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是騾子 還是馬(求月票)(1 / 1)

王公公又逼又哄,終於讓徐謙不得不提早重視起成效的問題。所謂成效可以有許多的理解,不過這報紙有什麼成效,卻比較為難。畢竟影響力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也沒有衡量的標準,好壞終究還是宮裡的一句話。徐謙雖然並沒有和嘉靖皇帝有過什麼交集,卻也知道嘉靖皇帝乃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說得難聽一點,就像後世的奶農一樣,巴不得人人都是奶牛,既能吃草又能擠奶。而且這種人往往對彆人的要求很高,想要得到這種人的認可,單憑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是不成的。所以徐謙非要鼓搗出一點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不可,鼓搗不出,憑著自己稟生生員和謝遷門生的身份倒也不會降罪下來,可是一旦沒有得到天子的認可,徐謙將來這官老爺的道路隻怕要坎坷了。因此,必須給予他一個震撼,不但要有成效,而且要有絕對的成效,足夠讓這個苛刻的天子再如何審視也絕挑不出一些瑕疵來。徐謙表麵上雖然嘻嘻哈哈,卻是知道這件事對自己前途的重要性,隨後,他把自己關在了房裡,讓人送來了筆墨紙硯,在這房中奮筆疾書。一連幾日,他都極少出門,便是飯菜也是趙夢婷閒暇時端來。而在幾日之後,報紙的第四版故事則出現了一個新的章回故事,名叫:“徐老虎平倭記”。這是一個在後世很是爛俗的故事,無非是說一個讀書人姓徐。叫徐生,目睹倭人種種禍害家鄉。衝冠一怒,仗劍而起。帶著鄉人平倭的故事。其實這就是後世所謂的意淫,就像後世的上山打老虎額、隨輕風去和賊眉鼠眼這等網絡寫手的勾當一樣,無非就是說主角如何目睹國仇家恨,又大量地描述倭寇的種種凶殘,奸淫婦女,劫掠財富,殺人放火,最後徐生挺身而出,自稱老虎。虎軀一震,橫掃倭寇。故事寫得很生動,尤其是放在這個時代,雖有許多野史故事,可是劇情哪有這般的爽快?再加上主角又是讀書人,使那些讀者深有代入感,又恰好這杭州時不時聽到倭寇殺人的消息,因此這篇故事很快便有了極大的反響。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書生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可是聯想力卻是豐富,從前的時候隻是聽到冰冷的消息,說是倭寇襲擊某地,或者劫掠了某個沿海的村落。並不覺得有什麼觸動,畢竟這東西距離他們太過遙遠,這就如在時文之中看到某人被人殺死。雖然心裡頭會對殺死之人抱有同情,對凶手不免會有幾分憎惡。卻也僅此而已。現在這章回一般的東西卻是繪聲繪色,將這倭人的習俗以及凶殘的一麵紛紛揭露出來。又將他們奸淫婦女、殺人越貨的醜事經過一番深刻的描寫,對照生活的現實,不免就讓這些平日裡風花雪月慣了的士子們生出幾分恨意,而主角大殺四方,以一介儒將的身份出現在士子們的眼簾,隨即如諸葛亮一般采用各種火攻、水淹之策,大殺四方,解救黎民百姓,驟然間,便讓那些士子們入了謎。評書裡頭的許多故事,士子並不喜歡,為何?因為評書多是草莽英雄,士子們也有英雄情節,但絕不是草莽英雄,他們向往的自然是那運籌帷幄的智者,和遭遇明主封侯拜相的情節。故事的主角徐老虎就是這麼個人物,故事中的天子聖明,而主角又非草莽,種種用兵,宛如諸葛孔明再生。這個故事頓時火了,除了還有一些喋喋不休的人在爭議詩詞、八股文章之外,《平倭記》的故事先是在坊間討論,讀者為了等待下一回章節,幾乎報紙一出來,便引來哄搶。到了後來,便是士林清議也不免會談及這故事,有人喜歡了這故事,再去看倭人,心裡便免不了憎惡,再加上報紙裡三天兩頭說某縣某村遭受上岸倭人襲擊,被屠戮人丁四口之類的新聞。使得士林之中,各種流言四起。“這些倭人實在萬惡不赦,據說昨日又有一夥倭人登岸,在福建那邊殺了人。”“我江南一向承平,誰知現在出了這等賊寇,攪得民不聊生,朝廷為何還不發兵進剿?”“哼,朝中的那些大人儘皆是屍位素餐之徒罷了,半年前福建巡撫上書,請求朝廷調撥糧草、征發壯丁厘清倭寇,你道那戶部是怎麼說的?