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有一句歌詞,叫做女孩兒的心思,真呀真難猜。隻是這是大明朝,大明朝的男人一般都不猜女孩兒的心思,隻需要能猜中女孩兒父母的心思也就是了,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要成雙成對,馬車、宅子必不可少,不過媒婆的嘴兒卻也是重中之重,因此這時代的媒婆大致和後世的傳銷份子相當,不但要忽悠彆人,更要懂得忽悠自己。能忽悠自己又能忽悠彆人的人大多是聰明人,嘉靖就是其中之一,可是現在,他卻犯迷糊了。這幾日,朝廷不知抽什麼風,儘都是稀奇古怪的事,女孩兒的心思,嘉靖是真呀真沒猜過,可是這大臣的心思,當真比山還高,比海還深,嘉靖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以至於黃錦這邊倒了黴,後世的男人猜女人心思,總有那麼一兩個損友拉去墊背,所謂集思廣益。可是大明朝的皇帝猜測大臣的意思,損友自然是拉不來,喂喂,那個那個誰,就你了!這個你……自然是太監,而且還是最親近的太監。黃錦嗔目結舌,幾天下來,這大明朝最怪異的事情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實在匪夷所思。第一件詭異的事就是毛紀上書彈劾劉向。一開始,嘉靖看了這道奏書,倒也不覺得什麼,可是他把黃錦叫來,忍不住問:“劉向是誰?”身為首席特務之一,黃錦對於這些個大臣的背景如數家珍,直接回了一句:“翰林侍讀學士。”嘉靖忍不住道:“朕問的不是官職。”黃錦想了想。道:“此人是毛紀的親家,平素關係匪淺。走得很近,他這侍讀學士就是毛紀使了渾身解數辦下來的。”嘉靖臉色古怪起來。將奏書給黃錦去看,黃錦一看,眼睛都直了,這份毛紀的彈劾奏書要彈劾的正是劉向,說他口無遮攔,沒有大臣之風,說他貪贓枉法,說他國喪期間嫖娼,說他有四個私生兒子。說他好男風,這一樁樁的罪行,看上去似乎都不足以致命,可是毛學士深知螞蟻多了咬大象的道理,林林總總竟是羅列了數十個罪行,這份奏書通篇讀下來,用一句話總結的話,那麼就是:這個劉向就是個人渣中的人渣,垃圾中的垃圾。朝廷一定要重懲,罷官都是輕的,不殺他全家都不足以平民憤。看了這封奏書,黃錦的心情久久難以平複。他震驚了,這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哪。兩個臉色古怪的主奴對視一眼,然後嘉靖問:“你怎麼看?”黃錦想了想。道:“奴婢倒是想到了一個可能,隻是……不敢說……怕汙了陛下的耳朵。”嘉靖皺眉道:“你說罷。”黃錦苦笑道:“聽說劉向的長子娶了毛紀的女兒。劉家長子現在還在四川為官,如此看來。這劉向……或許扒灰了!”扒灰……嘉靖目瞪口呆,不知所以然。黃錦解釋道:“就是聚麀。”嘉靖又一次震驚了,聚麀指的是公媳**,大宋的名相王安石,就曾有人議論過他有聚麀的行為,當然,這是稗官野史,多半是王安石變法把人得罪得狠了,所以才製造這種輿論出來中傷。而現在……嘉靖竟是點頭,忍不住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若非聚麀,毛紀又怎會不顧親家之情,而如此氣急敗壞?哎……”他強忍著笑,繼續道:“綱常倫理真是越來越崩壞了,堂堂翰林侍讀學士做出這等醜事來,真是讓人惡心,這封奏書擬準了吧,拿問劉向,也不必審了,省得審出什麼幺蛾子來被天下人笑話,直接找個借口從嚴責辦了吧。”聚麀這種事連嘉靖這麼壞的人都難以接受,想想都覺得有點惡心,是以也不想深究什麼,直接來個快刀斬亂麻。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頭,事情出來之後,嘉靖每每感歎,好端端的侍讀學士,平時都是仁義禮智,怎麼就扒灰了呢?可是在外朝,劉向一倒,大家也顧得上琢磨毛紀這家夥怎麼就和劉向翻了臉,現在所有人都盯住了侍讀學士的位置,一個個紅著眼睛,心很痛。心痛的是,如此尊位自然是輪不到他們,大家洗洗睡了也就是了,有資格的就這麼幾個,最有資格的就是楊慎,人家是狀元之才,資曆也夠,上頭又有個首輔做自己的爹,集才子、官二代、老油條於一身,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誰碰誰死。