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民知道,估計再有幾天日本運送來的銀子就要到了,但是到京師以後估計就會被各方勢力瓜分一空,自己一兩銀子都收不到國庫裡。但是國庫的賬目卻要記載這六十五萬兩銀子的進賬。而出帳卻是一筆糊塗賬,相當的糊塗,相當的詭異而且對不上賬。麵對著沈鯉的目光,楊俊民一點底氣都沒有。“閣老,大明朝寅吃卯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也不是下官就任戶部尚書以來才有的事情,下官這些年來一直勉勵維持,但是這幾年災情嚴重,各地嚴重欠收,稅收不上來,也不敢強征,生怕釀起民變。”沈鯉不管戶部的事情,但是對戶部的爛帳也有些耳聞,隻是不知道具體情況。“以前二百多萬的歲入你們說不夠用,現在四百多萬,還是不夠用嗎?各地留足自用才上交國庫,國庫本就是結餘,哪兒來的那麼多爛帳?!”沈鯉重重的歎了口氣。誰能說清楚呢?這些大佬們要是說清楚,也沒有一個是乾淨的,誰都不敢說自己的灰色收入裡麵沒有這些東西存在,否則隻憑那些俸祿,就得跟海瑞一樣餓死女兒了,大家的心都是肉做的,海筆架不同,是秤砣做的。“所以,眼下的問題不僅僅在於那消失的三萬五千北虜去了什麼地方,這些有了蕭季馨,我想應該不是難事,難就難在仗打完了之後,這些事情我們該怎麼去處理!一筆一筆的銀子從何而來?”石星做了個總結,然後氣呼呼的坐下了。氛圍重歸寂靜,但是大家卻分明聞到了濃重的火藥味兒。有人要倒黴了。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集在了一直都沒有說話隻是閉目養神的趙誌皋身上。趙誌皋也恰到好處的睜開了眼睛。“大家夥兒都消消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去麵對也是不行的,至於怎麼麵對,大家總要想個辦法,群策群力,把這個問題給他解決了,不然,陛下怪罪下來,可就是咱們做臣子的不對了。”這話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兩樣嗎?老趙老了,真的老了,記得三年前剛上任的時候還有一點點夕陽餘銳,還想用自己的老命去辦點事情,結果到現在內閣裡隻有一尊老態龍鐘的大佛,再也沒有大明首輔趙誌皋了。凡事必稱陛下,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不爭不搶不奪,但是也不怎麼辦事了。“趙閣老,您是首輔,這件事情您的拿出個主意來,不然咱們在這裡說那麼多也不頂事,這個事情陛下很快就會知道,他總是要一個解釋的。”石星補上了一句。沒成想趙誌皋還是那副慢悠悠的樣子,看了看大家,站了起來,把麵前的捷報卷了一卷塞進了自己的袖口,緊了緊自己的衣裳。“那好,那就讓老夫去拜見一趟陛下,挨一頓罵,換回來大家的安生吧!”趙誌皋嗬嗬的乾笑了幾聲,那聲音極其乾澀,像極了現在的趙誌皋,就像是一根徹底失去生機的枯木一般。這樣的首輔真的能帶領大家前進嗎?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疑惑。他們似乎忘了,當趙誌皋要帶著他們前進的時候,他們是如何一巴掌甩開了趙誌皋的手然後還順便把趙誌皋也拽下來的。軍國大事,總是要讓皇帝知道的,皇帝有知情權,自然也有決策權,至於皇帝的決策怎麼執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但是總要皇帝來處理,哪怕隻是走個過場,也不能讓他覺得自己被架空了。自然的,朱翊鈞早就知道自己被架空的事實,非戰時,自己的命令到底有多少得到了貫徹也是個問題,自己的命令到底有多少被當作政治武器去打擊某些特定團體,也是個未知數。但無論如何,他始終是大明皇帝,還是個不甘心被忽悠到底的大明皇帝,於是,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訊息渠道。在群臣得到了三萬五千消失的北虜的消息並且正在煩惱的時候,朱翊鈞已經進一步得到了蕭如薰提供的完整的消息,隻有他的是最完整的,內閣的是閹割版,至於外麵那些小角色們得知的就是新聞聯播了。他不僅知道了消失的北虜去了什麼地方,還有蕭如薰的完整分析,並且,還有蕭如薰的保證,保證一定會殲滅那些北虜,讓他放心。朱翊鈞不擔心蕭如薰的軍事能力,隻要給他兵馬,他一定可以消滅北虜,但是他所擔心的事情就在於那些四年五年的陳糧麥子上。蕭如薰說了,北虜營中四年五年份的陳糧麥子起碼有兩千石,而包括山西在內的北地多年遭遇寒災和旱災,照理來說不可能有那麼久年份的陳糧,還能落到北虜的手裡,這著實讓人覺得奇怪。蕭如薰的情報裡沒有更多的說辭,隻是陳述了自己的分析,然後還附有一小袋陳麥,朱翊鈞把那袋子陳麥倒了一點在手上,細細的聞著,看著……看不出什麼來……他自幼錦衣玉食,怎麼可能知道這種糧食的年份呢?這需要有經驗的農民才能分辨出來。於是他吩咐身邊太監給他找一個有十年以上種地經驗的老農過來,不管用什麼手段,但是注意,要保密!走漏了風聲,要你們命!朱翊鈞是這樣說的。太監們自然不敢泄漏萬歲爺吩咐要保密的消息,貼身大太監更是清清楚楚。朱翊鈞這樣做是為了進一步證實蕭如薰的推斷,而如果蕭如薰的推斷是正確的,這些糧食就肯定有問題,大明境內有人資敵,甚至於這次北虜突如其來的南下也是有人暗中指引。朱翊鈞覺得,這就是蕭如薰要告訴自己的事情。蕭如薰在密信當中特意說了,這件事情隻有陛下知道,而群臣得到的消息裡麵沒有這一條。正當朱翊鈞打算深入探究一下這裡麵的門道的時候,一個傳令太監跑了進來。“陛下!趙閣老求見!”朱翊鈞皺起了眉頭。“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