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雪綢如同墜入冰窖,全身僵冷,轉過頭去,看著這位神情悠閒地對手。說真的,如果不是在這種環境下,柳雪綢真的不會對對方產生什麼壞印象,因為他是個很好看的青年。細長的丹鳳眼向上斜飛,俊秀的已經帶了幾分邪異的五官搭配著白的透明的皮膚,讓人很難挑出毛病來。唯一有些違和的,是他的頭發,竟然是通體銀白色的,也沒有束起,就這麼披散在後麵,一雙眼睛似乎也帶了些寶石紅色。柳雪綢想要問:“是你殺了我姐姐?”但是話到口邊,隻說出了“你是誰?”三個字。那青年施了一禮,道:“小生姓胡,特地邀請小姐前來做客。”柳雪綢臉色陰鬱,道:“邀請我?怎麼邀請我?”那青年道:“我不是特意借那位夫人之口,將寒舍下處告訴各位的麼?我本來想,來的都是些粗鄙人物,那也不必太過客氣,沒想到竟來了小姐這樣一位天仙人物,剛才種種失禮,真是罪過,小生在此賠罪了。”柳雪綢驟然色變,道:“你故意告訴我你在這裡,把我們引誘過來的?你,你有什麼目的?”那青年道:“罪過啊,小生本來隻想來這貴寶地稍稍覓食一二,不想邂逅了那位夫人。其實憑借夫人的相貌,在下就算再饑餓,難道還會對她無禮不成?可惜她脾氣太大,在下失手,哎哎,罪過罪過……”說著一連串長籲短歎,仿佛不勝惋惜。柳雪綢打了個寒戰,道:“覓食?饑餓?你究竟是什麼東西?”那青年並不回答,自說自話道:“我想雖然夫人生前花容月貌,但是死了也就死了,不得不物儘其用,然則夫人身邊卻有一樣東西,讓小生魂牽夢繞,不得安寧。有些問個明白,但是夫人既死,我又去問誰呢?”轉頭對著柳雪綢微笑道:“於是小生想到,那夫人的東西也不該隻有她一人知道,或許她親近之人也知道。那麼誰是她親近之人呢,我想,那親近之人總該為她報仇吧。”柳雪綢咬牙道:“所以你把我騙過來,就是為了逼問你想知道的事情。”那青年搖手道:“說什麼逼問,倘若是那些粗俗之人到了,用什麼手段自然是無可無不可,但是姑娘你生得如此美貌,我若有什麼不當處,豈不唐突了佳人麼?”柳雪綢聽他左一句右一句的,儘是誇讚自己的美貌,不由得慍色漸減。但凡女子,沒有不喜歡聽彆人讚賞自己相貌的,何況她本來眉清目秀,是個不錯的美女,向來對自己的容貌也十分自負。然而她進了霓裳關,才知道自己不但資質平平,相貌也是泯然眾人。霓裳關出美女,那是天下公認,絕色佳麗車載鬥量,更彆說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弟子們,任何一個相貌都足以讓她自慚形穢。所以在門中若是有人誇讚她相貌,簡直如同罵人。所以這青年的稱讚,是她十年之後,再聽到的真心讚賞,不由得她不喜歡。欣喜之下,柳雪綢神色和緩下來,問道:“你想問我什麼事?”那青年道:“慢來,小姐到此,小生應當先招待一杯水酒才是。哪裡能這麼唐突?”說著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請到寒舍一敘。”柳雪綢見他彬彬有禮,舉手投足甚是文雅,心中好感更盛,竟把自己來的目的一時忘懷了,迷迷糊糊跟著他向林中走去。那青年來到一間洞府之前,略帶遺憾地道:“本來小生的洞府還有一番布置,不過剛才被小姐的神通給破了,如今隻好因陋就簡,勉強招待一番。”柳雪綢連忙道:“無妨。”那青年請她在石桌上坐了,取出一盤瓜果和一壺酒來,為她倒了一杯,道:“小姐請嘗嘗小生自釀的美酒。”柳雪綢接過一杯,總算她還存著一點理智,沒有便喝,隻是道:“公子有什麼事便說吧,不必太客氣。”那青年道:“好,我就冒昧了。”說著拿出一個卷軸。柳雪綢本來端著那杯酒在手中握著,在那青年把卷軸拿出來的一瞬間,突然手一僵,死死地握住酒杯,隻覺得自己的心一分一分的冷了下去。