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竹屋,何飛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原來竹屋之中比外麵清涼許多,屋外雖然七月流火,暑熱漸消,但畢竟還有些暑氣未散,到了竹屋裡,隻覺得一股涼意撲麵而來,屋裡屋外猶如兩個世界。打量一下四周,眼見竹屋之中並無特彆布置,隻是一片蒼翠,幾件竹製家具隨意的放在廳上,反而不顯得淩亂,有一種安然閒適的感覺。怔怔的出了一會兒神,隻聽得一個聲音淡淡道:“你過來。”何飛腦中一清,登時想起自己是在上仙的洞府之中,隱隱綽綽看見竹製的屏風之後,有一道青衣人影,忙道:“是。”走過去的時候,不免心中忐忑,剛才那句吩咐,雖然簡短,但是已經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漠然,沒有帶著惡意的冰冷,卻透露出一股天塹般的疏離。他心中不可避免的泛上一股寒意,果然,自己在這位仙長眼中,也是不屑一顧吧。放輕腳步轉過屏風,隻見裡麵是間涼廳,除了窗邊放了兩把竹椅之外空無一物,花廳中有習習涼風穿堂而過,帶進來院中淡淡的花香,讓人心曠神怡。竹椅上,坐著一人,一身青色的長衫,飄逸的下擺拖曳於地,姿態微斜,側靠椅背,白狐正慵懶的伏在他肩膀上打著哈欠。何飛一眼看去,隻覺得看見了神仙,眼前人的風姿氣度,委實從所未見,好像天上的雲彩,雖近實遠,難以企及。然而偷著抬眼打量再打量時,又出了意料之外——這位上仙實在是太年輕了。雖然他眉目清明,氣度高華,令人一見頓生傾慕之心,但仔細看時,五官相貌,分明還在年少,比之自己也大不了幾歲。他在打量對方,對方也在打量他,在看清何飛的相貌之後,對方神色漸漸緩了下來,原本帶著幾分冷峻的劍眉舒展開來,帶著幾分冷漠的眼神也透出了一絲暖意。“多大了?”聲音緩緩地響起。何飛一顫,雖然依舊是這三個字,但是語意中,已經帶了一分溫暖的善意,自己有多久沒有感覺到這種真誠的善意了,上一次,還是十年前那個……不知是被喚起了回憶,還是被這聲音勾出了許多委屈,何飛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囁嚅了一聲,一時說不出話來。江川輕輕歎息了一聲,雖然他是做好了疏離的準備的,但是很難對眼前這孩子狠下心來。沒錯,何飛還是個孩子,看起來最多十四五歲的樣子,雖然眉目清秀,但可能是饑餓的原因,異常消瘦,頭卻顯得有些大,兩頰微微凹陷下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特彆大,而且四肢很細,給人頭重腳輕的感覺。一眼看過去,江川幾乎不能相信這是一個修士,雖然隻有法體期兩三層,但好歹也是正經的修仙者,竟然會落到與貧兒一樣營養不良的地步。江川年紀也不大,小時候也曾經貧苦過,不過那時候太過年幼,困苦而不自知,自從被孫望道收養之後,再不曾為衣食發愁,幾乎沒吃過什麼苦頭,就到了如今。但是當時自己若是沒有被孫先生收養,又會如何,像眼前這孩子一樣,被溫飽和修道的壓力侵蝕的消瘦憔悴麼?想到這裡,江川越發憐惜,道:“你過來,坐在這裡。”何飛低下頭,忍住眼淚,坐在江川對麵的椅子上,因為怕自己忍不住,所以既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江川本來打算問他藥園的事,但是如今顯然不合適,便問道:“吃飯了麼?”何飛一愣,才想起昨天晚上和王重那小子搶了一個饅頭之後就再也沒吃過東西,不過他現在一兩天不吃東西已經無所謂了,也不是特彆饑餓,所以沒發現,當下搖搖頭。江川道:“在我這裡吃吧,白狐,去拿東西來饗客。”白狐在腦海中對江川咆哮道:“不帶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請客的,您這裡有什麼吃的,辟穀丹倒是有,拿出來盛兩盤子,招待他正好。”