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沙灘,海浪。一片靜靜的海灣內,銀色的浪花沙沙的拍打著海岸。白沙洲上,群鷗正在小憩。一個身材矮小的童子坐在海邊密林的樹蔭下,往海水裡麵丟石頭。突然,萬年不帶波瀾的海水陡然翻滾起來,空中炸響一個悶雷,龐大的艦隊撲通一聲,落在海麵上,濺起巨大的波浪。道童陡然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什麼?那是一、二三……七,七艘船!”七艘大船停穩之後,浪花旁邊,一艘小舟搖搖晃晃的鑽出來,像一個抓著稻草浮上來的幸存者。小舟上一個頭發花白的漁翁喘了口氣,一眼看見那閒的無事的童子,叫道:“清輝,我回來了。”那童子本還在瞪著眼睛看熱鬨,一看見他,突然大驚失色,叫道:“禍害回來了,禍害回來了!”爬起身來,往後就跑。那漁翁大怒,微一邁步,已經跨過數十丈距離,來到那童子之前,提起他道:“你胡說什麼?誰教你的?”那童子兩眼發直,看起來有點傻兮兮的,也不知道避諱,直接說道:“師父說的,師父說你不安分,不回來便罷,回來了就要惹事,叫我不要理你。”那漁翁深呼一口氣,罵道:“老東西,他怎麼不去死?就知道縮頭,掩耳盜鈴,知道麼?我看他才是禍害。就因為他在,我們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了。彆廢話,前頭帶路。告訴那老東西,我帶人來了。叫他看看是他對了還是我對了。”說著回頭瞄了一下身後的那些人。這時候程鈞已經從小舟上下來,眾人也陸陸續續登岸。將七艘寶船收起——這些寶船都是修士煉製的法寶一流,可大可小,隨時可以收起。當時編船隊的時候已經考慮過,不是法寶程鈞是不收的。十餘人站在沙灘上,看著那邊兩人的對話爭執,因為兩人沒收住聲音,那童子更是扯著嗓子喊。因此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秦越摸著下巴道:“我說,咱們這位引路人好像有點不受歡迎。咱們彆是官鹽成了私鹽了吧?”說著。他看了一眼程鈞,就見他望著沙灘和岸邊一處處蔥蘢密林,浮現出回憶的神色,喃喃道:“竟然還有不少人在啊。”秦越不得要領。卻見程鈺歪著頭看著兩人。突然撲哧一笑,道:“好老。”秦越一怔,就聽白少卿道:“是那個童子吧?果然好老。”眾人仔細一看,果然見那童子雖然總角,做孩童打扮,但年紀已經不輕,臉上也有一道道褶子,看來上了歲數。隻是身材矮小,說話尖聲尖氣。一時倒也沒被察覺。馮宜真掠過一絲訝異,道:“不但老,衣服也有點舊了。”眾人再看,果見那童子的簡易道袍已經陳舊,袖口毛毛躁躁,還花了幾道口子,身上沾都都是沙粒,倒也顯不出臟來。“該不會……”張清麓突然開口道:“我們的神秘朋友,在這好地方,卻過的不大好吧。”清風吹過,密林的葉子沙沙作響,溫暖的陽光無死角的灑下來,溫暖而柔軟,眾人卻都是心中一涼。天空藍的宛如翡翠,藍天,白沙,綠樹,如夢幻一般的色澤,和彌漫在空中,那充裕到難以置信的靈氣,本給眾人一個美好的憧憬,對蓬萊仙洲也十分滿意,但被張清麓的話一激,心情多少蒙了一層陰影。就見那漁翁把童子趕到一邊,道:“快去通知你師父,就說我答應的事情做到了,還不出來迎接?”眼見那童子跑開,喘了口氣,轉頭笑道:“幾位,跟我走吧。讓你們看看仙島的風光。”程鈞微微欠身,道:“有勞了。”幾人沿著海灘往前走,大島是四周低,中央高的地形,四周圍是平緩的海灘,海水藍的透心,中央卻有一座蒼翠青山。那漁翁帶著幾人沿著一條曲徑小道往上走,兩邊都是外麵罕見南國奇珍異草,卷曲的蔓藤從山壁上垂下來,星星點點的花朵點綴其間,分外美麗。旁人也就罷了,陸令萱卻是最喜歡這些,溫柔的撫著草葉,記錄著它們的品種和外觀,若不是大家都在趕路,說不定早就要停下細細觀察。一路攀援而上,終於到了山頂,那山也不高,坡度較為平緩,卻有一麵迎著陽光,能看到地下一望無際,如明鏡一樣的海麵,倒映著海天雲色,綠島蒼山。眾人見了這般美景,無不心曠神怡,剛剛一點擔心也散了。尹生雲一向迷迷糊糊的眼睛睜開,突然道:“那邊是雪麼?”