那青年將畫軸緩緩地展開,畫上的圖案慢慢的顯現了出來。畫上的人是一個少女,穿著一身雪青色的宮裝。一般人如果評論美女,一說相貌,二說身材,然而對於這個少女,這些都無意義。因為即使隻是一張畫像,她站在那裡,就像一道光芒。有些人天生就會發光,或者如同烈日般灼熱,或者如同月光一樣皎潔,或者如同繁星一樣璀璨。這個少女,就像冬日的旭陽,暖暖的,讓人從頭到腳都那麼舒服,隻要站在她身邊,就像在寒冷的冬日,曬到溫和的陽光,是一種極致的享受。所以那青年現在就很陶醉,一雙細長鳳眼直勾勾盯住畫中人,沉浸在一種幸福之中。“喀拉”一聲,碎裂的聲音打破了平靜,柳雪綢捏碎了手中的杯子,但是她覺得,那一聲碎裂的不止隻有杯子。還有她剛剛溫暖起來的一顆少女心。柳雪綢用自己也很陌生的聲音說道:“所以,你設下這麼大的局,就是想知道,她是誰?”那青年仿佛夢囈一般道:“為了她,難道不值得麼?我一眼見到她,整個人都迷失了,我想知道她是誰,我想知道她的名字,我想見她一麵,我要瘋了,隻要能見到她,我就算魂飛魄散,也是心甘情願的。”柳雪綢低低的歎了一聲,道:“如果為了知道她的名字,也可以不擇手段麼?”那青年一愣,轉頭道:“你說什麼?”柳雪綢伸出手來,她的手因為酒杯的破碎,已經滿是酒水,而她手上帶的一副碧綠鐲子,已經沾染上了點點紅斑。她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鐲子,道:“我這個鐲子,隻要沾上毒物,就會變色。你給我下了毒,為了什麼,為了逼問我她的名字麼?”最後一句話,她已經不知道是怎麼說出來的,那聲音是那麼陌生。那青年怔了怔,含笑道:“一點放鬆心神的藥而已。我說過,我不會唐突佳人的,但是我又一定要知道她是誰,所以這麼做,大家不是比較省心麼?”柳雪綢道:“對啊,省心啊,我一向是讓人省心的,也一向是不配人為我費心的。”她慢慢轉過身去,手中握住了自己胸口的那枚閃亮的墜子,墜子晶瑩剔透,就如同淚珠。那青年笑道:“你是怎麼了,你這樣的美人,也需要傷春悲秋麼,我……”柳雪綢打斷了他,道:“我可以告訴你她是誰,其實她非常有名。”那青年一聽這句話,萬事皆拋在腦後,全神貫注的聽著。柳雪綢道:“她原本是我霓裳關的寵兒,現在卻是門中的叛徒。她是‘霓裳關之光’,雁佳纓。”那青年如癡如醉,道:“好名字,好名字,人如其名,真是相得益彰。”柳雪綢點頭笑道:“你已經知道了麼?”那青年全不知她在說什麼,隻是不住的念叨“雁佳纓”三個字,柳雪綢道:“那麼你就是立刻死了,也值了。”說著,她拿起掛墜,放在口中一咬,那掛墜嗤的一聲輕響,碎成了兩半。在掛墜中心,驀地射出了大量的白光,比之剛才引爆的陽雷五滅符,明亮何止百倍。這是柳雪綢真正的底牌,也是最後同歸於儘的手段,當她麵臨絕境的時候,也沒有使用,卻因為心中最底處的恨意,毫不猶豫的拉響了這個最大的殺器。無數道比日光還刺眼的白光從掛墜中瘋狂的射了出來,瞬間淹沒了離它最近的柳雪綢。那青年本自搖頭晃腦,突然察覺不好,抬眼一看,那白光已經迫在眉睫,也虧得他明智,沒有去抵擋,隻是怪叫一聲,身子驀然化作一條小獸,閃電般的向外衝去,速度之快,眼力再好的人,也隻能看見一道虛影。他唯一的憑借就是他的速度,那決定了他能否逃出死神的魔爪。遠遠地,江川終於土遁來到了山腳下,在土地中,他就感覺到了一陣震動,連忙浮上去,伸出一個腦袋查看,隻見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一道數丈粗的壯觀白色光柱拔地而起,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