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路上,蕭紫陽每天都住上房,吃藥膳,大家口中都說他在山中染了風寒,實際上心中都在嗤笑他是被嚇的。但此時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不似裝出來的,大家不免暗自奇怪。一片風聲鶴唳中,大家隻用了不到三天時間,便走完了這條異常難走的山路。這天,當眾人越過一道山梁,終於看見了遠處平原上嫋嫋的炊煙時,這群彪壯的鏢客們不禁有些虛脫的感覺。當陽縣是山內郡最南方的一個縣,位於太福山道北口,縣城距離此地不過七十餘裡地。此時不過未時剛過,若在往日,大家定然會加緊趕路,入夜便能趕回縣城。但今天,鏢客們隻覺的身心俱疲,莫說七十裡路,便是七裡路也走不下去。因而隻得在山下的客棧中歇頓。飛馬客棧就在太福山道北口外的山梁下。敢在這荒郊野外,太福山群匪的眼皮底下開張迎客,這飛馬客棧自然不是普通的客棧,據說這客棧的真正老板便是這太福山中綠林魁首奔雷手雷爭鳴。飛馬客棧背倚著一道山崖,一道半圓形,高近兩丈的厚實院牆,將客棧圍在當中。院牆中間是一座兩層閣樓。閣樓兩側是廂房。在閣樓後麵還有四個院子。若不是大門上掛著“飛馬客棧”四個字,路過行人一定會將這裡當成那個豪族的塢堡,而絕不會認為它是一家客棧。進了客棧,蕭紫陽細細觀察,發現小二和掌櫃都麵色如常。看來奔雷寨運氣不錯,沒有被那邪修光顧,他心中暗想。作為太福山中的綠林魁首,奔雷寨早就不以打劫為生,據說他們不但對眾多山寨坐地抽成,而且還有不少像飛馬客棧這樣的正經生意,因而奔雷寨並非位於太福山道旁邊。它能躲過一劫倒也在意料之中。第二天中午,金刀鏢局車隊緩緩進入當陽縣縣城橫石鎮那低矮的城門時,眾人不禁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金刀鏢局開在橫石鎮南門內。當車隊進入城門,大家遠遠便看見,大鏢頭帶著幾位鏢師站在鏢局門口等著。遠遠看見車隊,大鏢頭帶著眾人快步迎了上來。雷大鏢頭今年三十八歲,身高八尺餘,壯實的像半截鐵塔,他快步迎車隊走來,一人的腳步聲便蓋過了他身後七八個人的腳步聲。這是外門功夫練到一定的境界才有的現象。金刀雷耿虎,在整個山內郡都是大名鼎鼎,車隊眾人看見自家鏢頭鐵塔般的身軀,聽見他洪亮豪爽的笑聲,數日來的惶恐似乎都煙消雲散。看著走來的義父,蕭紫陽眼中卻露出了一絲憂色。與鏢局中其他人不同,蕭紫陽十二歲便已經青出於藍,此時他的武功比義父還要高出一大截,他自然能看出,義父強壯表麵下難以掩飾的衰敗。對一個三十八歲的外家高手來說,生命的氣象就如黃昏落日,雖然絢爛,但已好景不長。蕭紫陽摸了摸懷裡的皮袋子,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雷大鏢頭走上前來,先狠狠的錘了李虎三個鏢師的肩膀,朗笑道:“狗日的,老子聽說太福山裡有惡鬼食人,嚇出了一身冷汗,就怕你們這些兔崽子被惡鬼啃了,本打算進山去看看,老劉幾個狗日的死活不讓,看見你們回來,我這心總算是放下了,要不然我可沒法向你們的老婆孩子交代。”說完,他又錘了錘身邊兩個趟子手的胸膛,卻將兩人錘的一個趔趄。他哈哈哈大笑,指著兩人罵了聲狗日的,說道:“走走走,先回鏢局,我給大家把今年的銀子都結了,明天鏢局就關門歇業,大家好好的在熱炕頭上窩一冬。”一群人鬨哄哄的向著鏢局走去,走在大鏢頭身邊的李虎突然低聲向大鏢頭說著什麼。不用聽,蕭紫陽知道,他一定在向義父告自己的狀。他翻了個白眼,放慢腳步,打算溜之大吉。這時大鏢頭突然沉聲說道:“紫陽,你個兔崽子要是敢跑了,就彆再回來了!”蕭紫陽聞言,隻能跟著眾人進了鏢局。在大家的笑鬨聲中,大鏢頭將銀子發了下去。鬨了近一個時辰,眾人才漸漸散去。待人散儘,雷耿虎瞪了蕭紫陽一眼,轉身進了裡屋。蕭紫陽隻得垂頭跟了進去。義父背著手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院子中的殘雪,久久不語,屋子中陷入了一片沉靜中。半響後,雷耿虎才沉聲說道:“義父昨天練刀時竟然扭了腰……義父已經老了,走不了幾天江湖了,你弟弟又不是塊學武的料。難道你忍心看著義父半輩子的心血後繼無人嗎?”“我知道你放不下父母的仇恨……但你怎能將自己的性命當做兒戲?若是你父母泉下有知,見你如此,豈不傷心?”說道此處,雷耿虎轉身看著蕭紫陽。蕭紫陽垂首道:“陽兒知錯了,以後定不會如此魯莽。”自從父母被害之後,蕭紫陽脾氣變得極為執拗,常常讓他無可奈何。雷耿虎見他今天如此誠懇認錯,不禁十分高興。笑著拍著他的肩膀道:“義父不擔心你的武功,也不擔心你的聰明機警,但是經營好一家鏢局,武功不是最重要的,聰明機警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脈,是朋友!所以你這牛脾氣一定要改改。”見蕭紫陽再次乖巧的點頭,雷耿虎摟著他的肩膀笑道:“走,跟義父回家,我讓你義母做你最愛吃的羊肉湯。”蕭紫陽急忙搖頭。自從他父母被殺之後,雷夫人便對他十分排斥。蕭紫陽父母死的十分蹊蹺,而且是被高手所殺,雷夫人便覺得,收留蕭紫陽定會給家裡帶來不測之禍。雷耿虎也知道自家夫人並不喜歡自己這個義子,也不再多說。大鏢頭並不住在鏢局,他在縣城東邊置有宅子。蕭紫陽在鏢局中有自己的房子。今天,鏢局已經歇業,偌大的一個院子隻有他一個人。他決定回家去看看,去父母墳上燒些紙錢。蕭紫陽鎖上大門,朝著縣城北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