旁人聽了,先是不信,緊接著看去,卻是暗地吃驚,但見對麵隔海相望的一座島上,雪山堆積,潔白的雪在陽光下分外晶瑩剔透。秦越看了一陣,才道:“是鹽吧。”那漁翁笑道:“正是,那座島上終年如此。一片片的海鹽就像積雪山巒迎送往來的浪潮,因此有個名目叫做‘積雪迎潮’。還有詩句題上‘積如六月峨嵋雪,掃到千回海角人。’乃是蓬萊十三景之一。”程鈺讚道:“真絕色!不知另外十二景是什麼?”那漁翁道:“蓬萊仙洲一共有十三處寶島,每一處寶島都是一景。譬如我們站的這個地方,就是金鼇島,從側麵看來,就是一頭大金鱉。據說是上古神鱉的遺蛻。站在這裡,能夠欣賞到鏡麵一樣的海麵,因此叫做‘金鼇鏡影’。所謂‘碧海青銅磨未休,煙波萬裡望中收。吞雲浴日何由見,勝絕金鼇背上遊。’便是。”秦越不知不覺間,從袖子裡掏出折扇,刷的一聲展開,微微搖動,讚道:“好詩。詩入景,景入畫,真是渾然天成。蓬萊仙境,真造化也。”那漁翁道:“除此之外,十三座島嶼,還有花月島、赤練島、騏驥島、滄浪島、浮遙島、梨島……每座島嶼各成一景。島上還有七浦灣、翰墨橋、釣蛙溪、榴花岩諸般風光……”他說著說著,開頭神色還是得意中帶著幾分追思,突然神色大變,狠狠道:“他媽的!”這一句粗口來的莫名其妙,眾人都愣住了。程鈞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就聽那漁翁大叫道:“清輝,清輝,你給我過來。”聲音在島上回蕩許久,才見到那老童子晃晃悠悠爬上山來,還沒上山,招手道:“可不敢大聲說話,師父說了,島上要輕聲漫語。”那漁翁又好氣又好笑,道:“我讓你跟老死鬼去說,我帶人來了,他怎麼說?”那老童子摳了摳鼻子,道:“他什麼都沒說。”那漁翁一怔,隨即大怒,一伸手抓過那老童子的脖領子,喝道:“你竟敢兩頭欺瞞。那老鬼雖然看我不順眼,但他還是我師兄,你表麵上叫他一聲師父,到底不過是個端茶倒水的童兒。我是你半個主人,你竟敢糊弄我?”那老童子見他發怒,也有些怕了,戰戰兢兢道:“費……師叔,不是我不傳話,是師父他老人家睡著了,他睡著了我哪敢驚動呢?那不是找死麼?”那漁翁將他扔開,道:“老死鬼,就知道睡覺。這是打定主意等死了。可對得住我們蓬萊散人的祖師爺嗎?”說著大踏步的往另一邊山下走去,眾人都跟在後麵。下得山來,隻見背麵山上一片金燦燦的屋瓦,乃是一大片建築。最高處有亭翼然,從金鱉背上瀉下的泉水從亭邊流過,淙淙有聲。遠遠看去,那片建築雖不宏大,但也錯落有致,精巧雅致,頗有仙氣,顯然經過巨匠設計。但慢慢走近時,卻覺得樓台之中,少了幾分人氣。前麵的建築空有雕梁畫棟,一個人都沒有,牆上陳舊的痕跡幾乎掩飾不住,屋角的瓦片落了晃蕩蕩掛在半空,風一吹,叮叮當當作響。整個樓宇,從磚瓦縫裡透出一股敗落。那漁翁順著長廊拾階而上,到了最頂上的亭子裡。但見亭子外抱廈內,擺放著竹桌竹椅,桌上茶具俱全,卻沒有一滴水,牆上斜掛著一張卷起來的卷軸。站在抱廈中,能看見亭中高臥著一位老者,銀白的胡須拖到胸口,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睡的姿勢倒有些古畫上美人圖的意思。涼亭,老者,兩者搭配倒也相得益彰,有些山中高士的悠閒瀟灑。那漁翁看了如此情形,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看得出一股無明業火已經到了嗓子眼,目光一動,看到涼亭上掛著一塊幕布,幕布後麵似乎還有一張畫布,冷笑兩聲,道:“掩耳盜鈴?”大踏步向前,那漁翁叫道:“王終陽!你的心可夠寬的。”那老者眼簾微微一動,長歎一口氣,吟道:“大夢不知曉,世上已千年。”說著翻了個身,又自睡去。程鈞等人都是玲瓏心腸,哪能不知道他在拿喬裝睡,心中都感好笑。那漁翁卻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突然暴怒,衝進亭中一把抓起那老者,喝道:“你他媽彆裝孫子,妖族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