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大勇(1 / 1)

巡撫,乃地方軍政大員,巡視各地的軍政、民政大臣,所謂巡行天下,撫軍按民,權柄之重,幾乎可以說是一省的土皇帝。軍政、民政、刑獄、學政,全部都是巡撫一把抓。而此時,徐謙這浙江巡撫,含金量自然不必提。在場聽封的官員已是一起湊上來,紛紛道賀。如果說,從前大家對徐謙的尊敬還隻是來自於名望和徐謙未來的前程的話,那麼現在,大家的尊敬,更來自於徐謙手中的權柄。徐謙一一回應,聖旨所說的是即日赴任,雖然這隻是一句套話,可是既然已經升任,那麼立即立即開始熟悉業務也沒什麼不妥。徐謙索性一一接見杭州城內的官員,布政使司、提刑司、按察使司、學政,還有本地知府,之類的官員,一一叫來說話。談話的性質,隻是先摸清楚情況,再不是從前的寒暄,又或者隻是說笑。這一談,便到了深夜,等那最後一個談話的人走了,徐謙一人坐在廳裡,讓人換了一副新茶,慢慢的吸收今日的聽聞。軍政的問題,自然是很嚴重,這是不消說的,自從裁撤了衛所,編練了新軍,問題就滋生出來,以前衛所在的時候,雖然官軍戰鬥力低下,可至少朝廷不需要花錢來養,讓他自生自滅,倒也沒什麼。可現在朝廷花了白花花的銀子養軍,結果新軍還是老樣子,戰鬥力低下。吃空餉更加流行,原因無它。一個空額就意味著朝廷必須得每年掏出一筆銀子,供他吃喝。供養他的其他開銷,而這些銀子,最後都落入了虛報人頭的武官手裡,有了收益,就會有欺上瞞下的動力,按察使司的王大人甚至斷言,所謂三萬新軍,可能連一萬三千人都不到。在這種情況之下,戶部和兵部對這件事極為關注。顯然將浙江視為了眼中釘,若是這個情況再不緩解,可能今年年末的時候,會集中發難。民政方麵,也有很多為難的地方,地方上的許多權利都由士紳把持,士紳就是地下官府,其實這本來就是大明朝的一個特征,可現在的問題是。布政使司的許多政令出了衙門,到了地方上卻是無論如何都實施不下去,無它,無非就是根本行不通而已。比如從前浙江從前是種糧為主,可現在因為紡織興盛的原因,許多士紳將自己的土地改為了桑田。這其實也沒什麼,問題是太過火了。布政使司看不下去,便下文要求清丈田地。就算種桑,名下的土地也不得超過半數,必須有一部分田地強製種糧。這個政令,本也是好意,可是士紳們不理,你就算派人清丈,下頭的官府哪裡敢得罪士紳,結果就是不了了之,地方官交不了差,怎麼辦?自然就是讓那些小戶人家強製種糧了,結果就是士紳們種桑發財,尋常隻有三五畝地的小農卻是一顆桑樹都不得,小農們自然不肯,可又如何?可縱是如此,這幾年浙江的糧賦情況依舊出現了很大問題,比如兩年前,浙江一省的糧賦是一百一十萬石,而上年,已經銳減為九十七萬石,今年可能更糟糕,能維持九十萬石就算不錯。對於吏部來說,地方官做的好不好,問題就是這糧賦,糧食上繳的多,才算合格,若是徐謙放任此事,這功考簿上,莫說評個優異,怕是尋常連中評都難。學政倒還算可,隻是浙江畢竟起點比較高,這裡本來就是生員遍地的地方,想要在這方麵突破,也是困難。如此種種,整個浙江主要的難題徐謙大致分成了三個,其一是軍政,其二是糧稅,其三是地方鄉紳的問題,其實說到底,所有的問題都還在官吏和士紳上頭,官吏不作為,你的政令就難以貫徹,軍政肯定要糜爛,而因為士紳的實力過大,就算你想作為,也容易激起反彈。曆屆的浙江巡撫,往往采取的都是無為而治的辦法,就是既不得罪士紳,同時又依靠士紳隨便修築個河堤,修個縣學,就算是造福了生員百姓,至於其他的事,自然是能不管就不管。徐謙是不是也來個蕭規曹隨呢?夜深了,徐謙回到自己的臥房,趙小姐今日沒有去報館,在房裡呆了一天,許是羞於見人的緣故,見徐謙三更回來,倒沒有露出什麼不滿,反而露出幾分心疼之色,起來給他斟茶,道:“聽說朝廷來了旨意,讓夫君就任浙江巡撫?”徐謙頜首點頭,道:“是,所以才頭痛,實在抱歉的很,回來的遲了。”趙小姐笑笑:“這是公務,有時報館那邊也忙的很遲的。”