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轉運中隊的樓裡,一直到天色蒙蒙黑,都籠罩在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淒慘嚎叫聲中,然後就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監室裡的犯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好像自己多呼吸一下,厄運就會降臨到自己頭上。不光他們害怕,就連始作俑者洪濤也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一直都在豎著耳朵仔細聽,打算從那些嚎叫聲裡判斷出有沒有歐陽清的聲音。如果有,他就得琢磨琢磨,自己禁得住幾根電棍來回出溜不,會不會不打自招!“咣當!……哢嚓,雜務出來,放毛!今天沒飯了!”這二個多小時的時間,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一點兒都不為過。終於筒道的鐵柵欄門被打開了,接著監室的門也被打開,高隊長披著一件大衣,裡麵直接能看到襯衫,平時整齊的頭發也亂了,一頭一臉都是汗。“洪濤,回工廠去,草泥馬的,多少年沒費這麼大力氣了,那兩個孫子骨頭還真硬。你回去趕緊做點飯,誰都沒吃呢,一會兒劉中和指導員也過去。我先去洗澡,你麻利點兒啊,彆弄太複雜,夠吃就成!”隨後高隊衝洪濤一招手,帶著他出了筒道,向樓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念叨。“高隊……您沒說是我發現的吧?這要是讓他們恨上我,哪天在給我一攮子,我多冤啊!”洪濤變著法兒的打聽著內情。“艸!他們還攮你!恐怕是沒這個機會了,那兩個孫子身上還帶著案子呢,還敢嘴硬!我就沒見過能抗得過去的!你放心吧。一會兒分局就來提人,不吃花生米就算他們命大。你也是傻人有傻福啊。這是立功表現,估計過完春節。你的減刑就下來了,最少也得三個月,弄不好半年都有可能,趕緊做飯去啊,照著十個人的做!”高隊長雖然累得一身汗,但是情緒並不低落,這從他的話多少就能看出來,隻要他主動說話,就說明他沒什麼發愁的事兒。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磨練。洪濤的廚藝大漲,不能說達到了正經廚師水平吧,反正比這裡食堂師傅做得好吃,包括管教的食堂。既然劉中和指導員也要過來,那肯定就不能湊合了,雖然高隊長是這麼交代的,但你要真這麼乾,那就是傻帽了,領導有時候是喜歡說反話的。但是時間太緊。洪濤弄不出那麼豐盛的飯菜,咋辦呢?有辦法,饅頭是現成的,溜上一鍋。然後再炒個回鍋肉、雞蛋黃瓜片,切點香腸、熟肉,這是那些管教的。領導們單獨有領導的夥食。電爐子插上,電飯鍋的內膽坐上。放多半鍋水。然後把冰箱裡凍著的海螃蟹、海螺、大蝦、羊肉片拿出來,該用涼水泡上的都泡上。該放屋裡解凍的放屋裡。再洗點黃瓜、西紅柿、白菜心,全都切成塊,往盆裡一放,就OK了,這些管教和當兵的差不多,吃飯沒那麼精細,隻要味道過得去,量足,就是好飯!不到八點,管教們陸續過來了,高隊長直接把他們安排在洪濤的屋子裡吃。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劉中、韓指導員和郝副隊長也來了,這時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也都懂事,不給領導添亂,該乾嘛就乾嘛去吧。於是這幾位就去高隊長的辦公室裡涮鍋子,洪濤充當勤務兵,讓上桌也不能上,必須說自己已經吃飽了,都頂到嗓子眼了,在吃一口就得吐!但是你還不能走,這麼硬的菜,領導們得喝幾口,還得端菜、倒酒,然後找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踏實忍著。領導不想看見你時,就看不見,領導需要你時,你馬上就得出現。這一套洪濤也不陌生,雖然不是經常實習,但是這玩意學會了一次,以後就忘不掉了。四個人一直喝到十點多,乾掉了三瓶半白酒,這才心滿意足的散了,剩下的東西洪濤也不會去收拾,明天勞動組上班之後,讓他們收拾。洪濤對做飯也膩味,但還不是特彆膩味,可是對收拾桌子刷鍋刷碗,那是深惡痛絕,能不乾堅決不乾!管教和領導們吃好和好了,心滿意足了,洪濤也沒白費勁兒,除了得到幾聲誇獎之外,他也聽到了他想聽到的東西,也就是今天這檔子事最終到底怎麼處理。