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徐謙不滿,可是這位總兵官楊彪卻還是耐著性子道:“是,下官就在這裡辦公。”徐謙頜首點頭,道:“新軍近來操練如何,倭寇進犯,數萬新軍畏縮不前,不知近日,可有改進?總兵大人是否痛定思痛?”這句話,端的是有點打臉了,楊彪一時無言,良久才冷冷道:“大人……下官已經痛定思痛,日夜操練,新軍已不再是吳下阿蒙。”這話兒倒不是自吹自擂,隻是徐謙的話裡話外,分明是來找茬,既然如此,楊彪自然也不能示弱。“是嗎?”徐謙朝他笑了笑,按理,他巡撫也是掌握一省軍事,這總兵官自然歸他節製,他目光爍爍的看著楊彪,讓楊彪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徐謙慢悠悠的道:“既然如此,是騾子是馬,就拉出來遛遛,楊彪,立即召集官兵,本官要看看,這新軍到底是敷衍了事,還是果真日夜操練。”徐謙這個程序,很不符合官場的規矩,按理,就算是操演,那也該提前知會,可是來了這麼一個突然襲擊,目的不言自明,這是找楊彪難堪。可是撫台下了令,兩邊的皇家校尉又都不懷好意,楊彪倒是想反對,卻又沒有推托之詞,隻好心裡暗罵徐撫台混賬,卻隻能朝徐謙行了個禮,道:“下官遵命。”帶著幾個將佐,召集人馬去了。那餘杭縣令看的心驚肉跳,心裡不斷揣摩徐謙的意思,不由道:“大人。餘杭的河道工程已經基本貫通,學堂也已經建起。隻是聘任的大儒卻還得過幾個月才到,至於下院雜學科目。也在聘任教頭……”為了表示對王學的尊重,一般上院的師長都稱教授,下院的師長稱之為教頭,教頭顯然是武人的稱呼,不過雜學本來就不入流,稱為教頭也不為過。徐謙壓壓手,顯然對河道的事現在不是很留心了,道:“嗯,很好。餘杭縣乃是新軍駐地,你這縣令,倒也辛苦。”餘杭縣令忙道:“下官不敢居功。”徐謙又慢悠悠的道:“隻是本官聽說新軍多有懈怠,上層的將官也多有貪贓不法,不知這些事,你知道嗎?”餘杭縣令臉色驟變,多有貪贓不法,還問他頭上,他該怎麼答?若是稱是。就等於得罪了新軍,若是矢口否認,假若這撫台真要治軍,肯定能拿到不少證據。到時候,他豈不是隱瞞不報?這餘杭縣令心裡叫苦不迭,神仙打架。他這小鬼反倒遭殃了,一時不知該如何答的時候。徐謙卻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錦衣衛杭州百戶所的幾個人也有密報。說是新軍上梁不正下梁歪,問題的症結。還是出在了總兵官頭上,此事,也是有的嗎?”看上去一句很平淡的話,可是餘杭縣令卻知曉了厲害,錦衣衛密報,錦衣衛就算密報,那也該密報給北鎮府司,哪有錦衣衛向巡撫密報的,畢竟錦衣衛乃是特殊親衛,直屬北鎮府司,乃是天子親軍,地方官吏,俱都可以不屑於顧,誰也彆想節製他們,更彆說什麼密報了。而撫台聲稱錦衣衛密報,這自然是告訴這位知縣,他這巡撫,已經完全掌握了錦衣衛,錦衣衛是天子親軍又如何,在撫台眼裡,也不過是個工具而已。另一方麵,卻又等於是告訴餘杭縣令,新軍的事,錦衣衛一直都在查,天子親軍出了手,肯定已經掌握了不少消息,而你餘杭縣令和新軍比鄰而居,可千萬不要說什麼都不知情。這其實,說到底,還是站隊的問題,餘杭縣令心中搖擺、權衡,隨即道:“大人說的不錯,新軍弊病叢生,不可不察,下官雖然隻是一介知縣,卻也知道不少舞弊之事,其中總兵官楊彪,最是猖狂,貪吃空餉,私賣軍械,新軍如此,他要負主要責任。下官還知道,軍中早有不少將官對這楊總兵心懷不滿……”…………………………………………………………………………………………………………………………………………楊彪心中煩悶的召集了官兵,餘杭縣城外的校場,既是新軍駐地,也是操演之地,偌大的校場上一覽無餘,近萬新軍已經集結完畢。而此時,徐謙帶著一乾人等,才姍姍來遲,此時正是烈陽高照,官兵早已不耐煩了,更有不少官兵發出抱怨。楊彪對帶著抱怨的官兵倒是沒有嗬斥,隻是冷冷一笑,心裡倒是巴不得官兵們對這撫台多抱怨幾句。