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鈞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兩道影子如影隨形,覺得自己真他媽倒黴 。剛開始山崩時,程鈞就覺得地麵開始塌陷,泥土紛紛落地。這時他猛然想起,這島的根基並非土地,而是另一種土遁術也沒辦法離開的特殊材質,雖然沒有人提醒,但這麼多年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告訴他——一定不能落下去。搶在洞府塌陷下之前踏出大門,剛剛走出一步,就聽轟的一聲,身後的山體整個塌了下來。島上的地麵已經震動的無法站立,一根根尖利的白骨從地麵冒出來,森然羅列,就像僵屍從墳墓裡爬出來一般可怖。程鈞隻踏足一步,就覺得腳心一涼,仿佛被什麼惡靈纏上了一般,當機立斷,向前一撲,跨過數丈距離,撲通一聲落入水中。一進入水中,程鈞不容湖水沾身,已經用劍光護住全身——自從有了劍光,甲術也可以不用了——然後繼續下潛。在水中,他果然看見了白骨堆積的巫山島,因為白骨斷裂,纏繞著一層碧瑩瑩的磷火。雖然不像玄岐那般能想起典故來,但程鈞還是能感覺到附著在白骨上的森森怨魂和凶殺戾氣。即使是劍光護體,他也不得不退後,一直往湖邊岸上遊走,離開這團凶物。湖水並不深,程鈞一路下潛,已經到了湖底。他到了湖底,並非是為了鑽地或者順水逃走,那湖水是譚死水。並不與外界連通,無路可去。隻不過是為了爭取最大的距離衝刺,能夠發揮劍遁的最高速度罷了。劍遁。劍仙特有的遁法,雖然劍修講究一往無前,有我無敵。甚少有落荒而逃的時候,但憑借劍光的速度,如果他們真的要戰略轉移,怕是沒幾個人能攔得住。程鈞雖然隻是半個劍修,但因為生性使然,這門逃命法術早在九雁山就已經滾瓜爛熟。在湖中,程鈞估算了一下距離,他要在湖水中加速。衝出水麵的時候加速到頂點,飛出空氣時反而不必特意提速,順其自然,就足以劈開任何障礙,一往無前。到時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豈不快哉——就好像他不是逃跑一樣。湖水在震動。程鈞的心卻寧靜如萬載寒冰。劍——遁——一道流光飛快的向上衝去,湖水被劍光整齊的撕裂成兩半,波浪甚至來不及湧出,隻餘下一縷劍光一路向上!上行……上行……不過瞬間,程鈞就跨過了數十丈的湖水。並持續的加速。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一道白影,幾乎就在他劍尖所向的軌跡上,隻需要一瞬間,就能穿過,倒時不管是銅牆鐵壁,還是霧氣雲彩,統統如摧枯拉朽,一戳而破。但就在這時,程鈞心頭突然一動——那大妖……叫什麼來著?心隨意動,程鈞還沒想清楚那妖的名字,卻微妙的一滑劍尖,方向略側,從那大妖身邊蹭過,同時,在連他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一伸手臂,抓住了那大妖的腰帶。帶著他一起飛走。嗖——劍光如電,已經接近湖麵。就在這時,一人大叫,另一個身影從湖麵上墜下,程鈞掃了一眼,就見他一身黑袍,似乎是另一個大妖。這個大妖和他全無交集,這時一瞥,自然不放在心上 。然而,剛轉過頭來,就聽有人道:“救他。”程鈞不必低頭,就知道是那大妖雲淵的聲音,心中煩躁,正要說:“沒空——”就見那黑衣大妖化作一隻巨狼撲了過來。…,也不知他是拚命怎的,速度奇快無比,竟然一瞬間來到劍光可及處,雲淵一伸手拉住他,狠狠一拽,把他綁上了程鈞這條破船。程鈞苦笑,還沒來得及抗議,隻聽嘩啦一聲,水麵分開,劍光衝破而出。天上霧氣蒙蒙,無處不在的陰魂哭號著,戾氣四溢。程鈞在出了水麵的一瞬間,就感覺像有人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呼吸和心跳一起停止。心底一股負麵的情緒冒了出來,刹那間就將他裹住,往絕望的深淵裡拖了下去。但程鈞畢竟是真正的大修,經驗何等豐富,一瞬間就心如止水,任那惡意在靈台轉了一圈,立即驅逐,心思空明。隻是身體上的束縛並不曾解脫,全身上下一分一毫都移動不得,手指僵硬的握著大妖的腰帶——幸虧如此,不然他不一定會不會把他們扔下去。