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穀。再次來到九方穀時,程鈞幾乎沒認出這個地方。在他印象中,這裡分明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寧靜深穀。這時已經被百獸嘶吼和踐踏,糟蹋的不成樣子。剛下九方穀,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那唯一的村落。那村落原本不小,但現在已經被獸群圍得水泄不通。一群群黑壓壓的野獸圍繞在村落外,咋一看去,怕不有成百上千隻。那些野獸蹲在村落外圍,在離著圍牆一箭之地的範圍圍城了一個大圈子。並沒有圍攻衝擊,但是那一片片陰影,一雙雙幽幽泛光的眼睛,和此起彼伏的嘶叫聲,令人心中悚然。現在的村落,高大的岩石圍牆已經全部合攏,原本的實木大門也堵上了層層巨石。牆後的柵欄上,蹲著身穿皮衣,手持弓箭的村民,還有那時聽過秦越講解法術的幾個小修士,一起站在第一排,直麵著獸群的威脅。戰鬥一觸即發。程鈞見到這樣的情況,道:“好極了,戰鬥還沒開始,我們來的還不晚。”傅之玉看了一眼他,道:“當然不會晚。走吧。”說著倒轉回身,飛快的向山穀的另外一邊飛去。程鈞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秦越給白少卿打了個眼色,道:“小白,新人師弟交給你帶了。”說著跟著傅之玉離去。白少卿摸了摸鼻子,道:“程師弟,咱們跟他們走。這地方完全交給村落裡麵的孩子。咱們的戰場在另一邊。”說著禦劍追了過去。程鈞跟在他後麵,臨走掃了一眼,登時發覺,那一群獸類,若論品種,也有一二可以稱得上妖獸媲美入道期修士的獸類,但氣息無一不是相當微弱。連胎息境界的異獸都很少,大多數隻是相當於尋常野獸,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數量太多了。不然隻有一二十野獸,一個入道期的小弟子也能夠獨立解決。略一思忖,程鈞道:“這就是九方穀的壓製作用麼?”白少卿道:“是。九方穀東方開始,最高限就是築基期頂峰,越往九雁山壓製作用越強,到了最後能壓製十之**。反正我們沒看見過到了村落前,能夠超過入道初期開光境界的妖獸。當然它們數量是很多的,要是一發的衝過來,也難免動搖村落的根基。如果真有危機時候,村落會打開保命的鎮村陣法,敲鐘,然後我們會回去救援。”程鈞道:“等到敲鐘才回去救援,是因為這邊的戰鬥太緊,分身無暇嗎?”白少卿點頭道:“程師弟真正聰明。是,我們這邊才是生死存亡的戰鬥——雖然現在還達不到那種地步。不過看這獸潮的發展趨勢,早晚會變成生死存亡的戰鬥,所以我們要保證每一分力量都在前線。說句難聽話——”他頓了頓,終於說道:“我們不是為守護村莊而存在的,反而,村莊是依附我們而存在的。這邊的戰鬥贏了,其他的地方,包括村莊,才有存在的意義,就算有所傷亡,終究還能重建。我們這邊有閃失的話,村莊就是第一個祭品。生或者死——都是天命,不用放在心上。”程鈞點頭,輕輕歎息一聲。不止是九方穀中的村莊隨時準備著成為祭品,即使是九雁山,也是隨時準備著被當做犧牲,放在祭台上。…,這一點在九雁山建立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程鈞說到底還是個自私的人,他不會真心跟隨九雁山傾覆,自然也不會跟著九雁山戰鬥到底。將來無論形式怎麼發展,程鈞到底還是會以自己為先。九雁山的信念不可能會超過他對天台的執著。隻是,他還是覺得,這些人有些可惜了。程鈞又問道:“既然如此,那獸類為什麼不進攻?等他們的頭領麼?是那頭空吼麼?”