可問題又來了,楊慎上位了,留下來的侍讀給誰呢?這才是關鍵中的關鍵,那些部堂的大佬都有門生故舊,那些庶吉士和編修們也舔著嘴眼巴巴的在看著,至於其他官員也有交好的同僚朋友,侍讀是肥缺中的肥缺,若說中了庶吉士尚且隻有一成的機會入閣,那麼混了個侍讀,這入閣的機會又增加了三成,大明朝十年也未必有十個侍讀輪替,炙手可熱,簡直就是所有人眼裡的香餑餑。吏部這邊已經有很多人打招呼了,其實吏部也不管翰林的事,因為翰林關係重大,吏部無權乾涉,大家之所以向吏部打招呼,無非就是向楊廷和打招呼而已,和楊廷和關係近的早就登門造訪了,關係遠的也沒閒著,上下其手,大把的花銀子,四處求人牽線搭橋,所謂鑽營鑽營,你不鑽,怎麼有營生?徐謙的表情自然是風淡雲清,其實大家都不看好他,雖然他是六首,確實是有機會,是熱門人選。可是徐謙和楊廷和的關係,大家都知道,和毛紀的關係那自是不必提,況且在翰林院裡,他也極少去走動,在彆人的眼裡,這叫做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既不能和同僚打成一片,又不能巴結上官,這樣的愣頭青,嘿嘿……徐謙對外界的流言蜚語自然是無動於衷,而內閣這邊對他照樣還是不冷不熱。這一日,他拿著內閣的一個條子前去翰林,現如今翰林倒是熱鬨,今科有不少的庶吉士和編修都已經點卯報到,足足增加了十幾人,他們是無定員的官,就是屬於沒有什麼管轄範圍,也沒有什麼真正的實差,哪裡有事哪裡讓他們幫襯的那種,因此翰林院裡亂哄哄的,翰林院本來就沒有多少公務,大家閒下來,自然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清談。徐謙進了去,先是拜會了桂湘,交割了公務,桂湘突然對他道:“內閣近來的動向詭異,老夫聽說劉向之所以栽了,是因為……咳咳……”“是因為什麼?”徐謙刨根問底。桂湘老臉一紅,道:“是因為聚麀,是嗎?”徐謙震驚了,堂堂翰林學士,你怎麼能有這樣齷齪的想法?他不由苦笑道:“這個下官哪裡知道。”桂湘籲了口氣,道:“老夫也隻是隨口一問而已,是了,翰林這邊侍讀的空缺,想來你是知道吧,若是尋常時候呢,老夫倒是能儘力為你爭取,雖然按理來說你該在數月之後再授予實職,可是你是六首,倒不是不可以破例。隻是現在看來,老夫是出不了力了,盯著的人太多,內閣那邊似乎已經有了想法,老夫也是無能為力。”徐謙感激地道:“大人有這樣的心就足夠了。”他心裡卻在想,連桂湘都在懷疑是聚麀,莫非這全天下的人都誤以為毛紀和劉向的反目是因為聚麀?哎……人心真是可怕,把人想得如此齷齪,天可憐見,劉向劉學士隻是貪贓枉法、行為不檢、喜歡男人而已,彈劾奏書裡寫得明明白白,怎麼就成了聚麀呢?齷齪啊齷齪,這些讀書人,真沒幾個好東西!心裡腹誹一番,徐謙頓時覺得自己還是挺偉大的,至少從來不會用最惡意的心思去揣測彆人,他告彆了可桂湘,恰好看到幾個庶吉士在一個值房裡喝著清茶閒聊,門是半掩著的,有人覷見了他,一開始還以為徐謙這廝是彆的衙門來公乾的,仔細一看,有人卻認出了徐謙,這不是狀元公嗎?便有人道:“可是徐編撰嗎?徐編撰在內閣辦公,嘖嘖……真是羨煞旁人,大家都是翰林,可惜大家進了這翰林院,卻總是不見徐編撰,今日總算是逮著了,不妨一起進來閒談幾句。”徐謙看這幾人也是麵熟,畢竟許多人都是一起參加過殿試的,隻是叫不出名字而已,現在人家熱情相邀,反正這麼早回去也是坐著發呆,於是笑嗬嗬地道:“客氣,客氣,那麼就少不得叨擾了。”步入這值房裡,這裡原有四五個人,大家連忙讓出一個座位,讓書吏去斟,方才叫住徐謙的翰林叫張濤,乃是庶吉士,他和其他三人一樣,都是對徐謙帶著笑,隻有其中一個似乎對徐謙印象不好,徐謙在他身邊坐下的時候,他的身子故意朝外傾了傾。這小舉動被徐謙看了,倒也不介意,笑吟吟地道:“諸位在說什麼?”那張濤眨眨眼,笑嘻嘻地道:“徐編撰,你是在內閣公乾的,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傳聞。”徐謙道:“什麼傳聞?”張濤道:“劉向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