江川麵上不動聲色,卻在心中道:“昨天你偷偷咬死一隻仙鶴,不是還有半隻麼,彆這麼小氣,拿出來吧,還有那邊的果樹,摘下幾個果子不難吧,你要是在推脫,彆怪我揭你的老底。”白狐垂頭喪氣,跳下地去,不一會兒,轉回來開飯。被江川揭了一通短之後,白狐果然老實了許多,不多時,開上了幾個大竹盤,上麵是滿滿的新鮮靈果,中間放著一盤香嫩流油的烤肉。何飛見了,早已忍耐不住,礙於江川在旁邊,咽了幾口口水,卻是控製著自己,不多看那些食物。江川向來善解人意,道:“你在這裡吃,我有事去辦一下。”等到江川一走,何飛立刻來到桌旁,風卷殘雲一般,把一桌子靈果烤肉塞進肚子裡,隻吃得肚皮圓滾滾的,打了兩個飽嗝才罷。吃完了飯,見江川還沒回來,何飛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自行穿過花廳,來到了庭院之內。花廳之外,是一片綠油油的藥園,裡麵種滿了靈草藥材,都是白狐這幾日的成果。何飛剛開始看到這麼多見所未見的靈物在眼前鋪陳開來,隻覺得驚訝,然而再仔細看時,卻忍不住脫口而出,道:“這麼多靈草,種的卻不好,可惜了。”隻聽得身後有人道:“哦,你說說怎麼不好?”何飛一愣,發現江川來到了自己身邊,嚇了一跳,連忙道:“執事大人……”江川一笑,道:“我叫江川,按照修仙界的規矩,你可以叫我江師叔。”何飛低聲道:“江師叔?”咬了咬嘴唇,似乎又想哭的樣子,突然一昂頭,道:“師叔,我雖然見識小,但是對靈草的培植也有研究,您彆怪我亂說話,您的藥園打理的並不好。”江川點頭笑道:“你說說看。”何飛指著中間一塊地,道:“您看那片淩風草,雖然叫做淩風,但其實最懼大風,不應該放在風口處。而且淩風草有異味,被風吹的時候,異味會沾染一些敏感的花草,所以它下風處,特彆忌諱那些嬌弱的藥材,比如現在種在那裡的板石竹。還有靈管葉,雖然它一般用來分隔藥園,但是如果離著其他的植株太近,就會擠占其他藥材的養分,降低藥效……”他一麵說,一麵用手比劃,滔滔不絕,越說越是流利,進入了一種精神煥發的狀態。江川理解這種狀態,當初他在芝園學藥的時候,提起用毒之術,也會如此口若懸河,那是一種自信的神采,人在提起自己最擅長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會和平時不同,也會具有更多的魅力和風采。說了近半個時辰,把整理藥園的白狐罵的在一邊開始磨牙的時候,何飛才意識到自己太興奮以至於失禮了,略帶惶恐的道:“師叔,我……”江川擺了擺手,道:“你的培藥術是跟誰學的。”何飛道:“我十歲那年,跟一個老道。”這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秘密,不願意與彆人分享,所以隻是一言帶過。江川也不深究,道:“剛才你說的很多,看來你對靈藥培植很有自信?”何飛點頭道:“略知一二。”神情豈止是略知一二,隻怕說十之**都嫌少了。江川笑道:“你這話,我隻能信一半。”何飛一愣,道:“可是師叔……”江川指著藥園劃了一個半圓,道:“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給你五個月的時間,整個藥園還有這個山頭,都交給你打理如何?”何飛大吃一驚,道:“這……這……”江川道:“不敢麼?”何飛咬牙道:“您敢信任我,我自然敢試一試。”江川笑道:“那麼好,我現在正要出門遊曆,你替我在這裡看家,順便打理藥園。看家的一應東西我給你準備好,功法,丹藥還有培植方麵的書,該有的都有,但是打理藥園的成果我會回來驗收的,如果你不能讓我滿意,所有的東西,你都要連本帶利的還給我。”何飛道:“您不滿意,我拿性命賠給您。”江川微笑道:“那就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