雖然動彈不得,劍光卻分毫不慢。在衝出湖麵的刹那,飛劍的速度早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這時即使無人操作,隻憑慣性,也勢如破竹,無可抵擋。層層怨魂在劍光過處幾乎無所動作,就被這一人一劍衝出重圍。老帥站在幼主身邊,看著離去的劍光,若有所思,再低頭一看,島上全是玄狼一族的屍,除了那領頭的玄岐下落不明,其他的一個沒跑,聚殲於此。有的是給雪狼殺的,大部分是給巫山島燒死的。看到如此戰果,老帥不由偷偷瞥了一眼幼狼,心中暗道:我大王果然是血統高貴,天生的雄主之才,年紀雖幼,已經有如此決斷,帶領部眾殺儘敵人,武功煊赫,將來前途無量。這才是我雪狼一族大王應該有的樣子。伏下頭來,道:“王,那……兩個跑了。您看如何處置?”幼狼低低嗚咽一聲,老帥聽了神色微動,點頭領命。轉頭道:“我王有令,玄狼族是我雪狼族死敵,從前盟約一律作廢,我族與他們不死不休!那異類……是我族中恥辱,今日勾去名字,正式驅逐。從此之後,他若再敢在族中露麵,殺無赦!狼族部眾,誰再提他,殺無赦!”程鈞覺得自己倒黴的很——就因為多管了一次閒事,就要拖著這麼黑白分明兩個大包袱。因為被怨氣束縛,程鈞有一段時間不能操縱飛劍,任由他以極限速度在十萬大山上劃過,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才用煉魂陣將怨氣清理完畢,慢慢的降低速度,降下雲頭。十萬大山何等廣大,程鈞這一飛劍飛來也飛過不一角。眼見遠處近處都是山,程鈞卻不好再走了——越往深處,妖獸越是強大,甚至有超越神君的存在,這個道理他是知道的。眼見林中一道清泉瀉下,程鈞在水邊落下飛劍,鬆手將兩個大妖放在地下。本來他對這白衣大妖雲淵自作主張拉人甚是惱怒,想要將他們隨手往下一扔。但他畢竟心性成熟,善於自控,既然將那大妖帶出來,天大的事情已經了結,何必還要鬨這些小彆扭,好好的人情不用,斤斤計較做什麼?因此到了地下,才慢慢鬆手。哪隻剛一鬆手,隻聽噗噗兩聲,黑白兩妖一起變作了滾地葫蘆。兩件袍子抖開,滾出兩個獸形來。程鈞一愣,見兩獸都寂然無聲,顯然是人事不省,尤其神色痛苦,仿佛受了什麼侵害。不由暗自奇怪——這兩個妖怪都比他修為高,怎麼他沒事,這兩個都成這樣了?轉念一想,已經明白,妖族的魂魄不比人族堅固,修行更是純粹求力,對於道心沒有修行的方法,因此比人類脆弱許多。再加上那些魂魄都是上古狼妖化成,對於狼族的影響更大,程鈞不受影響,他們兩個倒成了這個樣子。…,仔細看去,那兩獸一黑一白,都是一人來長,分明是兩隻巨狼。黑的是那玄岐,他化身黑狼時何等巨大,但本體終究也不過比尋常豺狼大上一些而已。而另一邊那白色的,程鈞第一眼看見也以為是白狼,但轉念想到玄岐指認它是狗,不由好奇心起,彎下腰來仔細看。眼見它分明長得和狼沒什麼區彆,莫非是頭比狼族的大?研究了半日,程鈞覺得自己也真夠無聊的,隨手拿出材料,輕易畫就兩張清心定魂的符籙,往兩獸額上一貼,一陣清光閃過,兩獸眉目同時動了一動,顯然從昏睡中醒了過來。他們同時睜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對方,同時聳然直立而起,但魂魄無力,撲通撲通兩下,各自倒下,兀自互相瞪視。程鈞見兩人一清醒就劍拔弩張,心中好笑,道:“我說兩位,現在已經不在月亮湖了。稍安勿躁,先歇息歇息吧。”兩獸同時轉頭,玄岐不認得程鈞,驚疑不定,雲淵卻是認得的,緩緩起身,光芒閃過,已經恢複到人形,整個人裹在寬大的袍子裡,有些萎靡不振,隻對程鈞道:“是你。”程鈞道:“正是在下。”他以前是自稱晚輩的,但現在已經化氣為精,雲淵也不是神君,就可以免了這個稱呼。雲淵微微揚頭,看著程鈞,道:“好。”除此之外,一個字也無。程鈞也不在意,道:“隻是我不明白,道友為何非要救他?”伸手指了指玄岐。玄岐這時也化作了人形,頭頂禿了一塊,顯得有些狼狽,聽到程鈞如此不忌口,暗自惱怒,但顧忌對麵兩人好似一夥兒的,倒也不便發作。雲淵道:“我有話沒問。他不能死。”玄岐哼了一聲,雲淵慢慢支起身子,正對著玄岐,一字一頓的問道:“玄大王,雪狼新主是你的孩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