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南通一打坐了一夜,清醒過來,心中頗感爽快。在十萬大山中,到處都是妖獸,他也很難抽出時間來修煉。雖然到了精魂天地,吐納精氣已經可以日常進行,但畢竟坐功也是很重要的,他還差一步進入琢三魂的境界,一天不能安心修煉,進步就要晚上一天。這個萬骨窟雖然也不如自家洞府,但洞內的人還算可信,抓緊時間好好修煉一晚,頓覺神清氣爽。站起身來,往後洞走去,想要去和其他兩人彙合。程鈞說了,今天出去找材料,這是關係到歸途的大事,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多儘一份力,也能早回去一點。至於回到哪裡去,他也想好了。程鈞第一選擇必然是回北國,其他人從北國再回各自家鄉。但他的家鄉還在燕雲,雖然兩地沒有十萬大山離得那麼遠,也需要走上幾個月,隻是都在道宮體係下,有一些取巧的方法。不過他心中有些計較——雖然以他的性情,不願意翻臉強迫程鈞先送自己,但他可以誘惑程鈞過去,比如說,給他引見自己的恩師玄道神君。想程鈞北國一個後進晚輩,有機會麵見上清宮的前輩,隻要得到一二指點,終身受用不儘,哪還能不歡欣鼓舞,自願前往?進入大廳,就見正中央白骨座上趴著一隻黑貓,認得是程鈞的靈獸。他本身是飼養靈獸的人,對靈獸有好感。見老魔神態慵懶,深得人性,不由笑道:“你又在這裡?這寶座那麼好?昨天你就坐著不肯下來。你主人呢?”老魔打了個哈氣。對這個老企圖摸自己的腦袋的道士,心中討厭至極,懶洋洋道:“出去了。”南通一道:“哪裡去了?”他早知道老魔會說人話。也不奇怪,隻有對於程鈞不在有些奇怪,現在天色尚早。老魔道:“出去找什麼材料去了。”南通一感慨道:“程道友這樣勤快,倒顯得我們吃白飯了。”說著走出廳去。畢竟這是程鈞很可能做的事,他也就不在意了。老魔見他背影消失,突然蹦起身來,全身毛紮起,目露凶光。罵道:“好你個姓程的王八蛋,居然一大早鬼鬼祟祟溜出去,還把爺爺撇下,簡直混賬之極!你有什麼好東西,想吃獨食,連老子都防著?還要我替你遮掩,這個帳虧大了!你等著。咱們沒完沒了!”程鈞穿著萬骨窟的骷髏服,行在漫漫長路上。這裡是焉支山,魔修的聖地,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絲黑氣,程鈞前世幾乎沒有涉足過這方惡土。但此地除外。此時,他是故地重遊。昨天,他說謊了。當雲淵拿出地圖來時,他欣喜地發現,萬骨窟離著燕雲並不太遠,那個腐朽的傳送陣經過他手中的材料,絕對可以翻修出一個可以用的傳送陣,他們隨時可以走人。但是他瞬間隱瞞了這個喜訊,隻是選擇說:“不能修,但我知道去哪裡找材料了。”因為地圖給了他另外的一個更大驚喜。在萬骨窟不過十裡距離外,有一座倒塌的山體,因為多次山崩,這裡幾乎成了泥地、斷層和灰塵的集合體,地圖上標注,它的名字是“胭脂坡”。胭脂坡。就是焉支坡。焉支山魔修界的天台。程鈞也算是個冷靜的人,他也想早些回去,但他也有自己的軟肋,甚至堪比心魔,比如天台。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埋在他心底的最深處,一戳就爆發開來。…,他今生來到這個世界,也曾見過兩次天台,昆侖的日照金山,北國的極點,有一處還被他搶先占住,但他都沒有起過現在做些什麼的心思。因為他還有幾分理智,知道不到時候,做什麼都是徒勞。但是這一座卻不同。北國和昆侖的天台,是“休眠”的天台。而這一座,是坍塌的“天台”。各界的天台,除去最後最神秘的那座不說,完全坍塌以至於對修士敞開大門的,隻有這一座。前世天台的秘密,就是在這裡被發現的。儘管這個地方不設防,但它的外表還有那麼一些欺騙性,所以他直到三百年後才被人進入,而一旦被人進入,再無阻擋之處,這個秘密就大白於天下了。如果不是這個天台的誕生,給修士界帶來了一場巨大的劫難,上百年都沒緩過來,程鈞根本沒有可能再經過幾百年的苦修,進階合道與其他大修並列。而今生,這個機會可以由他掌握,讓他怎麼不興奮,怎麼不燃燒?一時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拋諸腦後,隻有天台!