徐謙已經坐在了臨時搭建的棚子裡,慢悠悠的吃著茶,外頭是數十個皇家校尉,其餘皇家校尉卻在陸炳、王成等人的率領下在校場外擺成了長蛇。楊彪帶甲而來,道:“大人,官兵們已經準備好了。”徐謙卻突然道:“實到多少人?”楊彪呆了一下,心裡生出不好的預感,道:“一萬三千二百四十人。”徐謙淡淡一笑,道:“是嗎?可是本官聽說,這新軍大營裡,賬麵上的人數應當是一萬七千餘人,這該如何解釋?”楊彪支支吾吾道:“有些官兵調到其他地方公乾去了。”徐謙冷冷一笑:“不對吧,就算是公乾,難道本地沒有新軍駐紮?既是公乾,也沒有本撫台的調令,什麼時候,總兵可以擅自調兵公乾了?”按規矩,總兵是沒有調兵之權的,任何官兵的調動,都必須經過兵部,當然,事急從權之下,本地巡撫亦可開出日常的調令。楊彪道:“這是總督衙門的意思……”楊彪直接甩出了總督衙門,倒也還算合理,因為巡撫和總督的職責是重疊,隻不過總督管的是數省,巡撫隻是一省罷了。徐謙微微一笑,道:“是嗎?”顯然也不想再追究了,道:“操演吧。”楊彪點頭,帶甲出去,下達了將令,幾個將官紛紛打出旗幟,校場上的官兵開始有了動作,隨即鼓聲驟響,在武官的旗幟下,官兵的隊伍開始擺出各種陣形,楊彪又回來,給徐謙解釋道:“大人,這是龍蟠陣……”徐謙木然看著,很是無語,新軍所謂操演,更像是後世群眾演員演戲一樣,隻是這急促的鼓聲,若是改成嗩呐、小鼓更合適一些。他也看到,在這些官兵之中,竟有不少白發蒼蒼的老兵,扛著長矛,動作顫顫,亦有十二三歲的稚童,腳步雖然快速,可總有一種趕不上步伐的感覺。這就是新軍……如果徐謙來之前,本不對新軍抱有期望,可是現在眼見為實,這新軍的所謂操演,更是突破了他的底線,他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既培訓過皇家校尉,也看過京師五大營,京師五大營雖然也會玩花架子,可是和這所謂新軍比起來,果然算是精銳了。難怪倭寇可以入侵江南而旁若無人,現在看到這些所謂新軍,徐謙算是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操演的官兵,雖然總是列出龍蟠、虎翼、長蛇諸如此類的陣形,可是給人感覺,卻帶著一股子濃濃的懶散意味,怕是後世的大學生軍訓,也比他們精神一些。甚至不少軍卒,一看便是營養不良,天知道平時吃的是什麼。徐謙突然道:“停!”楊彪愕然一下,顯然不知道徐謙又要玩什麼花樣,心裡固然勃然大怒,卻還是乖乖下令停止操演。鼓聲驟停,校場上的官兵更加鬆懈起來,有人甚至席地而坐,索性坐下歇息。楊彪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徐謙慢悠悠的道:“這樣操演,看不出實際,本官也帶來了一隊官兵,不如較量一番才好。”楊彪頭皮發麻,姓徐的果然是來找茬的,皇家校尉的實力,誰人不知,現在浙江上下,都在傳皇家校尉無堅不摧,他有自知自明,自然曉得新軍不是皇家校尉的對手,而撫台如此做,莫不是給自己難堪?楊彪遲疑道:“大人……”徐謙擺擺手:“本官也不欺負你們新軍,皇家校尉人數不過一千三百人,新軍現在實到人數既有一萬三千,那麼不妨,就以一對十吧,兵器畢竟容易有損傷,命大家把所有的長矛取出來,取下矛頭。”楊彪這一下子,倒是鎮定下來,以一對十,他也算是老軍伍,倒也不相信皇家校尉有傳聞中這麼厲害,現在這徐謙如此自大,正好給他點顏色看看,他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隨即道:“大人,若是皇家校尉敗了又當如何?”這句話裡有陷阱,你總不能說玩就玩,新軍也不是你的玩具,既然要玩,就得有點彩頭,也得付出一點後果。徐謙似笑非笑的看他:“那麼依楊總兵之見,本官應當如何?”楊彪終於露出了猙獰,冷冷道:“下官豈敢拿大人怎麼樣,隻不過大人若是輸了,總要給新軍一點彩頭才好。”…………………………………………………………………………………………………………第一章送到,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