要說那兩個人也倒黴,讓歐陽清暗中陷害了一下,但是罪不至死,頂多也就是送到嚴管隊裡去受受苦,說不定哪天就送下圈兒了呢,而且有他們那個刀疤頭照應著,也不會吃太多苦。但是沒想到的是,他們身上還背著其它案子,還不止一件兒,結果讓這些管教們輪番上陣這麼一頓折騰,忍不住就招了出來。你隻要招出一件事兒,那這個罪就受不完了,按照邏輯分析,你肯定還有事兒啊,於是管教們下手就更狠了,聽說過沒見過的招數也全都使出來了,最終像擠牙膏一樣都給擠出來了,估計是擠乾淨了,否則這算是一件立功的事情,不擠乾淨這些管教們恐怕不會輕易罷手。對於轉運中隊來說,原本是一件兒不怎麼露臉的壞事兒,結果就這麼變成了立功受獎的好事兒。儘管大家都挺累的,但是以劉中為首的這幾位中隊領導還是興致很高,這是天上掉餡餅啊。而這個發現餡餅的人,就是洪濤,再加上洪濤做得這個火鍋也和胃口,劉中興致更高了,怎麼看洪濤怎麼順眼,借著酒勁兒甚至誇下海口,他親自去給洪濤爭取,不減刑半年以後他跟洪濤的姓兒!洪濤自然也是高興,減刑固然好,但這不是他最高興的,讓他最高興的就是除掉了身邊的定時炸彈,而且除得乾乾淨淨,簡直就是剪草根除。不光轉運隊這兩個和自己有仇,還深藏不露的家夥被抓了,就連一隊那個刀疤頭也跟著一起倒了黴,這下不管他們的罪名到底是什麼,反正在今後這不到一年半的時間裡,他們估計再也威脅不到自己了。和提前幾個月出獄比,安安穩穩把刑期混過去更重要,至於出去之後,會不會遭到報複,洪濤認為那根本不用考慮。自己在這裡都能解決的問題,到了外麵隻能更容易不會更難。倒是那個歐陽清比較讓洪濤難辦,你說能力吧,他肯定有,不管是腦子還是見識,他都足夠用,算計人更是一絕,這次這個事件,又體現出他狠毒的一方麵,不能不說不是個人才。可是這個人才怎麼用,到底能不能為自己所用,這就是洪濤發愁的地方了。他主要愁的是自己很可能控製不住歐陽清,這種人對形勢的判斷非常準確,當他覺得自己處於下風時,他裝孫子裝得比親孫子還像,隻要他覺得自己有能力了,他就會毫不遲疑反過頭來咬你一口,這一口隻要讓他咬上,就沒輕的,不死也的重傷。而且和他這種把害人、騙人當成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來過日子的人相比,洪濤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優勢能控製他,除了給他各種各樣好處之外,沒有什麼好方式來製約他,隻要他覺得好處不夠了,肯定立馬翻臉。更麻煩的洪濤於情於理還不能扔下他不管,怎麼說起來,他幫過自己兩次,還都是很大忙,一次也沒害過自己,你總不能說我對你不放心,就把這個情分給扔一邊去吧。洪濤如果能做到這麼絕情,他也不會覺得歐陽清是什麼麻煩了,因為歐陽清這種人可怕就可怕在毫無感情、毫無道理可講,百分百是個極度利己主義者,但洪濤不是。“哈哈哈哈哈……彆看你比我聰明,要說碰到的人,你比我差遠啦!這麼點兒事兒就讓你愁成這個樣子?我TM真是太高興了,我終於找到對付你的辦法了,你這種瞻前顧後、什麼都不想失去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個混蛋來折磨你,該!”洪濤想了好幾天,也沒琢磨出來該拿這個歐陽清怎麼辦,是像王大力那樣結交結交,還是拿他當豬養著,不和他過多接觸呢?不過洪濤有一個優點,他臉皮厚,不恥下問,當又一次接見時見到了小五,他把這個情況給小五講了講,打算聽聽不同的意見,結果小五不光沒給他出主意,還坐坐實實的嘲笑了他一頓。“能不能彆這麼幸災樂禍啊?你以為黑子他媳婦馬上就能拿到綠卡了,你們倆以後就能不依靠我了?隻要我把謝爾蓋的錢全吞了,你和黑子分分鐘會被他給沉了江,你信不信!”洪濤愁的嘴上都起泡了,還遭到小五的嘲笑,立刻就急眼了,他對付歐陽清那種貨色沒辦法,但是對付小五和黑子這種有家有業的人還是不難的。“艸,還急眼了啊!真少見,看來我是說到你心坎兒裡去了。你也彆用謝爾蓋嚇唬我,你要是敢吞了他的錢,我肯定是第一個死,不過你也跑不了,隻不過就是多活幾天和少活幾天的區彆。我就不信你能下得去那個狠心,但凡你有這個心思,就不會發愁這個什麼清這麼一個爛貨,你這幾個月的號子白蹲了,這兒啊……這兒還不夠狠!你光琢磨他能怎麼害你了,你就不會琢磨琢磨你怎麼先下手把他害了?人都沒了,你還怕他個毛?”小五這時又從一個商人變成了街頭混子,他的辦法總是那麼直接、那麼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