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山坳,江川回到了林下洲那群山環抱的地形之中,卻是有些不認路了,當初他來的時候,心思很重,根本沒想過到底是如何進來的,現在看來山連著山,每座山都是一樣的,一時不知哪裡去。江川正琢磨著到哪裡找個人問問,偏偏附近無人,一時倒是為難。白狐道:“你飛上去看看,站得高看得遠。”江川皺眉道:“我倒是也想,但我現在一點真氣都沒有,彆說飛不上去,飛上去也怕掉下來。”白狐道:“那我飛上去,帶著您。”江川一愣,才想起來他也有法器,而且已經到了靈覺期,也能飛,道:“你怎麼帶著我?扛著還是抱著?”白狐道:“您進靈獸袋玩玩——”江川微微一笑,道:“玩去。”轉過一片片山林,江川也不著急,悠悠達達,就當做是看景色了,不必說,林下洲的景色總不會讓人失望,山水清靈,看得久了,讓人從心底向外的寧靜。斷斷續續走了一個多時辰,轉過一處峽穀,江川突然覺得四周靈氣驟然減少,雖然兩邊樹木依然繁茂,但是和剛才山穀中的靈氣充盈卻是天上地下。再仔細看時,兩邊的樹種也都不同,林下洲的樹木雖然一樣高大茂盛,但都是凡間少見的珍惜樹木,其間加以靈草,又有無數珍禽異獸遊蕩,一眼看去,就是仙家的景色。但是這裡,能看見的植物和一般的凡間樹林沒有區彆,江川一眼看去,簡直以為自己回到了甘隴道或者樂安郡的山裡。再走兩裡地,隻見路上豎立著一塊石碑,江川走過來的方向,是石碑的背麵,除了精美的花紋,並無字跡,轉過來看對麵,卻是兩行大字“內門重地,外人止步”。江川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到了外門的地界了。他自進門來,就在青石穀,今天才是第一次出門,還是到了主洲,從來沒到過外門,隻是聽說外門窮苦,如今一看,彆的不說,光靈氣就如此貧乏,雖然似乎比之一般的地方還是好上一些,但著實對不起林下洲這樣的仙家寶地的招牌。不過既然來了,他倒也不怕逛上一逛,反正他也隻能走路,在外麵見見麵也好。說起外門,江川還有兩個熟人,張業鵬和龔淳,不過林下洲的外門也是分穀的,青石穀和銀砂穀各自相距甚遠,也不知這裡是哪一處外門。走著走著,隻聞到果子的香氣,抬頭一看,果然見附近五六棵樹上掛滿了黃澄澄的野果,雖然無有寶光,不是靈果,但也不是市麵上常見的水果,一顆顆飽滿圓潤,顏色可喜,一股甜甜的香氣彌漫開來,十分誘人。江川也不知是喜歡還是真饞了,來到樹下一伸手,就要取下來一個野果,手指尖還沒碰到果子皮,突然有人大喝道:“住手!”光芒一閃,一道火矢術已然發出,奔著江川麵門飛了過來。江川不必看,一伸手,就把火矢掐滅了,對於火屬法術,尤其是低等的火屬法術,他一向是隨意處置的。那發射火矢的人就在他身旁,正在原地跳著腳罵道:“哪來的不懂規矩的野犢子,不知道這裡都是大爺的地盤……”然而,一眼看見著江川把自己的火矢掐滅,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臉色漸漸發青,一大車汙言穢語堵在嗓子眼裡,一句都說不出來。江川轉過頭去看著他,隻見那人身材高瘦,一聲青布衣服,顯然是外門弟子。那外門弟子揉了揉眼睛,仔細看江川。林下洲服色尚青,不管什麼等級的弟子衣服製式都是一樣的,區彆隻在衣料和紋飾上,而這兩種遠遠一看,還都看不出來,尤其是法體期初階的弟子,眼力不比旁人好多少,再加上有沒有見過真東西,要他一時三刻分辨出到底是什麼衣料什麼身份,也是難為人。那外門弟子看了半天,也沒搞明白,露出一臉難色。江川淡淡道:“你過來,離著近看就看清楚了。”那外門弟子一愣,突然腳步一滑,險些跌倒,哪裡肯過來,眼光四處亂飄,已經開始找好退路,就要逃跑。江川道:“你最好彆想逃跑,除非你想死。”以江川的性格,很少在不必要的時候動粗,雖然必要的時候他從不手軟,剛才那句話本是恐嚇的意味更重,但以他剛才的出手,再加上淡淡的語調,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壓。那外門弟子顯然被嚇住了,猶豫片刻,終於期期艾艾的往前蹭過來,來到跟前,才看清江川的衣服是絲綢的,他隻知道內門弟子都是穿絲綢的,但是絲綢裡麵分多少種,各自代表什麼身份,卻是一無所知,當即跪下磕頭,道:“外門弟子王重叩見內門大人。”江川淡淡道:“你起來。”