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薰送出這份照會的時候,是去找了利瑪竇來負責翻譯的,利瑪竇看到彆的地方還好,但是當他看到照會上麵關於賠償方麵的要求的時候,大驚失色,他意識到,這根本就不是和平談判的條件,這根本就是要出兵乾仗的條件啊!你要三十萬兩白銀也就算了,你還要香料生意一半的份額?你怎麼不去搶啊?哦,他就是打算搶來著……這不對啊?不是說好的沒有皇帝的命令不準打仗嗎?你這……你這就是要開戰吧?沒有皇帝的命令你怎麼能開戰呢?利瑪竇不知道的是,蕭如薰已經把請戰奏折送出去一個月了,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北京城了,也差不多該讓內閣的大佬們過過目,看一下,順便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蕭如薰估計的不錯,就在利瑪竇拿著照會來找蕭如薰確認的時候,他的請戰奏折已經遞到了內閣大佬的桌案上。內閣現在是趙誌皋當首輔,王錫爵三年前已經退位了,處理完了最後的危機之後,王錫爵就筋疲力儘的退位了,趙誌皋按照資曆,增位成為內閣新一任的首輔。這次就不是代理首輔了,而是真正的首輔,這位藏拙已久的老好人也終於展露出了他並不那麼老好人的行事風格。還是那句話,能混到內閣裡麵的,誰是好鳥?大家都是厚黑權謀大師,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也彆把誰當小白兔,當年夏言就是這樣才被嚴嵩搞死,嚴嵩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被徐階搞死,所以無論是首輔還是次輔還是群輔,誰也彆把誰看得太簡單。王錫爵的還在的時候,趙誌皋深知自己不能展現出任何鋒芒,甚至麵對上竄下跳的張位的時候,他都做出一副好好先生和稀泥的樣子,一味的和稀泥,甚至是屍位素餐,什麼也不做,哪怕代理首輔的時候都是如此。等王錫爵回來了,趙誌皋心平氣和的退居次輔的位置上,也沒受到王錫爵的打擊報複,相反,王錫爵還很欣賞趙誌皋的心平氣和,相比之下,之前上竄下跳的張位就差了點意思,所以王錫爵就很不喜歡張位,臨走之前還舉薦趙誌皋接任首輔。這個問題上朱翊鈞沒有和王錫爵頂牛,而是按照王錫爵的推薦,讓趙誌皋做了正式的首輔,這下子,趙誌皋才知自己已經沒有什麼競爭對手了,可以站在這個掌握大明朝真正實權的位置上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張位一開始隻是怨恨王錫爵,但沒有真正的把趙誌皋當成對手,他以為趙誌皋隻是做做樣子屍位素餐,他還是可以把內閣大權掌握在手裡,等趙誌皋年紀更大一點,就可以順利接手內閣首輔的位置。然而趙誌皋雖然在外人眼裡是個處事陰柔沒有主見且好欺負的老好人,但是他們都忘記了,當時身處嚴嵩之下的徐階也是如此,趙誌皋把自己比作徐階,一直等待著自己可以做事情的那一天,而那一天終究是到來了。所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趙誌皋擔任首輔以後,積極作為,格除弊政,嚴懲貪官汙吏,雷厲風行的手段讓朝臣為之一驚,張位也是傻了好久,才意識到趙誌皋這老狐狸一直都在藏拙,過去老好人的形象一去不複返,首輔的威嚴讓張位都不敢直視。然而趙誌皋忘記了徐階一鳴驚人的前提是他一度掌控了言官群體,張居正柄國更是把言官群體打壓的吱都不敢吱一聲,而他的前任申時行和王錫爵也差不多如此。在大明,言官是最不能招惹的一群人,他們是比起現在的鍵盤俠職業噴子更加凶悍且渴望戰鬥的一群人,鍵盤俠和噴子都躲在網絡後麵偷偷摸摸宣泄不滿,而他們是正大光明的打嘴仗,實名戰鬥。趙誌皋七十多了,一貫陰柔,給人以好欺負的印象,一朝雄起,言官們都不怕他,覺得他最多幾年就要致仕了,也不怕他秋後算賬,於是朝廷有什麼大小災難,一股腦兒的都扯上天人感應,說是趙誌皋的錯,要趙誌皋滾蛋!張位也從最初的震撼中醒悟過來,意識到了趙誌皋的外強中乾和後勁不足,一個勁兒的暗中鼓動言官攻擊趙誌皋,不讓他正常施政,搞得七十多歲的老人家筋疲力儘,最後好幾次向朱翊鈞上書請辭,朱翊鈞無一例外全部駁回,還不止一次下詔斥責言官。朱翊鈞算是學到了,凡是言官不滿的內閣成員都是他的朋友,凡是言官支持的內閣成員都是他的敵人,言官反對誰,他就支持誰,一方麵拿來當盾牌,一方麵還能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將內閣分裂,造成朝廷的分裂,自己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妙哉?當初孫權是這樣做的,他也要這樣做,現在不管彆的了,手中無權心慌慌,那些大噴子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簡直就像是瘋狗,欺負一個七十多的老人家。朱翊鈞以此為理由,用不敬老的罪名貶斥了一批言官,算是給趙誌皋一點支援,也讓趙誌皋緩過氣來,一點點的奪回自己的話語權。饒是如此,三年多了,趙誌皋也是筋疲力儘了,當初那一點點雄心壯誌早就被磨得一點不勝,滿心想的都是退位讓賢,自己回老家去過舒服日子,自己的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繼續蹲在這個火山口,自己能有什麼好處?而就在趙誌皋決定再一次上表辭職的檔口,蕭如薰的請戰奏折送來了,經過通政司送到了他的手上。蕭如薰不是個一般的武將,而是永鎮緬甸的傳國侯,和雲南沐氏差一點,但是地位上並不算低,文官們並不敢無視蕭如薰的請戰折子,稍微商量了一下,就把這燙手山芋丟到了內閣來,被趙誌皋看到了。趙誌皋打開奏折,一看,是一封請戰書,《請征討呂宋佛朗機夷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