徐謙道:“要不你先睡吧,我還得再琢磨琢磨,得先把事情梳理清來,明日還要召集官員們訓話,既然是新官上任,就得先把未來的方向先宣講出來,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趙小姐倒也沒有勸他,隻是道:“不如我陪著你吧,你來想,我去請後廚的幾個嬤嬤準備些糕點,也省的你餓了。”她的手輕輕搭在徐謙的肩上,輕輕揉了揉,繼續道:“其實許多事,看上去千頭萬緒,隻要抓住一個重點,就理清了,就如辦報一樣,辦報的主旨無非就是抓住人心罷了,隻要順著這個方向去做,就沒有不成的道理。我的見識不多,夫君卻不同,想來已經能抓住這個中心了。”徐謙不由笑了,反手拍拍她的柔荑,精神一振,道:“好,我拿筆墨來琢磨一下,你去整一些酒菜來,看你也不急著睡,待會兒我們一起吃點東西。”趙小姐點點頭,披了件絨毛披風,去後廚叫人不提。徐謙準備了紙筆,他知道,今天夜裡,他所想出來的這個方向,將決定著未來許多日子的施政方向,既決定了他自己的前途,也決定了千千萬萬人的命運,沉吟片刻,他的劍眉一挑,捉筆在白紙上寫下了一個利字。說白了,要做事,就要有銀子,無論是士紳也好,官吏也罷,其實都是無利不起早,這浙江千千萬萬的人,也都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彆人隻盯著一個德字,徐謙卻知道,德字是招牌,就好像婊子總要立個牌坊才好一般,所有問題的本質,終究是個利字,否則為何吏部功考,看你繳納糧賦的多寡做什麼?朝廷要的是利,而下頭的士紳之所以我行我素,對官府的政令陽奉陰違也是為了利。官吏們不敢得罪士紳是利,而欺壓百姓,百姓抗爭,也都是為了利。為政一方,就是將這個利分配好,可是給了某個階層多一份利益,其他的階層就要少一部分利益,得了好處的人自然稱頌你,可是沒了好處的人自然要嗷嗷叫幾聲。可你要是搞均衡,和稀泥,那也行不通,因為人性是貪婪的,大家都希望從彆人身上得到利,一旦滿足不了這個要求,而恰恰他們又是既得利益者,就免不了要叫喚幾聲。既然無論怎麼分配都會有人大叫不公,無論怎麼和稀泥都有人不滿。除此之外,朝廷又在上頭盯著看著,等著你將大把的利益輸送上去,那麼,這兩條路都走不通,唯一的辦法,就是想出一個絕大多數人獲益的法子,使所有人皆大歡喜,就算有少數人失去了好處,徒然叫喚,也無所謂。隻是……真有這樣的辦法嗎?若是真能做到,那麼徐謙就隻是巡撫,而是千古第一人了。徐謙不由苦笑,隻是……他上任巡撫,風頭太盛,京師裡頭,不知多少人在等他笑話,若是碌碌無為,反而遂了他們的心願。所以他必須更加嚴格要求自己,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也要做一做,況且他並非沒有優勢,他的優勢就在於剛剛上任,他的威望已經達到了頂點,對許多生員來說,他幾乎是賢人一般的角色。對黎民百姓來說,他是拯救他們於水火的英雄,對官吏們來說,他背景深厚,決不可隨意糊弄。更不必說,在朝中,有人支持他,輿論上,暫時也無人敢和他為難,這些種種的優勢,想要做出一點事來,倒也不難。徐謙想定,目露一絲精光,隨即微微一笑,在紙上留下一段筆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大勇也!”他拋掉了筆,整個人變得有些亢奮起來,對自己的這個決定既有些覺得大膽,完全和聖旨中的慎之、慎之相悖,而另一方麵,他又處在自己的興奮之中,他開始想通各方麵的關節,如果自己這樣做,朝廷會怎麼樣,其他人會怎麼樣,每一個人的反應,都必須掌握,料敵先機雖然未必能做到,可能知己知彼,卻是必須要做的功課。………………………………………………………………………………………………………………………………………………第二章送到,求月票,又被爆了,真是悲劇啊,人家一個單章,就把老虎一腳踹到了爪哇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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