,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孩子,總是會以為,世界都是圍著她轉。但是那一天,迎來的不是往常一樣的懷抱,而是一記狠狠的耳光。當時的她摔在地上,完全的怔住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這女人卻驟然抽出了劍,挾著可怕的殺意,架在了僅僅隻有六歲的她的頸上。“為什麼是你?”女人的劍在顫抖,人在癲狂,她的聲音聽上去是那般的憤怒。女孩卻隻能呆呆的看著她、害怕的看著她。“就算你是我女兒,也是一樣”,女人的麵容扭曲著冰冷的殺意,“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我一定會殺了你。”然後,她就走了,她將那隻晶瑩的、潔白的劍狠狠地插在了牆上,自此一去不回。為什麼是我?女孩也開始一遍遍的問著自己,卻完全無法明白話中的意思口從那以後,她不再天真,不再活潑,在她臉上,難以再見到那孩童一般的笑容。她代替了那個女人的位置,守著自己的妹妹,用那個女人曾經唱過的歌謠,日日裡哄她入睡。她與父親合謀,編出了母親已經去世的謊言,但在內心深處,她卻確信著,總有一天,那個女人還會回來…”,我一定會殺了你”。蒙麵女子在麵紗背後看著她,冷然道:“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天,我為什麼要走,現在又為什麼找上你?”“我不想知道”,夏縈塵緩緩地抽出劍,“那是你的事情,我早已不想再知道你的事。我所知道的隻有一點,你若要殺我,我是絕不會留情的。”蒙麵女子道:“你跟我果然很像,為了自己的生命和目標,什麼都可以放棄,什麼都可以殺。”夏縈塵淡淡道:“你是這樣的人,…我不是!”蒙麵女子冷笑道:“你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難道我還會不了解你?”夏縈塵無喜無憂,輕描淡寫地道:“像你這般自私自利的人,絕無法了解任何一個人,哪怕那個人是你的女兒。”她淡然自若地道:“我要殺你,不過是因為你傷了父親,因為你要來殺我,不管是誰做出這兩件事,我都會殺他。”蒙麵女子陰陰地道:“你連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都不想知道?”夏縈塵道:“我…”沒有你那麼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