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五年正月十一日,太原城在燃燒,罪惡在繼續,悲劇不斷上演。萬曆二十五年正月十一日,蕭如薰頂盔摜甲帶著部隊用最快的速度趕赴太原城。萬曆二十五年正月十一日,扯力克所部北虜主力自太原南下,他們磨刀霍霍虎視眈眈,但是還沒有人預料到他們的行蹤,自然也對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沒有任何的預料。但是太原以北現在已經炸鍋了,這裡遍布著九萬明軍主力,分彆朝著雁門關和平型關進發,朝著夢想中的軍功銀兩和女人進發,可是萬萬沒想到,一紙召令將他們的夢想擊碎了。他們不僅得不到軍功銀兩和女人,而且如果不儘快南下的話,他們都有掉腦袋的危險,召令當中除了山西參將魏真所部一萬步卒和榆林遊擊楊扈所部三千騎兵按照原定計劃支援平型關和雁門關,其餘各支部隊立刻南返,彙聚太原。理由是一支三萬五千人的北虜忽然襲擊了太原城,太原城凶多吉少,整個晉地的大後方遭遇了嚴重的打擊,他們如果不儘快趕回去的話,不僅山西凶多吉少,他們自己的性命也將凶多吉少,因為朝廷絕對會追責。而另外一件讓他們感到驚訝的事情,就是總督王世揚吐血昏迷,提督蕭如薰暫掌總督大印,行總督之事,握總督大權,總攬一切戰事。也就是說,從王世揚做出這個決定的開始,蕭如薰就是整個山西戰區實際上最有權力的人了,手握十數萬大軍的征調派遣指揮之權。他們都要遵從蕭如薰的指令,否則就是抗令不遵,總督可將其撤職,而蕭如薰又是皇帝麵前的紅人,以後可以複製的可能性很渺茫,再者說了,一個武將掌握了曆來隻有文官才能擔任的總督的職權,這在大明朝還真的是頭一回。即使是戰時,即使是事急從權,這也是一件非常奇特的事情,大明自從土木堡以後第一個掌握總督權力的武將,這個事情可真是稀罕,可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但是既然發生了,也不能錯過。一邊是要命的公務,一邊是內心的好奇,於是他們紛紛緊急南下。整個山西北邊都在瘋狂的運作當中,隨著蕭如薰的南移,山西戰事的中心再度轉移回了太原,而本該成為這一切戰事的指揮中心的忻州城內,王世揚正端坐在自己的書桌之後,親自書寫著一份要上交給朝廷的罪狀文書。王世揚此時精神頭還不錯,絲毫不見病態,唯獨身上穿著便服,頭上綁著布帶,一副病號打扮,著實讓人不解。事實上,就連他最親近的幕僚周相容都不是很明白王世揚這樣一個驚天之舉到底是為什麼,明明就是氣急攻心吐了口血,稍稍修養兩三日就好,可還是對外宣稱臥病不起,難以承擔大任,將總督之權讓給了一個武將。哪怕是一個傳國侯爵,號稱大明第一名將的武將,自土木堡以後,誰能掌握如此大的權力,指揮十幾萬兵馬?這簡直是就聞所未聞,而王世揚偏偏就那麼做了,那麼重的權力,事急也不能從權啊!周相容實在是不能理解。而王世揚此時此刻居然還在寫自己的自罪書,請朝廷治自己失職之罪,並且建議朝廷不要另派總督來,就將四邊總督之職授予蕭如薰。令其在戰時擔任這個職位,一來戰事緊急,而來就算再來人,也未必能比蕭如薰做得更好,畢竟是百戰名將。這簡直是就是在聞所未聞之上再加一層聞所未聞,千古奇聞!周相容實在是忍不住了。“東翁,武將做提督已經是隻有李成梁和蕭如薰才有的,此番陛下讓蕭如薰獨領一軍不受您的節製更是破格,將總督之權臨時相讓還能以事急從權來勉強解釋,但是讓他真的做總督!東翁,萬萬不可!”可是王世揚依然在淡定的寫折子。“有何不可?蕭如薰是超品侯爵,按照大明祖製,公侯伯遇戰事領兵出征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彆人要說又能說什麼?”周相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宦海沉浮多年的王世揚能說出來的話。“東翁!祖製是祖製,那都多少年了?土木堡以後這根本就是一紙白話,您……您心裡很清楚的不是嗎?您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這不僅會把蕭如薰推到風口浪尖,更關鍵的是您,您會被架到火上烤啊!”王世揚又寫了幾個字,把筆擱下,鬆了鬆自己的胳膊,歎了口氣。“先生以為,現在,我就是安全的嗎?”周相容聞言愕然。“先生,現在,就在此時,我已經被捆綁起來,那邊已經有人升好了火,隻待我這一紙罪狀遞到京城,我這命也就是完了,我若照常來寫,照常自請罪責,我必死無疑啊!太原完了,城中多少晉商富戶要完蛋?他們一旦完蛋,晉係官紳沒了根基,又會如何?晉係官紳早些年得罪的人是一個兩個嗎?張四維和王崇古得罪的人是一個兩個嗎?他們打壓的人是一個兩個嗎?整個南邊兒,包括山東,包括遼東,那些海商鹽商鐵商,哪個不是做夢都恨不得把晉商撕了吞了,現在有人幫著他們做了,他們會是怎樣的欣喜若狂啊!而且先生,你可彆對我說,那些四年無念份的陳麥和他們沒有關係,彆說真的有關係,就算是退一萬步來說,真的沒有一點點關係,這些糧食就在這兒,鐵證如山啊!誰能藏得住這個事情?他們當真以為他們的藏糧洞就沒人知道?不是不知道,是礙於朝中晉係官紳勢力太強不敢說而已!他們真以為錦衣衛是吃乾飯的?駱思恭是嘉隆萬以來除陸炳之外最能乾的錦衣衛指揮使,彆說整個大明,朝鮮和日本都有他的人,咱們這兒錦衣衛也不少,但是為什麼就沒人說呢?因為晉商太強啊!不管哪個派係都沒有把握一把把晉商給收拾掉,他們自己內部也是問題多多矛盾重重,萬一被晉商反咬一口,他們誰是乾淨的?翻翻他們家的祖墳,那都不是先人的屍骨,那都是一箱一箱的銀子啊!我都知道的事情駱思恭會不知道?朝廷裡的官僚會不知道?南邊的人會不知道?他們都知道,心知肚明,隻是不敢說而已!現在蒙古人幫著他們把晉商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大同完了,晉商功力五去其一,太原完了,晉商功力五去其二,實力大損!會有人無動於衷嗎?他們肯定會借著這個機會大做文章,更彆忘了,今年可是京察之年,他們若是不掀起一番腥風血雨,會甘心嗎?他們不說,晉係官紳就真的會坐以待斃?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彆人不說,我王世揚肯定是第一個陪葬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