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剛剛穩定下來,就又要離開,實在是有一些疲乏。麒麟鬼市是黃英負責統籌,而且基本上還算是講規矩,我們在這兒的話,不管如何,危險都不會太大,但倘若是跟著黃葵去了那朱雀鬼市,那兒可是他的地盤,他若是悄無聲息地動手,再加上有鬼市的配合,我們絕對會吃大虧的。我下意識地說道:“不能讓他離開。”蟲蟲卻眯著眼睛說道:“我們走!”什麼?我有些詫異,說為什麼要走?蟲蟲的眼睛左右打量一番,然後右手果斷一揮,低聲說道:“半路截殺!”啊?我沒有想到蟲蟲居然會這般果決,心中全然沒有鬼市的規矩。不過我很快就想明白了過來,蟲蟲的出身和理念,與我到底還是不同,我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習慣了道德和法律的拘束,對於任何規矩都有著天然的服從心理,但她卻不是,蚩麗妹本身就是一個規則製定者,而蟲蟲秉承了她的意誌,也絕對不是一個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在她的眼中,黃葵不是什麼黃家四爺,也不是一個極有可能引爆的炸彈,而是殺害她,或者說蚩麗妹豢養寵物的凶手。小金的死,蟲蟲一直不提,但是卻並不代表她沒有放在心上。她並沒有釋懷。在鬼市之中的時候,敵方勢大,規矩森嚴,各路豪雄彙聚,蟲蟲不得不把那股心思給藏得緊緊,而倘若黃葵到了那沒有任何規矩可以講的荒原之上時,一切就不同了。蟲蟲既然決定了這事兒,我便沒有再多意見。當下就收拾行李,然後蟲蟲帶著我和薑寶,前去向黃家大小姐辭行。路上的理由我們都想好了,此前來到麒麟鬼市,就是想要討回下人,現如今既然誤會解釋清楚了,那麼便也無事,兩位下人在醫館治傷,而我們則先行返回白山,向師父稟報消息,至於以後,定會再來叨擾。然而我們並沒有瞧見黃英,去稟報的剛叔告訴我們,說大小姐心情不好,多喝了點兒酒,已然睡下。不用跟黃英見麵,這是最好的結果,蟲蟲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來,遞給了剛叔。蟲蟲告訴他,說這是她寫給黃英的話語,如果不在,還望轉交。剛叔躬身接過,說定會轉達。我們出了黃府,小妖卻是回返了過來,低聲說道:“我剛才出了點兒小事情,正好瞧見黃葵一行人離開鬼市,那圓靈通幽符可在他的身上,你們打算怎麼辦?”我說蟲蟲已經跟黃英辭行了,我們現在就走。小妖表示明白,說她先去跟著人,讓我們隨後再過去。我走過主街的時候,讓蟲蟲帶著薑寶先行離開,我去向王維伽和醜道士通報消息。王維伽身受重傷,在醫館修養,一時半會離開不得,最好在這兒修養。不過我擔心的事情是,一旦我們伏擊黃葵的消息傳回來,說不定黃府會為難這兩人,所以提前跟他們通個氣,免得到時候被人當做甕中老鱉給捉了。來到了醫館,我並沒有跟他們講明我們準備去伏擊黃葵之事,而是告訴他們,說我們準備離開了。另外讓他們自己小心一點,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最好還是趕緊走的好。除此之外,我還從蟲蟲那兒討要了五根金籌,給了兩人應急。我這算是仁至義儘了。關於我們的離開,一開始的時候兩人是震驚的,特彆是王維伽,他居然想要硬撐著身體,說要跟蟲蟲姑娘一起走。然而他終究沒有爬起來,身上打滿了石膏,就算是在醜道士的陪著下,也沒有辦法行動。一陣吵鬨過後,他終於放棄了,而醜道士則問我道:“那我們如何回去?”我說白山的路,打聽一下,就能夠知曉,到時候我們再會合。三人互道保重,然後離開。不知道為什麼,臨走前瞧見這兩個道人的目光,我總有一種將他們給拋棄了的感覺。捫心自問一下,如果十五日之期已到,他們並沒有能夠如期而至,我會等他們麼?顯然不會。無論是我,還是蟲蟲,跟這兩個道士都沒有半點兒瓜葛,他們純粹就是自找沒趣地跟過來的,而且還屢次給我們找了麻煩,倘若不是看在同行的那一點兒情分,誰會管他們?蟲蟲的態度,其實才是最好的辦法。我辭彆醫館,來到了鬼市出口的牌坊下,之前那個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文士正在跟蟲蟲攀談。