戶部那邊竟說所費錢糧甚大,倭人不過芥癬之患,不必如此大張旗鼓,真真是可笑,這半年來,無辜受害的百姓已有數百之多,這是芥癬之患嗎?”“閣老們怎麼說,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這明報裡有不少倭寇的消息,為何邸報卻是隻字不提,這些老爺,真不知做什麼吃的,莫非咱們江南天高皇帝遠,不是天子腳下,就可以如此漠視嗎?”士林清議的各種議論越來越烈,緊接其後,便是名士們跳了出來,須知名士想要維持自己的名望,就必須顯露出自己的存在,比如有人對內閣不滿,那麼名士們便展現風骨,第一個跳出來指摘內閣,以此獲得掌聲,而倭寇這東西,雖然不能展現自己的風骨,卻也能展現自己對時局的痛心疾首,他們一跳出來,作詩的作詩,鬨騰的鬨騰,有他們領了頭,士林這邊的反應自然越來越熱烈。甚至有個蘇州名士竟是跑到巡撫衙門,痛斥巡撫屍位素餐,結果巡撫大人閉門不見他,雖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隻能把這委屈吞到肚子裡,若是動強,不免會被人痛斥凶殘,很容易被禦使們抓到把柄。就這樣鬨了半個多月,以往的時候,一件事大家鬨了一陣之後也就像風一樣過去,可是隨著明報連載的故事每日變著法地出現轉折,再加上許多投遞的稿子裡刊出的反倭詩詞越來越多,反而使得這件事的動靜開始變大起來。明報不過出來二十天不到,此時的北京城,多數人都沒有想到江南會因為一個故事而鬨得火熱,如今到了七月初,天氣日漸炎熱,以至於整個京師都帶著幾分慵懶。在紫禁城裡,少年天子穿上了朝服,等到了申時的鐘鼓響起,便要移駕崇政殿聽翰林學士經筵講讀。徐謙的事,這個少年天子早已忘了個一乾二淨,畢竟身為天子,他要管的事實在太多,一個遠在杭州的少年秀才,不可能占用天子太多的精力。天子斜躺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待那鐘鼓響了三聲,便有太監進來,朗聲道:“陛下,崇政殿的學士們已經久候多時。”天子從榻上起來,頜首點頭,隨即走出寢殿,坐上步攆,晃悠悠地往崇政殿去。崇政殿乃是朝殿之一,壯麗雄闊,這裡有點類似於天子書房,設崇政殿大學士,以翰林官員充任,專門為天子講讀聖人典故,表麵上似乎是說四書五經,其實卻是借古喻今,說的是治國的道理。此時崇政殿大學士以及殿中侍講、侍讀等官員久候多時,待天子出現,眾人一齊行禮,口呼:“萬歲。”天子旁若無人,直行到了禦書案之後,一屁股坐下,卻不似先皇帝那樣急匆匆地便喊平身,而是先用目光掃視了眾卿一眼,隨即嘴角微微勾起,道:“請諸位師傅起來。”對翰林官員,天子大多稱之為師傅,不過也有不客氣的時候,則直接喊為某卿了。崇政殿大學士名叫張合,此時已跪坐在席上,捧起了書本,值得一提的是,侍立在他一邊的乃是個翰林編修,姓徐名階,這徐階以探花及第,授翰林院編修,又因相貌堂堂,便也兼了個講官的差事。徐階此時屏息站立,不動聲色,隨即這張學士便開始搖頭晃腦地拿出了四書,先是講了一段禮記,卻見天子有昏昏欲睡的征兆,心裡便明白,皇上對自己的講課有些乏味,他打起精神,隨即道:“陛下,聽說江南出了一份報紙,這報紙頗為大膽,竟取之為明報,這件事,陛下知道嗎?”這是講課的正常節奏,一旦天子對授課乏味,翰林學士索性就不講了,畢竟天子不是太子,太子可以填鴨式的教育,天子卻是不成。所以往往經筵講讀,大多數都是君臣閒扯,天南地北亂說一通。翰林官之所以清貴,也就在這裡,他們沒有實職,既不是禦使,總要找點事來勸諫一下;也不是六部堂官,要負責具體的事務;唯一的工作除了編書、擬詔,就是和皇上吹牛了,既不會得罪人,還能親近天子,天下一等一的肥缺,隻要不出岔子,穩打穩的內閣學士接班人。聽到這翰林說到江南,又提到了報紙,天子沉默了一下,隨即戒備地看了張合一眼,此時他才陡然想起,杭州還有個徐謙。天子深沉地看了張合一眼,旋即微笑,隻是在這如沐春風的微笑背後,卻又帶著幾分智珠在握的沉重,天子慢悠悠地道:“哦?有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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