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穀是留不住琢磨宗師的。按照門規,方家弟子結丹成功,理應回歸主洲,隻有主洲,才能給一個琢磨期宗師應得的待遇,從此超脫於弟子之上,享受尊榮,一心為更進一步做準備,再也不必理會俗物。不過天庸剛剛結丹,主洲那邊還在做準備,是以他還沒有搬過去,暫時留在自己的洞府中,隻是那洞府被人越發的尊重起來,輕易不敢靠近。這幾日,隻有傅夕燕和另外一位道基期長老進去拜見一番,也不過片刻就出來,其他人哪敢叨擾,畢竟,一個琢磨宗師,已經和一般弟子有雲泥之彆。江川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是以他壓根兒沒想過,自己會和這個新進宗師有什麼關係。然而他召見自己,又是什麼原因?天庸的洞府之前,靜靜地,一個人都沒有,隻有草木在風中搖曳。江川的到來仿佛悄無聲息,不過,一個洞府不可能沒有陣法的守衛,江川也沒覺得,自己的到來會瞞過洞府的主人。不過,即使知道天庸知道自己來,江川當然不會傻到等他出迎,或者有什麼歡迎的表示,在洞口行了一禮,道:“師叔祖,晚輩江川前來拜見。”等了一會兒,沒有什麼反應,洞口倒是一直開著,他也就不再客氣,直接進去。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正兒八經的洞府,不進入道基期,是沒有權利依山為憑依,開建洞府的,何況這裡是林下洲。就算道基期,也不是人人都願意離開精致涼爽。風景宜人的竹屋,去住石頭洞。是以青石穀的洞府極其有限。進了洞府。江川目光微微一掃,便即收回,四周的擺設也沒有什麼新鮮的,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不過一個石頭大廳罷了,真正的好東西存在其他的房間當中,諸如丹室,靈獸室,儲藏室之類。他也看不見。大廳中空蕩蕩的,依舊是一個人影也沒有。饒是江川鎮定,現在心中也不由得犯嘀咕,這位宗師召見自己,卻沒在外麵,難道讓自己進他臥室不成?自己和他哪有那麼深的關係?大廳的對麵,一間房門大開,江川若是不想傻鳥一樣站在原地,那門就是唯一的選擇。輕輕噓了一口氣。江川終於還是走了進去。裡麵果然是臥室,風格簡約,除了兩邊的書架和櫃子,就隻有一張竹榻放在中間。竹榻上坐著一人。終於見到了正主,江川鬆了一口氣,再一看那人相貌。卻是驚愕非常,整個人僵在那裡。一時不知所措。那人自然也是身穿青衣,看起來年紀尚輕——林下洲人本都是如此。不足為奇,隻是那人相貌卻是……極其眼熟。劍眉薄唇,五官端正,明明眉眼帶著英氣,神色卻是懶洋洋的,看著不是正人。這幅相貌,江川見過,而且很熟。沈白。江川瞪著他,他也看著江川,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氣氛尷尬詭異。打破沉默的是沈白,他也沒說什麼,直接從旁邊的桌子上抄起一個茶杯,劈頭蓋臉的向江川扔了過去。江川大驚,連忙閃身,茶杯擦著他腦袋飛了過去,“啪”的一聲,砸在牆壁上,摔了個粉碎。江川心有餘悸,不自覺帶著幾分委屈道:“好好地,您這是乾什麼?”對於沈白,他說話語氣都和平時不同,畢竟在他心中,沈白是正經的長輩,與先生差不多,剛才見了他,十分驚訝,卻也有二十分歡喜,可以說喜出望外,卻沒有想到,沈白用茶杯招呼自己。當然,他也不會認為沈白真的惱了,一個琢磨期宗師,想要弄死一個靈覺期弟子,有太多的方法,卻不包括扔茶杯這一種。沈白的性子一向不著調,也不知這一回發了什麼瘋——江川暗暗腹誹。