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時間雖然不長,但江川的消耗並不小,起碼靈識和心力都大有消耗,放鬆之後,隻覺得頭腦一陣眩暈,昏昏欲睡。不過江川不再是剛入道的新手,不可能放縱自己就這麼一覺睡過去,也不可能立刻坐下來調息,而是迅速在周圍布置了一個簡易的陣法作為防護,這才閉目打坐。其實這個時候讓狐言替他守著最好不過,但江川戒心越來越重,不願意在人前暴露實力,即使馮綺然昏迷不醒,他也不願意在她旁邊放出狐言。布置好一切,江川這才緩緩地閉上眼睛,調整心神。當江川恢複了精神,睜開眼睛的時候,不由得一怔,原來橫臥在樹下的馮綺然已經不見了。不過還不及他細找,就在樹叢的陰影裡發現了她,她正抱膝縮在角落裡,頭深深的埋在膝蓋上,肩膀微微抽搐。江川一怔,便聽到細細的抽泣聲,幽幽咽咽,不絕如縷,聽著心中難受,心中反而放心,料想她心魔已除,現在不過是正常的情緒宣泄,過了這一陣便好了。畢竟不是每個人生來便殺伐果斷的,江川本人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第一次出手的痛苦,何況馮綺然受的刺激比一般人第一次殺人時受的遠遠過之。不過,馮綺然畢竟是修士,隻要沒有心魔乾擾,這一關總會過去的。江川這麼想著,又閉上了眼睛——在少女發泄情緒的時候,並不需要太多不相乾的人在一邊看著,他如果不假裝入定。那就是不識相,江川可不是不識相的的人。過了一個多時辰。馮綺然站起身來,進入樹林之中。再回來的時候,已經妝容整齊,一如平時,再也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江川點點頭,這樣就可以說話了。馮綺然走了過來,直接坐在江川身邊,眼神明亮了許多,看起來清可見底。江川看著她的眼睛,心中微微奇怪。難道一場變故果然能讓人成長這麼多?馮綺然盯著他,道:“師兄,這一次出來,是師父的吩咐麼?”江川也不必隱瞞,點頭道:“是的。”馮綺然接著道:“你從來沒踏上過藍嶽峰半步,也沒拜見過師父,師父肯定不是吩咐你的。一定是蔣師兄,是他要你做這件事的,是也不是?”江川暗道這位師妹雖然天真。腦子可並不慢,點頭道:“是蔣師兄吩咐我的。”馮綺然露出憤憤神色,道:“他既然答應過師父,怎麼不自己來做這件事?讓彆人來。他倒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討厭!”江川沒有答話,他可是知道。蔣千裡不一定在哪個角落裡貓著呢,馮綺然說上一兩句沒關係。他要是跟著附和,讓蔣千裡聽見。平白得罪了那位蔣師兄,他到哪裡說理去?馮綺然喃喃道:“但是為什麼?師父為什麼突然要讓我殺人呢?我以前對師父說過,我不愛殺人,不愛傷人,不想跟人爭鬥。師父當然說,既然是我徒兒,不喜歡就不做吧,在藍嶽峰不下去就行。為什麼現在又不行了呢?”江川自然知道是大昌修仙界情勢急轉直下的緣故,但這話該不該由自己告訴馮綺然,還在兩可,遲疑了一下,便聽馮綺然道:“是不是因為齊姐姐出嫁,師父不肯再讓我躲在藍嶽峰了?”江川驚訝她的直覺很準,竟然猜到了七八分,正要說話,突然神情一凝,道:“師妹,我有事走開一會兒,請稍等。”馮綺然微怔,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之中,心情鬱鬱,靠在樹上。樹林之中隻剩下她一個人,除了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聲,再無其他聲息。“怎麼了,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馮綺然低低的嘀咕道,其實現在也沒過多少時間,隻是一個人無所事事,總覺得時間過得慢些。突然,她神色一變,用手扶著樹乾,想要站起身,卻是力不從心,一跤坐倒,又驚又怒之下,驟然回頭,樹林之中,有一黑影慢吞吞走了出來。江川進了樹林深處,距離馮綺然很遠之後,這才停下,拱手道:“蔣師兄。”蔣千裡站在樹蔭裡,樹葉的陰影照在他臉上,忽明忽暗,顯得神情陰陽不定,不過大體上看來,應該還算和藹,道:“師弟,馮師妹的事情可還順利?”江川道:“還算順利。馮師妹不錯,現在已經警醒了許多。”中間雖然也有很多波折,但結果差不多在預料之中,中間的波折也就沒必要提起了。