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鼇島旁,另有一小島,雖不及金鼇島壯觀,卻是北七島中樞之地。島上景致還罷了,中間卻有一座島心瀉湖,清澈無比,又不知在何年何月,放養了千條鯉魚,每至無雲之夜,月影倒影在湖上,星鬥燦然,又有鯉魚躍出水麵,濺起珍珠般的水柱,在月光下璀璨琳琅,坐在島上湖邊的樓閣觀此奇景,真如仙境。島名“滄浪島”,閣名“飲月閣”,景名“千鋰耀夜”,是蓬萊十三景之一。程鈞他們的接風宴,就在飲月閣中。飲月閣的地方不大,但修士總有辦法把空間微妙的轉換一下。連帶閣內和外麵的露台上,坐了將近三十個人,居然一點也不嫌擁擠。程鈞這邊不用說了,該來的都來了,那邊也來了不少人,比這邊多上一倍。那王終陽和費終清都坐在人群裡。從排位上看,王終陽可以排在這些人的前列,但費終清隻能坐在第二排,似乎這些人也不全是按照修為排位,費終清的修為是足以坐第一排的。坐在首席的,是一個年長的女子,風韻猶存,坐在桌上,一雙丹鳳三角眼死死地盯著程鈞他們。程鈞含笑坐在首位,他也不必謙讓,一個團隊和另一個團隊接洽的時候,自然要有一個代表人出麵,這個隊伍裡,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有這個資格。今天的宴會名為接風,但桌上酒菜著實寒酸,除了每桌一壺美酒。金燦燦猶如琥珀,看來有些仙家美酒的意味,其他菜肴無不蔫兒黃。沒精打采,就像這裡的人一般。這裡的人,說的就是對麵二十個修士。二十個人裡,除了坐在一排的二三個人,還有第二排的費終清還有幾分精神,其他的人都有些沒精打采,看樣子還沒從夢裡醒過來一般。就是稍微清醒的幾個。看著程鈞他們的眼神,也都難說友好。這一次宴會從開頭氣氛就不正。程鈞也參加過許多宴會,無論是不是鴻門宴。主人總要在開始表現出幾分誠意,或者敬酒,或者安排些節目歌舞,像這次什麼都沒有的。還是首次。他的城府自然足夠讓他保持風度。但身後眾人卻總有不高興的。白少卿的不悅就寫在了臉上。程鈞也知道他脾氣不好,因此總是將他安置在秦越和管離旁邊,希望秦越勸住他,就算勸不住,至少能讓管離攔住他。喝了三杯悶酒,白少卿往秦越那邊湊了湊,道:“什麼意思?這樣喝到散席麼?好歹也是十來個真人,三十個修士。一起坐在這裡喝悶酒,無聊不無聊?”秦越“嗯”了一聲。目光在第一排人前麵一掃,道:“怎麼會無聊呢?你仔細觀察,從細節來看,比什麼大戲都好看。”白少卿目光一一掃過眾人,道:“我除了覺得他們都懶洋洋的,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並沒看出什麼不同之處來。”秦越道:“那好,你看一下那領頭的女人,看她的酒壺酒杯。”白少卿仔細看去,但見那女人拿著一套金光燦爛,鑲珠嵌寶的豪華酒具,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顯得有些刻意,道:“也沒什麼特彆的,我就看她把酒杯攥得太緊了?咦,難道是摔杯為號,兩旁刀斧手儘出,亂刀砍死?”秦越差點沒笑出聲來,道:“你也看些傳奇話本什麼的?倒也不至於,不過他們埋伏了很多殺招是真的。劍閣在宴會之前,曾經轉過一圈,光機關和陣法就……”說到這裡,那邊席間終於有了動靜,領頭的女子站起身來,道:“費師弟,跟我過來介紹一下。”費終清起身,笑道:“諸位道友,這位就是我們蓬萊仙洲的老大姐,衛終岫。”程鈞起身,與走過來的衛終岫見禮,道:“原來是衛道友,在下程鈞。”那衛終岫修為不俗,但也沒到神君的檻上,不足以讓程鈞稱呼她為前輩。那衛終岫嗯了一聲,仔細打量程鈞,開口道:“聽說你是法源散人一脈的修士?”聲音尖利,口氣不算禮貌。程鈞笑吟吟道:“正是,在下來自海外靈源島。”法源散人的正朔在靈源島,程鈞料這群人也不知道,但是回答總是儘善儘美,叫人挑不出錯。衛終岫道:“你這次回來,是慕名而來,投奔我們正宗的蓬萊仙傳來了?”程鈞知道她這是要麵子的說法,但還是表麵上“啊?”了一聲,費終清連連使眼色,程鈞才裝作恍然,道:“是啊,我們是這樣的。”衛終岫道:“你倒很有追求。你那邊的都是你的同門?修為也還算看得過眼。”其實她一直在打探程鈞這邊的實力,仔細計算兩邊真人的數量,這時計算明白,自己這邊更勝一些,這才出來敬酒。程鈞含笑道:“是,這都是我的同門。”衛終岫道:“既然你一片赤誠,要來蓬萊仙洲拜謁,我們倒也不好趕你出去。