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奇堂的小小院落,比之朱家,自然是遠遠不如了,不過勝在安靜,四周圍靜的連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畢秀才在院中站了片刻,道:“可惜呀,可惜,隻怪你們時運不濟。”說著從袖中拔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夜幕之下,白刃散發著幽幽的寒光,映在畢秀才臉上,顯得他五官神情,分外猙獰可怖。遲疑了一下,畢秀才還是第一個走進了江川的屋子,放輕了腳步,慢慢的,靠近了他的床頭。昏暗中,隱約可以看見江川正蒙著被子,睡的正香,畢秀才歎了口氣,喃喃道:“你也不必怨我,要怨就怨那賤人吧……咱們也算相識一場,將來我有機會,必然照顧你的家小……”說著舉起了匕首,狠狠地紮了下去。隻聽噗的一聲,匕首無聲無息的紮入了被子,一路向下紮透。畢秀才隻覺得入手極其柔軟,已經知道不對,不由得驚呼一聲。隻聽“噗”的一聲輕響,窗口亮起了一點火星,火光幽幽,映出了江川似笑非笑的麵容,原本清秀的五官配上略帶譏諷的神情,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顯得出奇的詭異。“我想知道——”江川麵對著他,悠悠的說道,“你能把攜帶利刃,夜入我家的理由編圓了麼?”畢秀才心中一緊,心跳在一瞬間都靜止了,五臟一陣翻滾,雙腿一軟,跌坐在床上,手中的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下。江川說了一句,再也不說彆的,隻是等著他。過了一會兒,畢秀才抬起頭來,道:“說出來你必然不信,我是為了你們好。”黑暗中傳來嗤的一聲短促的笑聲,一放即收,江川慢慢點頭,道:“這個答案我事先絕對沒猜到——看來你的無恥超出了我的預料。”畢秀才目光一閃,突然腳一挑,落在地下的匕首彈了起來,落在了他手裡。他猛地站了起來,手中握著匕首,一步步向前走去,道:“我自然會告訴你理由,那時候你就算死,也會感激我的好處。”江川看著他,突然道:“你已經想通了?”畢秀才一怔,道:“什麼?”江川盯著他手上的匕首,道:“剛才你來殺我,被我當場揭破,當時你做賊心虛,心虛不免手軟,才稍微害怕了一下。不過現在你想必已經想通了,我十五,你二十,我空手,你有刀。咱們兩個麵對麵,你根本不必要退縮,剛才驚恐純屬庸人自擾,你還是可以繼續下手啊。不過作為你自己心虛的慰藉,你不免要大發慈悲,告訴我你殺我是多麼的仁慈,這樣一來,不但我可以快快樂樂的就死,你也可以心安理得的繼續殺人放火,偶爾想起,不免感歎,用這種方式報答了我的收留之德,真是再合適也不過了。”畢秀才儘自城府深沉,麵皮厚重,也不由得臉色微紅,咳嗽了一聲,道:“江小兄弟,你還年幼,不知道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並不是死,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江川仍是淡笑道:“哦,你打算給我的待遇升級了?”畢秀才不與他正麵爭辯,徑自道:“我之所以選擇晚上殺你們,就是想讓你們沒有痛苦的離開,彆說是現在,就是將來壽終正寢,能不受痛苦也是幸福。何況你們已經卷入了我的事情當中,我有一個大對頭,一直追著我不放,心狠手毒,手段的狠毒遠超你們想象。你們收留過我,肯定會受到懷疑,那時節那大對頭肯定會把你們一起抓起來刑訊逼供,那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會恨我當時為什麼不殺了你的。我現在殺你們,就是為了保護你們,以免你們將來落入賤人手裡。”他越說越是理直氣壯,聲音也不免帶出了一點神聖,手上的匕首也越加的閃亮起來。江川輕笑道:“那真是太遺憾了,因為我們已經落入賤人手裡了。”畢秀才聞言嚇得腿一軟,差點摔倒,扭著脖子四處看道:“賤人在哪裡,賤人在哪裡?”江川盯著他,道:“不就是你麼?”他手中突然一亮,一道藍色的雷光在他手心漸漸成形,湛藍色的電光在他手中滋滋的扭動著,“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們落入彆人手裡,該恨得,也不是你沒殺了我們,而是你當初死乞白賴的求我收留你做賬房,才把我們硬生生的拖入你那狗屁的渾水當中——你當時就想好了要這麼報答我了,是不是?”畢秀才盯著江川手中的電光,雙目越睜越大,雷光在他眼中反射,如同兩點鬼火,吃吃道:“掌心雷,你……你也是修士?”江川站起身來,舉著掌心雷,向畢秀才一步步走近,他手中是真真正正的雷光,比之畢秀才手中的匕首反射出來的刀光要亮上何止百倍,“我倒想知道,你口中的賤人到底是誰?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混蛋的賤人麼?”這時候,隻聽得窗外有人幽幽的歎了口氣,道:“他口中的賤人想必是我,隻是小女子愧不敢當。”這一句在江川聽來,相當悅耳的聲音,卻比什麼咒語都靈,畢秀才突然慘叫一聲,撲通跌倒,渾身戰栗的如同剛從冰水裡撈出來的落湯雞一般,手中的匕首落下,撲的一聲紮在他大腿上,竟然懵然不覺,隻是反複道:“她追來了,她追來了……”江川也甚是意外,沒想到外麵居然還有人,這人能瞞過他的耳目,想必輕功是厲害得很了,他低頭看著縮成一團的畢秀才,突然有點可憐他,道:“怎麼,你的債主來了?”畢秀才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一個勁兒的哆嗦,突然抬起頭,大叫一聲,道:“道友!”江川一怔,道:“叫我麼?”畢秀才道:“道友,你我都是修仙者,看在同道的份上,你幫我殺了這個賤人,我這裡的東西全都雙手奉上。”江川失笑道:“你剛才想要殺我,現在又想然我為你做擋箭牌,你倒是會做生意,不吃虧。”畢秀才咬牙道:“道友莫非是怕了她不成?她雖然武功厲害,但是不過是一介凡人,道友對她可以手到擒來。”江川訝然道:“你大小也算是個‘道友’,怎麼對她就不曾手到擒來?”畢秀才道:“我受了她的欺騙,中了劇毒,一身修為全廢了,還被她千裡追殺——道友,先前不論咱們兩個有何恩怨,咱們都是同道中人,再敵對,也是咱們自己修仙界的事情。她不過一介卑微螻蟻,卻挑釁咱們修仙者的威嚴,倘若不除此害,我們修仙者顏麵何存,請道友略施援手,除去此人,小人願意奉您為主,獻上寶物,終身侍奉左右。”江川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窗外的女子“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江川轉過頭來,看著火光照映下,投在窗紙上的一個個淺淺的半麵影子,似乎是一個長發女子,卻始終不能窺她全貌,道:“有什麼好笑的事麼?”那女子的聲音在黑暗中,越發的空靈道:“我笑他,罵人罵得巧妙。”江川眨了眨眼,回過頭去,冷笑道:“他媽的,剛才老子才罵過你是個賤人,現在你說我們是同道中人,豈不是我也成了賤人?剛才那外麵那位小娘子也說自己是賤人,合著咱們裡裡外外,窗戶兩邊三個人,一個好人都沒有,全是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