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是啊,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會去乾這種誅九族掉腦袋的事情呢?怎麼想都不可能的對吧?但是,它就是發生了。看著趙虎錯愕的神情,袁黃忽然覺得這個問題挺滑稽的。是啊,上溯千年,哪朝哪代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呢?皇權不是被權臣架空,而是被文人進化而來的士紳豪強團體給挾持,國家表麵是被文官團體掌握,推行正確的文官政治,實際上則是被以文官政治為保護傘的地方士紳豪強和商幫聯合體給掌握。上麵是文官以大義和金錢蒙蔽搪塞對抗皇帝與異議者,下麵則是以舉人身份過渡到士紳豪強的團體掌握地方實權,架空明政府的基層組織,或者說明政府的地方政府組織就被他們掌握,因為他們也是體製內的。明政府是典型的小政府,政權隻到縣一級,縣以下就沒有政府,這就給士紳團體大開方便之門。士紳優待的國策之下,士紳團體開始主導國家,一如兩晉時代被世家門閥所主導的政治體製,大明的士紳團體成為了新的世家門閥,而且更加強大,更加具備可延續性,更加海納百川,吸納讀書人加入他們。而與此同時,洞悉了國家政治遊戲規則的商人們也從弱勢群體的形象當中掙脫出來,開始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幾乎快要趕上他們的老祖宗,也就是被商鞅變法廢掉的那群巨商大賈。二者合二為一,將經濟特權和政治特權融為一體,走出了一條具備大明特色的官商主義道路,終於成就了不敗金身。而大明朝的商鞅——張居正,則終究沒有成就商鞅的事業,雖然一樣身死,但是張居正沒有商鞅的強悍,他沒能扶植起在他死後足以保衛變法改革成果的強大的新利益集團,所以人亡政息。或許張居正嘗試過,比如恢複秦軍的首級至上製度,試圖扶持軍隊勢力,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張居正知道商鞅的套路,其他人就不知道嗎?時過境遷,天下早已換了人間,張居正的失敗打從一開始就露出了苗頭,比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張居正,張璁顯然聰明得多,他隻對勳貴勢力和皇莊下手,避開了文官團體,所以他的風評不似張居正那般極端。大明朝有堪比大變法時代的豪商巨賈,有堪比那個時代累世貴族的士紳豪強,卻沒有堪比商鞅的變法之臣與堪比秦孝公的銳意變法之君,也沒有那個時代風雲際會般的局勢,失敗是無法避免的。那之後,大明朝似乎就沒有希望了,而官商士紳豪強們也愈發的肆無忌憚了。所以,如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似乎,也不奇怪吧?袁黃是這樣思考的。“軍師?軍師?”趙虎的呼聲把袁黃的思維拉了回來。“嗯?哦!”袁黃的思維飄得有些遠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想一些事情想得有點遠了,伯威,此番北虜南下,的確是有人在背後主使,但是背後主使之人可能沒有想到會造成那麼可怕的後果,他們低估了北虜的貪婪。”趙虎不可思議的問道:“這個事情,朝廷知道嗎?”袁黃點點頭:“朝廷知道,並且已經有些準備了,這個事情是必須要一查到底的,否則,沒辦法給天下人一個交代,隻是……”趙虎問道:“隻是什麼?”袁黃略有些憂慮的皺了皺眉頭。“此事不該是蕭侯參與進去的,蕭侯雖然得封總督,但是依然是武將,是勳貴,大明朝朝政曆來不允許武將和勳貴參與進去,蕭侯言辭之間,似乎有想要參與進去的想法,這很危險。”趙虎不大明白這裡麵的關節。“都是同朝為官,為什麼不行呢?四郎可是總督,總督也是文人的官兒,借著這個官名難道就不能做些什麼嗎?陳元德本來也是武將,現在是警察提督,也在管民政,四郎說過在其位,謀其政,不就是這個道理嗎?”袁黃點點頭,作為曾經的文官團體當中的一員,他非常明白這裡麵的關節。“其他曆朝曆代都是如此,沒那麼嚴重的分彆,但是大明朝的分彆就是如此涇渭分明,能乾預朝政的,隻有在京的進士文官,沒有掌過兵,沒有打過仗,出身要清清白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瑕疵,否則,都將被排斥。”趙虎露出一臉費解的表情。“這又是個什麼道理?朝廷裡何曾有了這種規矩?”袁黃一愣。是啊,他說的對啊,朝廷裡麵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樣的規矩的呢?太祖開國嗎?成祖靖難嗎?還是說……土木堡之變?嗯,現在想來,很多事情都是從土木堡之變開始的。那一段時間的前後,大明朝真的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總而言之,這不是什麼好事,我已經派人送信去給四郎了,讓他不要參與此事,仗打完就立刻回來,京城裡的漩渦不是他能參與進去的,一個不好,可能會有性命之危!”“性命之危?!”趙虎瞪大了眼睛:“有人要害四郎?”袁黃麵色嚴肅。“倒不是說有人要害蕭侯,而是說蕭侯貿然參與到這件事情處置當中的話,極有可能會落人話柄,還會招致朝廷的打壓,輕則丟官,重則喪命,像當初戚少保一般都是比較好的下場了。”趙虎忙忙說道:“四郎可是侯爵,是勳貴!”“那又如何?勳貴正是朝廷主要提防的對象,更不要說是蕭侯這般在邊疆鎮守手握兵權的特殊勳貴,隻是因為緬甸一地的特殊性才能允許蕭侯掌兵,若是換作其他地方,根本不可能。朝廷對蕭侯的提防可一點都不少,隻是蕭侯一直以來都忠心為國,安守本分,朝臣找不到理由和借口,又需要蕭侯和緬甸幫他們收容中原難民,如此才有我等看似平和的生活。”“軍師的意思,是說朝廷如果找到了借口和機會,是不會輕易放手的?”趙虎看著袁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