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元成心中陡然一驚,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緩緩抬起頭來,但見一個青年人坐在一塊大石上,雖然年輕,但目若星辰,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氣度。焦元成在上清宮多年,該認識的都認識,這人自然也認識,苦笑道:“張清麓……賢侄。多少人在找你,你卻在這裡。”張清麓微笑道:“焦前輩,沒想到還有相見之日。”他從小跟著無罪,上清宮的事情豈有不知,也不是第一次見到焦元成,當時焦元成還是獸形,也隱瞞了自己恢複神智的真情,隻以靈獸身份示人。即使如此,張清麓知它資曆高,對它也一直以前輩禮尊敬,不以畜類相待。然後今日相見,雖然還口稱前輩,語氣卻也再無尊敬之意。焦元成道:“德郢是你派來的?”張清麓道:“德叔父是我的父輩叔伯,我求他幫忙是有的,說什麼派不派的?”德郢在旁邊聽了一笑,雖然有些得意,但卻沒有插口。焦元成看一向口無遮攔的德郢在旁邊一言不發,顯然是尊重張清麓之意,心中暗自惱怒:自己花費高昂代價請他,他卻一直給自己搗亂掣肘,現代倒對一個毛頭小子恭恭敬敬的,可見此人性情犯賤,一至於此。不過現在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要……要救我?”張清麓微微搖頭,道:“前輩與我沒這樣的交情。”焦元成長長吐了一口氣,直截了當道:“我明白了。你要我乾什麼,直接說吧。”張清麓笑道:“焦前輩真痛快,好,趁現在時間還在。咱們先聊聊。”沉吟了一下,道。“這一回的事情我有些糊塗,你在奉先殿裡看見什麼了?有什麼樣的遭遇?”焦元成哼哼道:“這等倒黴的事……好吧。我進去之後,奉先殿裡跟一般的神殿都是一樣的,我也沒發覺出什麼不對來……”張清麓突然道:“等一下。你進去的時候,奉先殿裡供奉的是道祖嗎?”焦元成道:“當然是啊,普天之下的奉先殿供的都是他,活人立生祠,也不怕折壽。不是泊夜我能看不出來?泊夜那鳥樣兒,化成灰我都認得。”張清麓聽他口出不遜,眉毛一挑。緊接著平靜道:“嗯,你接著說。”焦元成道:“我被那小子忽悠的,上去就拿紫霄天誅令,剛一動手,一股紫煙噴上來。就把我吸進了神殿深處。”張清麓問道:“深處有什麼?”焦元成冷冷道:“各種機關陣法法術,了不得。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古道統的機關。都是按照陷害神君乃至半部合道的大神君的水準做下的。要不是我蛟龍之身,比人的身體強橫百倍,差點就出不來。”張清麓道:“原來如此,難道說奉先殿是上古道統的遺跡?”焦元成哼道:“或許是吧。但也不是廢墟遺跡,是被人整修過的地方。無非是利用古代的機關做牢籠,關押玄道。”張清麓道:“誰?”焦元成道:“玄道。哼。就是第一代的,泊夜分魂的那個玄道,我們哥倆老沒見了。”張清麓愕然,道:“道祖的分魂?”焦元成道:“你不知道?第一代上清宮元老。本來就是泊夜和泊夜的分神啊。說什麼三大巨頭,真是可笑,不過是他一人自說自話罷了。我呸。倘若外人也可以當上清宮的元老,那他又何必把我封了神智打入畜類?不過是看不得任何人跟他搶功勞罷了。”張清麓腦子有點亂,道:“我不懂……當年建立道宮,難道不是高祖他老人家一人之功麼?既然如此,他自然是惟一的道祖,放著唯我獨尊的位置不做,反而分身三人……圖什麼?”焦元成呸了一聲,道:“要真是他一人之功,哪用得著這麼故弄玄虛?當年跟他打天下,平起平坐的弟兄多了。就是當時,他也說不上唯我獨尊。當初燕雲雖然比不上昆侖,但中古道統滅絕之後……”張清麓突然道:“你等等,中古道統?”焦元成瞄了他一眼,道:“你看泊夜把宮裡的孩子禍害成什麼樣子了,你都算好的,也跟個小白癡一樣,什麼都不懂。中古道統就是籠罩燕雲、北國、焉支山,大本營在中州的玄門道統啊,那才是承上啟下,開道門先河劃時代的大道統,可惜時間太短,又跟俗世的王朝一般窮兵黷武,征伐過大,很快崩潰了。那時候中州文明傾覆,燕雲亂成一團,想要趁機立自家道統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張清麓喃喃道:“我還以為……道祖在燕雲獨自從無到有建立了修士界……”焦元成再次呸了一聲,道:“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等問題雖然難解,但先有雞還是先有燉雞這等問題,還用考慮?