沈白眉毛一豎,真的露出幾分惱怒來,道:“你這沒良心的臭小子,剛才見了我,那受了驚嚇的傻樣兒是什麼意思?你看見我竟然很驚訝麼?”江川一怔,低低道:“弟子沒想到,在這裡……”沈白氣得用手指他,道:“你不知道是我,還是從來沒聽說天庸兩個字?沒心肝的臭小子,你竟然敢不知道,我抽死你都不多。我問你,當初我告訴你名姓的時候,說沒說我的道號?”江川額上刷的流下汗來,想起當初沈白的介紹自己一番話“我叫沈白,道號天庸子——除了場麵上應酬,一般也沒人這麼叫,你記住了便是。”沒錯,天庸本來就是沈白的道號,雖然他隻說了一遍,但這種信息,江川本該牢牢記住的,現在竟然全忘了,連著聽了好幾番“天庸長老”這個名字,愣是沒有反應過來,看見沈白本人,還露出了驚訝不已的樣子。怪不得沈白氣得用茶杯砸他——當然這種渾沒長輩樣兒的行為,也隻有沈白做得出來。心下愧疚,江川哭喪著臉,道:“弟子錯了。”見沈白還是一臉惱怒的看著自己,憤憤不已,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跪下,再次請罪道:“弟子知錯,叔父息怒。”自從江川進入修真界,除了在夢中謝過殺真王薑涯之外,還沒有大禮叩拜過誰,也沒覺得那些修士隻是因為境界高就值得自己屈膝,但是對於沈白,他確實是當做叔父長輩相敬,即使跪拜,也覺得是題中應有之意,何況還是自己有錯在前。或許見他如此痛快認錯,或許是“叔父”兩個字勾起了沈白的回憶,沈白哼了一聲,也就不再追究,伸手把他拉了起來,道:“下次長點記性,彆這麼糊裡糊塗的,這次是我,下次還不知道惹下哪一個,彆指望旁人和我一樣好說話。”江川聽他全是長輩聲口,心中一暖,道:“是,弟子記得。”沈白指著竹榻旁邊,道:“坐吧。”江川規規矩矩坐在他對麵,就聽沈白笑道:“你可竄的夠快的,我閉一個關的功夫,你都竄到了靈覺期中期了,你這是吃了什麼藥了?”江川道:“我運氣好嘛,一向是順風順水的。”沈白剛剛緩過顏色,他剛才的誠惶誠恐立刻不翼而飛,說出話來也開始隨便。其實他一路上走來,不能說布滿荊棘,也沒那麼順利,隻是不願意讓沈白多擔心。沈白哼哼一聲,道:“你這臭小子,肯定經曆了不少事情,等會兒說給我聽聽。我倒想知道,啥福星吃錯了藥,偏偏罩上你這小子。”頓了一頓,道,“你既然進了山門,我也結丹成功,當初那個約定,也該履行了。川兒,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江川毫不猶豫道:“多謝師父。”說著就要再次行禮。無論他走的道路多麼另類,有一個可以信任的琢磨宗師指導他,必定是事半功倍的事,何況當初在俗世,沈白已經履行過師父之責,現在不過定下正式名分而已。沈白抬手止住,道:“現在還不急。我也是琢磨宗師了,收徒弟沒有這麼馬虎的。這畢竟涉及到山門中的地位,名不正則言不順,與你無益。等我進入主洲,正式定下位置,再召開收徒大會,邀請門派宗師前來觀禮,收你不遲。”江川向來怕麻煩,道:“要那麼隆重麼?”沈白道:“你以為我不怕麻煩?但是每個宗師都這麼辦的,相當於把弟子推介給同道,求同門照顧之意。若不如此,你必然矮人一頭,沒關係,就是穿著禮服晃一圈,吃吃喝喝,說幾句淡話,你隻當是猴戲罷了。”江川汗顏,隻得道:“全憑叔父……師父安排。”沈白道:“琢磨宗師的正位麻煩得很,一係列形式至少幾個月時光。你先回去,等到下半年,自有通知給你。”一麵說,一麵掏出一個乾坤袋,道:“這個拿著吧,是我這個虧了你五年時光的便宜師父送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