獸類的靈智都不高,但弱者本能的聽從強者,比人類更能做到令行禁止,若是有獸王頭領節製,就會出現剛才那般如軍隊一般圍而不攻的情形。當然,若想讓這些畜類真的迂回包抄,按照兵法行事,那就是力所不逮的事情了。白少卿道:“是。所以我們聽到鈴聲再下山,總是能提前一點時間來,不至於遲到。那越界的通道,越是小獸,阻力越小。所以每次獸潮的時候,總是小獸先出來。這些小獸智慧很低,一出來就往前麵跑,於是都堆積在九方穀的前方。等到它們的王從對麵過來,這才一起發動進攻。它們的首領每次都會改變,都是以最厲害的那隻妖獸為主。這一次是空吼,隻能算是一般而已,你運氣不錯,第一次見到的戰鬥,並不是什麼生死大戰。”程鈞道:“我都聽見空吼叫聲了,怎麼沒看見影子?”白少卿道:“這個麼,你跟我來就看見了。到了,看那裡!”說著伸手一指。程鈞順著白少卿手指看去,隻見那個地方,就是天柱山對著的高崖。當初程鈞第一次進穀,就見那山峰掛著一掛瀑布,從天而降,無依無憑,隻覺得奇怪,這時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隻見那瀑布在夜色下,已經變成血紅之色,泛著猩紅色的水沫,咆哮轟鳴不已。而在瀑布當中,有一個獸頭。那獸頭並非孤零零的首級,而是連在脖子上,隻是脖子以下的身子,還在瀑布的對麵,顯然,這個巨獸要穿越瀑布,但是從它的樣子來看,那瀑布仿佛不是一道水簾,而是突然凍住的堅冰,把它卡住在空中。麵如巨猿,長吻獠牙,紫目重瞳,這是一頭成年的空吼。程鈞沒想到它被卡在這裡,不由一怔,但緊接著,他就發覺這巨獸並非完全卡住,而是緩緩地,一寸一寸的將身體往這邊挪過來,顯然正在努力的穿越著瀑布。隻是它的動作相當緩慢,若不仔細觀察,原也不易發覺。那空吼顯然焦躁非常,一聲聲巨吼震懾四野。好在這瀑布的阻力與它聲音高低關係不大,它如此賣力咆哮,進展依舊不大。目光從空吼上移開——這種妖獸他見得多了,沒什麼好看的,程鈞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血色的瀑布上——這是什麼?誠然,它是連接兩界的通道,是空間封印的裂口,但是程鈞覺得,這種血色的液體,他前世也曾耳聞過。秦越和傅之玉靜靜的浮在周圍,看到白少卿和程鈞來了,傅之玉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秦越笑了笑,道:“程師弟,來看好東西。”程鈞笑道:“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奇景。這家夥雞貓子喊叫,倒也吵鬨。它怎麼人未到,聲先到,那不是給咱們報警了嗎?”…,白少卿冷笑道:“畜生就是畜生,它哪裡知道這翻越障壁如何艱難?一進入這障壁,深陷困境,自然要大吼掙紮,因此鬨個沒完。”程鈞道:“虧了這家夥愚蠢。倘若有特彆聰慧的妖獸,無聲無息花費幾個時辰穿越了障壁,那不就打我們一個冷不防麼?”白少卿道:“那怎麼可能?畜生哪有這樣高的靈智?”秦越看了一眼他,合十道:“三清道尊在上,壞的不靈好的靈,可千萬彆有被這烏鴉嘴說中了的那一天。”程鈞道:“它現在卡在這裡,是非常好的機會,為什麼你們不動呢?擊半渡之兵,理當是……”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道:“原來如此。”秦越訝然道:“程師弟好敏銳,這就發現了其中的關竅?”回頭對白少卿道:“比你當初可是聰明多了。”白少卿罵道:“你他媽剛才不是還在做和事老麼?怎麼如今改成挑撥離間這一行了?”秦越尷尬的一笑,道:“失誤。我習慣了。”程鈞一笑,轉頭看向空吼,神色凝重。他們之所以停留在此不打,是因為——打不動。空吼這異種,雖然並非什麼大妖,但也是真真正正的精魂天地妖獸。