隻是這裡幾千年沒有外人來,你要例外也行,我們要和你約法三章。”程鈞心知必有這一關,道:“您說。”衛終岫眉毛挑起,尖聲道:“第一條,我們這裡許進不許出,進了這裡,你就是蓬萊仙境的人,外麵的人與你無關,什麼外頭的師門親戚,一概斷絕關係。不得私自外出,更彆提接引旁人進來。”程鈞輕聲道:“第一條就很苛刻啊。那我們以後出不去了嗎?”衛終岫道:“要想出去,這裡的記憶就要全部抹去。我們這裡有道忘我泉水,吃一盞就可以出去了。隻是那泉水藥性剛烈,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我們可不敢保證。”程鈞目光一動,道:“那我隻好答應了。”衛終岫道:“很好,第二條。你既入我門來,以前的門派都不算數,自然是先入門為長。我們這些人都是你的兄姊。你們要好生恭敬,不得忤逆。”她說的話很有氣勢,但身手比劃“兄姊”的時候,掃過一排懶洋洋的修士,顯然輸了陣仗。程鈞道:“那個自然。我從心底裡尊敬各位道友的。”衛終岫見他如此識趣,點了點頭,道:“第三。這蓬萊仙境的東西本來都是我們的,但現在要給你們一份兒,恐怕不公平吧?你要拿出外麵的東西來,補償我們的損失。”餘下眾人本來沒精打采。聽到衛終岫要東西。登時抬起頭來,連幾個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修士都暫時挺起腰來。程鈞道:“那也是應當的。隻是外麵的修道界比這裡差遠了,我就是有些粗淺的東西,在諸位麵前哪裡拿得出手?”衛終岫道:“你彆管。我們看不看得上眼是我的問題,給不給是你的問題。你若有誠意,一次就給足,老讓我們催著你要,那就沒意思了。”程鈞看了一眼露出渴望的眾人。笑道:“明白了,回頭我把清單送上來。有什麼需要的道友隻管刪減。到時候必定銀貨兩訖。”衛終岫道:“很好,你拿來東西,我就把你們的名字寫入蓬萊仙譜,彆說我坑你們。”白少卿再也忍耐不住,對秦越道:“既然是給錢就能上的東西,還叫什麼仙譜?還不如道宮的嫡係傳人嚴謹呢。我們難道稀罕他什麼‘先譜後譜’麼,還真要花大錢去買?”秦越微微搖頭,道:“且彆在乎這些明麵上的東西,劍閣什麼時候吃過虧?就算事到臨頭,真要拿出些錢,最後也會連本帶利拿回來。討價還價這一段不算什麼大事,且看後麵怎麼辦。”就聽衛終岫道:“既然你們樣樣答應,先不等寫入仙譜,就可以享受蓬萊子弟的待遇了。今日就搬到騏驥島上去吧。”說到騏驥島,底下眾人“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嘩然。程鈞沉吟道:“騏驥島啊……但不知是在哪裡?”衛終岫道:“南六島的第二個島,最寬敞不過,正好給你們住。”程鈞道:“南六島……我怎麼聽說那是妖族的……”衛終岫截口道:“沒什麼聽說的。你也知道,北七島個個都有主人,我們怎麼會給你們騰地方?南六島都空著,你們隨便住好了。”可能是覺得有些心虛,她這句話說得飛快,語調也越來越高。白少卿冷笑道:“南六島都被妖族占了,這是逼著我們立足未穩,就去跟妖族死拚嗎?”秦越道:“這是題中應有之意,隻是這樣也沒什麼,恐怕他們還有幺蛾子。”程鈞突然一笑,道:“也就是說,隻要我們住得下來,南六島就隨便住,是嗎?”費終清道:“這個當然……”話音未落,衛終岫已經搶著說道:“誰說的?隻有騏驥島。其他島都是我們的地方,就算島上的異類退去,也不能隨便給旁人。”程鈞道:“我記得騏驥島和北七島之間,還有一個赤練島,若不把赤練島收回,根本到達不了騏驥島。也就是我們到達騏驥島之後,赤練島就屬於各位道友了,是麼?”這是明擺著逼著程鈞給他們爭地盤了,程鈞身後的眾人都閃過一絲怒色,衛終岫咳嗽了一聲,道:“你不願意嗎?”程鈞笑了笑,道:“好。”白少卿差點拍案而起,秦越死死按住,道:“還不到時候。”衛終岫聽到程鈞答應,也是暗自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咱們喝上一杯,就算訂約了。”說著執起酒壺,給程鈞滿上,道:“我敬道友。”說著果然先飲了一杯。程鈞端起酒杯,慢慢舉到下顎前,秦越突然抽回了按在白少卿手臂上的手——隻聽“啪!”的一聲,酒杯砸地,摔了個粉碎。程鈞雙目寒光如電,道:“幾位是不是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