他已經習慣外門弟子管自己叫大人,不過以前他都是給見麵禮的,但是今天對此人沒有心情。那王重站起身來,偷眼看著江川,他並非散修出身,而是從小就被從附近招到林下洲外門做弟子的,十多年都在外門廝混,見到最高級彆就是外門管事,連普通弟子都沒見過,更彆說內門弟子了,在他看來,內門弟子都是天上的星辰,斷斷沒想到也能在自己身邊見到,又是激動又是恐懼,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心中也轉了千百個念頭,想起那些有資格到內門接差事的弟子,都說內門弟子如何如何了得,更如何如何大方,一出手就是靈石丹藥,天材地寶——或許,自己今日也有發財的機會?江川不知道他臉色變幻不定,究竟想什麼,也沒有興趣管,隻問道:“這裡是哪裡?”王重一愣,心道這是什麼問題?小心翼翼的回答:“大人,這裡是外門啊。”江川道:“我知道,是哪個穀的外門?”王重立刻回答道:“青石穀,我們是青石穀的外門弟子。”他很高興,顯然這位大人問的自己都知道。江川不意居然轉回了自己的地方,露出一絲笑容,道:“你認不認的任星?”王重不自覺地撇了撇嘴,道:“那小子啊……誰不認識他?那小子簡直了,就屬他……”想起自己被人問話,有些話不能說,又閉上了嘴。江川道:“你說吧,沒事。”王重欠了欠身,道:“大人知道麼,那小子特彆會吹牛皮,張口閉口就是:‘當年我在內門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放屁不打草稿,還經常說我們是井裡麵的癩蛤蟆,沒見過多大的天,怎麼蹦都蹦不高,將來也沒有什麼出息。我去他……那啥,我看他也就是那樣子,和我們沒什麼不同,上次爭果子還不是輸給了我,又不知道想出什麼辦法賄賂了老劉,居然得到了混入內門的資格,簡直就是個王八……”他說到激動處,幾次想要爆粗口,終於還是強忍住了。江川對這種爭端隻是一笑,還未理會,王重卻道:“剛才我還在那邊看見他來著。”江川一怔,道:“在哪裡,你帶我過去找他。”心道找到任星,也就找到了回去的路了。王重心中嘀咕:難道那小子真有什麼路子,怎麼內門裡的大人也要找他?口中道:“就在那邊,那小子運氣不好,遇上了馬家兄弟,我看他是要倒黴。嘿嘿,虧了我躲得快,要不然連著我也要沾包。”江川不知道他說些什麼,隻道:“馬家兄弟是誰,是有人在欺負他麼?”王重道:“馬家兄弟麼,原來是散修,上一次擇仙橋進來的,聽說本來能當普通弟子的,不過因為長得太難看,所以就給趕到內門來啦。他們這些散修修為都很高,我們打不過,發財的機會撈不到,好東西也都給他們占去了,我們就隻能分點果子樹什麼的,不餓死就好了。”江川抬頭,看著滿樹黃澄澄的果子,道:“就是這個?”王重道:“是啊,就是這些,我們平時乾不完活,吃不飽飯的,都要搶這些果樹,多搶一棵,就能少乾點活,多點時間修煉,說不定就能更進一步,然後就能搶到更多的果子樹,更多時間修煉,然後再去搶……就會越來越好。總有一天,我也能混到靠打架搶地盤,那樣就好了。”江川怔道:“你們現在不靠打架,靠什麼搶地盤?”王重苦笑道:“我們都是兩三層的功力,隻會一兩個法術,對著放法術也沒什麼用,出了人命就更不行了,所以得靠這個。”提起袖子,隻見胳膊上有三對深深的疤痕,道:“我上次跟任星比試,我給自己來了三刀六洞,我問他敢不敢,他不敢,那就輸了,我就把他的果子樹搶過來了。”江川驟然打了個寒戰,殺人放火他都不放在心上,但是這麼個搶法,確實令人毛骨悚然。王重道:“前兩天老李和老彭搶十棵果樹,老李架了一口油鍋,扔進去一塊靈石,伸手進去掏了出來,一隻手就廢了,就這麼著,也搶來十棵果樹。總之,我們不能和高等那些人一樣虐彆人,就隻好虐自己,誰對自己最狠,誰就贏了。”說到這話的時候,不由得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江川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想起自己住的高山,往下垂直數千米,就是外門弟子的居所,沒想到不過一山之隔,境遇相差到了如此地步。倘若自己也進了這樣的環境,能活得下來麼?搖了搖頭,道:“你帶我去找任星,不用怕什麼馬家兄弟,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