蟲蟲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等到我來,對那人說道:“那我們先走了。”中年文士拱手說道:“石牌便不收回,歡迎諸位下次光臨。”這人的服務態度簡直沒法說,我們與他躬身告彆,離開鬼市之後,蟲蟲告訴我,說鬼市之中,能夠讓她感覺到忌憚的高手不多,但是也不算少,除了那個華神醫和黃英之外,剛伯算一個,這個中年文士,也算一個。畢竟黃泉路,高手多如狗。我覺得蟲蟲是沒有見過佟掌櫃,要不然這名單就會再多一人。我們離開麒麟鬼市之後,一路行走,來到了一片樹林,這時小妖折回了來,說那幫人在附近一處山坳歇息,並沒有離開。我問有多遠,她告訴我們,差不多有一個時辰的路程。我一愣,說我們也算是緊跟著出來的,為什麼會差這麼遠的距離?小妖笑了,說你們是兩條腿,人家是四條腿,這個能一樣麼?我再深入一問,方才得知黃葵一幫人是騎著恐豹離開的。什麼是恐豹?那是一種身形如豹,腦袋卻又長得十分可怖的猛獸,這玩意生活在冥河下遊水草豐美的平原上,是一種很厲害的食肉冥獸,但是如果馴服了,卻能夠當做長途跋涉的騎乘所用。每一頭恐豹都能夠價值千金,而隻有像黃家這樣的千年豪門,方才能夠豢養得起。黃葵一行人,總共有十人,並不是他的全部手下,卻是最為精銳的一批。想要截殺這樣的人,那個需要絕對強悍的實力。然而即便知道這一切,蟲蟲也沒有任何猶豫。一個女孩子麵不改色,我又如何能夠表現出畏懼的態度來呢?所以在得到小妖的指路之後,我們繼續上路,並且將速度給提了上來。一個時辰的路程,我們緊趕慢趕,用了一個多小時就到達了。其間我們還再一次越過了黃泉大道,不過這一次卻沒有瞧見有陰魂大軍走過。當那連綿起伏的岩石出現在了我們的麵前時,小妖告訴我們,說到了。我們這些人,沒有一個人知道朱雀鬼市在何方,也不知道這黃葵將隊伍駐紮在這兒,到底是什麼意思。小妖飛去偵查,而我們則摸進了這山坳之中。一進入其中,方才覺得這兒簡直就是一個被無數岩石圍出來的迷宮,走得格外辛苦,怎麼看都有一些不對勁兒。沒有人會將營地安紮在這裡。有著小妖之前的提點,儘管這彎路死胡同無數,但我們到底還是找到了駐紮的營地。五個帳篷,中間有一個大火堆,隱約間能夠瞧見帳篷之中有人影晃動,而在火堆跟前,有一個穿著戰甲的男子正在靠著肉。那是一頭野豬,鮮美的肉質在篝火的烤炙之下,散發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來。不管怎麼看,都有一種讓人突襲的衝動。我和蟲蟲伏在山石後麵,對視了一眼,卻瞧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來。情況有些不對。我們沒有輕舉妄動,而是伏在了山石後麵等待著,過了十幾分鐘之後,小妖從天而降,飛到了我們的身邊來,蟲蟲低聲問道:“是圈套?”小妖點頭,說對,營地裡最多隻有兩個誘餌,而且並非是跟隨黃葵一起離開的精銳;在西南角的甬道處,有八名隨時準備突擊的騎士;而在那幾個製高點,埋伏得有弓弩手。除此之外,我還看到營地附近被人動過手腳,應該是布了法陣——這裡至少有三十多人,是個標準的伏擊圈。蟲蟲問道:“看到黃葵沒有?”小妖說沒有,從高空上看,這幫人並沒有什麼區彆,瞧不出他在哪裡。蟲蟲點頭,說從黃英沒有露麵,我就覺得有一些不對了,她的確喝了不少酒,但絕對不會醉到見不了客的地步,更像是不想麵對我,或者說不想露出馬腳來。我說你的意思,是這伏擊圈是黃英和黃葵兩人聯手弄出來的?蟲蟲說對,黃葵的勢力在朱雀鬼市,不可能提前糾集這麼多的人手,而瞧著陣仗,除了麒麟鬼市的主事人,其他人是很難弄出來的。我說黃英懷疑你了?蟲蟲搖頭,說她很糾結,也不確定,所以才會用這種方法來測試,而我之前的辭行,其實已經印證了她大部分的猜測。我不由得笑了,說他們沒有想到我們家的小妖,已然看穿了一切。小妖卻突然說話了:“也許他們未必隻想測試我們,還有一人,你們卻是忘記了……”我一愣,說還有誰?就在這時,有一個黑影從山頂翻越而下,朝著那營地俯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