還真以為他的道法是天授,或者是自己悟出來的?還不是先學彆人的,然後慢慢摸索自己的道路,發展到如今?也算他是個奇才,彆出機杼,發前人所未發,另立門戶,也是一代宗師,可是真向他傳記裡說的,往哪裡一坐,道法就從天上劈下來往他腦袋裡灌,那才是扯淡。就是那三頁道藏,還不是搶彆人的。”這些話他早憋了幾千年,今日有機會一股腦說出來,隻覺得一陣痛快。張清麓隻覺得腦中一團亂,雖然程鈞曾經降低過他一次對道祖的崇拜,但始終未有血淋淋的揭開內幕,陡然聽到這般神論,叫他怎麼接受?焦元成兀自不足,又道:“再說靈山道統是他一個人的嗎?他是貢獻不小,可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誰沒有貢獻?現在傳下來的各種法術,千般神通,三千道法都是他一人所創?哈哈,笑話。按照當初的排位。他也就是靈山諸祖之一,奉先殿就該掛一排畫像才對。可是人家有本事,鬥法不是第一,但是鬥心眼那是一等一的,那麼多兄弟都給他陰死了,最後就剩下他一個。他倒還知道要臉麵,知道隻說上清宮是他一人所創,多少有點抹不開臉。生生捏造出另外兩大巨頭來。什麼無罪,什麼玄道,都是他自家的分身。取得名字那叫一個沒文化!三個人往那一坐,自說自話自打架,美得很嘛。”張清麓隻覺得腦子嗡嗡響,有些後悔今天不該問他的話,道:“你說我師父……是道祖的分身?”焦元成哼了一聲。道:“那倒不是的。我說的是第一代無罪和玄道。現在兩邊都換人了,不然你以為你會這麼逍遙?玄道那邊是第二代。現在的無罪。已經是第三代了,你其實可以叫他叔叔。”張清麓道:“什麼……什麼叔叔?”焦元成撲哧一笑,道:“就是你父親的弟弟,雖然不是親的。自從你父親不再做無罪……”張清麓道:“你等等?我父親,無罪?”今天他受的刺激太大,腦子不夠用。焦元成道:“是啊。你父親不就是二代無罪嗎……”張清麓聽得兩眼發直,連旁邊的德郢也“喲”了一聲,道:“老兒你彆信口開河。七爺跟無罪有什麼乾係?”焦元成道:“我用得著信口開河麼?你才多大年紀,知道多少事?這等秘辛你們不聽。我當然也可以不說,但也彆打算聽第二個人說起了。“見張清麓滿麵迷惑,道,”你和你父親倒有八分相像,脾氣秉性也有相似的地方,可惜其他的比他還差遠了。那位從來不會露出迷惑的樣子,可是真正的強人,不過也運氣好,他爹死得早。“張清麓道:“什麼他爹?”焦元成道:“就是你爺爺,也是泊夜的老兄弟。他就好在死得早,在打天下的時候就死了,對泊夜有恩無怨,留下一個遺腹子,就是張七,泊夜還真當兒子養了。當時泊夜陰死兄弟,六親不認,對這個乾兒子還有幾分真情,啊呸,不是幾分,那是親兒子、親債主一樣。”張清麓不知該怎麼說,咳嗽了一聲。焦元成露出了回憶的神色,道:“反正當初泊夜一直想讓張七當無罪,還曾經說:‘小七,我之所以設了另外兩個巨頭,就是為了給你留個位置。你喜歡哪一個,就當哪一個好了,或者暫時不想當,我都給你留著。’嘔,這等溫情脈脈的言語從他嘴裡說出來,真令人作嘔。”張清麓莫名其妙的心情好一點了,繼續道:“那後來怎樣?”焦元成道:“後來他就當了無罪唄。開頭那個無罪被本尊給放逐了,最近我才見到他,居然又跑回離率宮去了,看來又要再當回無罪了。”張清麓道:“本尊放逐分神?這也怪了些。”焦元成道:“那有什麼?分神本來就有幾種,泊夜剛剛合道就一氣化三清,化出來那兩位在我看來都是失敗品,除了心血是相連的,不但性情不同,連思想都出現了差異。後期那兩位都和本尊貌合神離了,還有爭排位這樣的事情發生,三方的弟子居然也形成了三支派係,有內鬥的苗頭。但是因為是分神,泊夜也沒把他們怎麼樣,隻是借著道統大戰的機會,把鬨得比較厲害的無罪分神放逐,讓張七上位而已。哈哈,真好笑,人都說這世道親兒子都不可信,他卻是連‘親自己’都不可信。造孽造多了就是這個下場。”張清麓沉默了一會兒,發現無言可對,隻好再問道:“然後怎樣?”焦元成見他全神貫注,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這小子想來沒聽過自己父親風光往事,我多說幾句,他一高興,對我也有好處,當下道:“後來就是那場靈山和昆侖的道統大戰,其實當時時機根本未到,隻是泊夜利用外戰對內部的清洗,結果還不錯。當然,那也是張七的成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