蔣千裡點點頭,道:“第一次到現在也還算順利,一會兒就結束吧。”他想了想,道,“本來我打算,讓師妹跟著我們,把王家崗坊市清理一遍,不過師妹畢竟經曆太少,就此作罷。一會兒將師妹留下,你我去把王家崗那邊處理一下。”江川一怔,他是不知道這個計劃的,問道:“怎麼處理?”蔣千裡森然道:“雖然是我們一手安排,但是王家崗的散修敢對我林下洲弟子起邪心,已經罪該萬死,當然要付出代價。”江川心中咯噔一下,道:“莫非要……”蔣千裡道:“一個不留。”江川冒出一股寒意,殺人他已經不在乎了,但是還沒乾過屠殺之事,何況屠殺整整一個坊市的散修——就算那些人本是窮凶極惡,但人數擺在那裡,並不是一根根木樁,而且,聽蔣千裡的意思,似乎並非把那些為惡的散修團夥殺光就算了結,難道他還真的要無差彆滅絕不成?江川遲疑了一下,道:“範圍呢……地頭蛇,店鋪,還有逛坊市的人?”蔣千裡沉吟道:“本來這些人蛇鼠一窩,該當全部殺卻,料想也沒幾個冤枉的,不過這裡隻有你我二人,若是都殺不免人手不夠——就便宜了那些過客了。”江川不接話,隻殺那些地頭蛇他並不算抵觸,隻是暗暗心驚,這位蔣師兄殺心好重,對於散修性命的漠視,令人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倘若整個坊市的散修知道,他們逃過一劫,僅僅是因為蔣千裡認為人手不夠的話,不知道會如何做想?不過蔣千裡的自信也是極強,那王家崗坊市的地頭蛇豈止數百,雖然沒有道基期以上的修士坐鎮,單憑人數也不是可以小覷的力量,蔣千裡敢放言將他們全部殺光,當然不會是因為對江川的實力有信心,隻可能是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但江川覺得,還是太過托大了一些,若是其他事也是以這種心態辦理,說一句“狂妄”並不過分,也不知蔣千裡是一貫如此,還是齊雲殊嫁人之後受了什麼刺激,以至於此。蔣千裡道:“這樣,一會兒你先送師妹到方便之處安置,然後趕回來與我會合,咱們今天就動手……”話音未落,便聽一聲驚恐的呼叫從林中傳出。江川吃了一驚,道:“是馮師妹。”蔣千裡“嗯”了一聲,道:“去看看吧。”說著向叫聲傳來的地方行去,他速度不慢,一眨眼間,已經消失在樹林深處。江川看了他背影一眼,心中一動,微微皺眉,還是跟了上去,既然蔣千裡在這裡,那他就不必多出什麼頭了,看蔣千裡怎麼安排便是。雖然說兩人離著馮綺然有一段距離,但這麼一點路程對於修士來說不過幾步路而已,江川從聽到叫聲,到趕到馮綺然深處的樹林,也不過兩三息時間,正要出去,卻見蔣千裡負手站在樹下,似乎並沒有出去解圍的意思。江川一怔,跟著站在他身邊,透過樹叢的縫隙,可以輕易看見對麵的情況。從這個角度看去,馮綺然軟軟的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睜大了眼睛看著對麵的人。她臉色蒼白,神情驚恐,但還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而她身前站了一個人,背對著江川這邊,看不清麵貌,穿著一身長長的鬥篷,連身材也掩飾住了,隻能看清楚是一個比較高的男人,正低頭看著馮綺然,發出嘿嘿的不似人聲的聲音。馮綺然似乎動彈不得,但還能說話,道:“你……做什麼?”那人彎下腰,嘎聲道:“乾什麼,你說我乾什麼?小妞兒你剛才好威風,好殺氣,怎麼沒想到有此時此刻?”馮綺然麵上軟弱之色一閃而過,隨即露出了憤怒神色,怒罵道:“惡賊,剛才那畜生罪有應得,怨不得旁人。是我好心放你一條生路,你卻不知悔改,早知道應當將你也一起殺了。你等等,一會兒殺你的人便來了。”那人乾笑道:“可惜你是看不到了——若不是你還有幾分姿色,現在哪能還在喘氣?也不用浪費我的銷骨斷魂香了。跟我回去做一個鼎爐,還能活命,不然老子就把你先奸後殺,抽魂煉魄,考慮清楚吧。”馮綺然在地上動了動,似乎想要掙紮,但終究不能動彈,罵道:“休想,惡賊,王八蛋!”那人低下頭,道:“這是你的選擇,彆怪我。”說著伸手抓住馮綺然的衣襟,一撕——蔣千裡轉過頭,道:“師弟,出去吧。”伸手一扒拉樹葉,喝道:“住手。”江川卻呆在原地,怔怔的看著那人的側臉,心中驚駭莫名,竟是一時寸步難移。(。)ps:今天網絡連不上,上次晚了,抱歉,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