按照一般的情況,九雁山都是築基修士,就是他們幾個一起上,也絲毫動不得它一根毫毛。唯一可堪一戰的,就是九方穀本身的壓製作用。但是程鈞發現,從靈氣上判斷,似乎九方穀的壓製並沒有起什麼作用。現在空吼雖然動彈不得,但它的實力,雖然不如一個成年空吼應該到達的實力,卻依舊在精魂天地之內。再加上妖獸特有的皮糙肉hou,體力強橫,這時候他們所有的手段,隻怕都是無效的。而另一方麵,程鈞敏感的感覺到,那空吼的實力,是在一點點下降的。下降的速度,和它穿越而來的速度差可相仿。也就是說,九方穀的壓力,隨著那空吼身體進入的部分增大,在緩緩增大。怪不得秦越他們不動手,原來是要等著壓力大到一定的地步,能夠打得動才動手。秦越他們真元也是有限的,少做徒勞的攻擊,剩下的真元說不定就會起到關鍵作用。當然,若是等空吼完整越界而來,那它實力降低了,活動可也自由了,沒有瀑布限製它的行動,到時候再打,反而更困難些。這中間的平衡,應該是有一個分寸的。程鈞問道:“它最後的實力,大概會被壓到什麼地步?”秦越道:“大概會被壓製到築基後期頂峰,不到築基期巔峰。隻論境界,比我還要高一點。不過這空吼身體強橫,比我要強上許多。但咱們人多,又是主場,隻要這畜生成了築基期,那也不足為慮。”程鈞稍一合計,道:“可惜了,按照比例算來,若是等它降到築基期開始動手,隻怕它的爪子也要伸出一隻來。到時候上去打,它就能還手了。”秦越道:“程師弟說的不錯,我算也是如此,隻怕還要半個時辰。不過,你也知道,我們的實力也就是如此了。等等吧。”程鈞不言聲,四個人一起沉靜下來。程鈞目光從空吼身上再移開,再次盯在那血色的瀑布上,心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關鍵點,應當還是在這瀑布上。時間如流水,在暗夜中緩緩流逝。九雁山剩下幾閣陸續到來,隻除丹閣,秦越言道:“九雁山有規矩。除非生死存亡,否則丹閣不上前線。”程鈞點頭,若是如此,或許前世丹閣獨生,並非偶然。幾人一起等待,眼見那空吼大半個胸膛出來,一隻手臂也到了胳膊肘,眼見就要施展出攻擊手段。可它的氣息還在化氣為精徘徊。程鈞突然道:“我來吧。”幾人一起看著他,程鈞道:“難得它不能動,我試試禦劍術真正巔峰的威力到底如何。”代絳哈哈笑道:“師弟倒是很有興致,說的我都想放手打一次了。”傅之玉皺眉,決然道:“不行。”白少卿也道:“不要了。你要全力出手,一會兒必然後力不濟,那時我們就非戰鬥減員了。不要冒險,再等一刻鐘就好。”秦越突然道:“你覺得有效果麼?它還在化氣為精的關卡以上呢。”程鈞笑道:“七成把握吧。”秦越點頭,轉頭對傅之玉道:“反正劍閣懸空已久,今天一戰,咱們本來也沒算劍閣師弟。就算他一會兒不在,也不算什麼。乾脆試一試,倘若成功,今後麵對妖獸,咱們的策略說不定會更靈活些,對於這邊的戰鬥也是有好處的。”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理由打動了傅之玉,傅之玉悄無聲息的駕著雷公豹倒退出去。她既然不反對,白少卿猶豫了一下也沒說什麼,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秦越指揮眾人讓出一條通道來,隻有程鈞獨立前方。管離笑問道:“大劍修,你今日初次上陣,要不要我為你彈琴助興?”程鈞笑道:“多謝管師兄。”管離微笑,淩空坐在虛空,琴橫膝前,伸手一拂,一陣錚錚琴音驟然發出。破陣子,煞氣之音!程鈞閉眼聆聽,手中劍光逾熾,在琴音最後一個音節猝然而出時,猛地睜眼,劍光明亮,狠狠地擲向怒吼不止的空吼!全力出手!禦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