不過,這麼多年的修煉,讓他沒有馬上被熱血衝昏了頭腦,奪過地圖就衝出門去,他強迫自己等了一晚上。這一晚上他什麼也沒有乾,隻是用毅力阻止自己立刻衝出去,不顧一切上天台。程鈞相信,如果他能完整的忍耐過一晚上,對他的心境修煉大有裨益。當天空露出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程鈞帶著清醒的腦子出了門。他沒有帶著老魔,有些東西是禁區,就算沒有形體的老魔也不能信任。去看天台,去占領天台,去拿天台裡麵最重要的東西,然後……如果他需要,他可以複製前世那場大劫難,在他喜歡的任何時候,那他等於掌握了一大部分現在他隻能仰望的高階修士的生死——不管有用沒用,這種感覺很好!一路上,他沒有遇到任何麻煩。焉支山十天有五天是陰天,另外五天是雨天。天上的陰雲仿佛從亙古以來就沒有散過。今天下了小雨,雨水聞起來有一種淡淡的腥氣,占到身上黏糊糊的,介於有毒和有劇毒之間。除了築基以上善於運用防護罩的修士,連耗子都知道不能在雨天出門。程鈞走了半個時辰,已經看到了坍塌的歪斜在一邊的山體,經過後世的修士的研究,這座天台在三萬年之前坍塌,可能就是因為坍塌的連鎖反應,讓這個接引修士的天台係統,陷入了長久的沉眠。至於為什麼連這種雄偉的天台都會坍塌,那就是一個解不開的迷了。或許是天地變動使然,或許是上界某位存在的大手筆,不過這與他無關。靠近天台,程鈞感覺到了靈氣漸漸匱乏起來——每一座天台的周圍,靈氣都會相當充沛,因為天台大多坐落在靈脈的中心或者源頭,唯有這一座例外,因為坍塌的天台砸斷了靈脈的源頭,使得這一界靈脈走向被更改,繞過了整個焉支坡。因此這裡成了一塊死地。而靈脈被更改,使得這一界的靈氣有了微妙的改變,特彆適合魔道的修煉和生存,這也是為什麼整個焉支山最終成了魔修聚集的道場——據說,幾萬年前,這裡也是修仙者的地盤。不過現在此地已經不適合傳統練氣士修煉生存,所以即使是野心勃勃的泊夜,也沒有喊出什麼光複道場、討還領土之類的口號。…,雨中的焉支坡山體微微泛紅,如塗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看來甚是嬌豔,這可能是它又被成為胭脂坡的原因,也有可能,焉支山才是後來發展出來的誤讀,年深日久,已經不知道哪個名字才是原本正確的讀法了。靠近山體,程鈞的身體微微浮了起來,腳步不再落在地上,這樣可以不用落下腳印,留下明顯的痕跡。儘管在雨中,些許痕跡很快就會被雨水衝刷掉,但他還是保持了極度的謹慎,生怕留下蛛絲馬跡,給其他人任何跟上來機會。在這一刻,他的占有欲達到了頂峰——天台是我的,誰也不能碰!他要防著任何人,防著虛無的敵人,防著飄渺的過客,也防著和他一路來的南通一,雲淵乃至老魔!沿著山體走勢一路前行,程鈞順著崎嶇的石頭往前摸索——不要指望這種地方會有路,一萬年前足以把康莊大道淹沒一百次,何況它就是完好矗立的時候,人要上去也都是飛上去的。不過他心中也很篤定——天台裡麵沒有陷阱,任何一座都沒有,他前世身為一座天台的主人,早就驗證過此事。隻是完好的天台會給四周壓力,但這一座壞掉的沒有,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它的主人——這直接導致了第二座天台被發現時,一群修士一擁而上結果被壓力紛紛拍在地上的壯觀景象。雖然沒有陷阱,但是路途還是那麼坎坷,畢竟迷宮還有個出口,但石頭坍塌砸成的空間不會考慮留活眼,處處都是死路。但程鈞有土遁,至不濟還能自己開路。在外圍的時候,他不願意動劍,是怕被人看出有人進來的痕跡,到了內中,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用劍開山了。反正他要找的東西,是絕對不會被破壞的。嘩啦——最後一道屏障一樣的山體被劍光鑽出一個大口子,程鈞斜身而入,然後一下子停住了腳步。他的目光看向那個地方,那個東西,目光由冷靜漸漸狂熱,由狂熱轉入沉迷。他站在那裡,久久沒有一動過一步。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他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