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旭跟著兩人回到鶴羽觀,走到道觀之前,已經一眼看到了導管周圍景色,隻見雖然白雪皚皚,但道觀前麵一排蒼鬆翠柏,依舊常綠如春。再仔細看觀前觀後的花園靈園,鶴塘鬆林,其間飛禽靈草,各種布置,都是一派神仙意趣,不由得暗自點頭,讚道:“布置的不錯,鶴羽觀主果然是個雅人。”程鈞笑著謙遜兩句,他出身不高,天生也未必有多高的審美情趣,但幾百年上位的經曆之後,眼光也早就曆練出來,品味也早已提高許多,在布置自家道觀的時候總是會兼顧一些風雅的。當然,這裡麵的布置要說意趣品味,最多有七八分光景,但若論實用,那是十足十的。張延旭顯然出身不俗,對於這些很是看重,能入了他的眼的並不多見,邊走邊微微點頭,還要點評兩句,雖然稱讚的多,但是有幾處不夠完美的布置也含蓄的指出來。程鈞麵上點頭應承,心中半分也沒理會,這些東西有點就不錯,真要做到多高雅,又累又無聊。張延旭一直走到道觀門口,道:“這裡的布置是老觀主親自動手的麼?”程鈞道:“主體的建築自然是老觀主規劃,鶴塘也是他的首創。不過旁邊的雜物也有我們幾個的心血。”進了道觀,衝和迎了上來,見到張延旭,先是一怔,隨即認出他是一個築基前輩,不由得臉色一變,露出惶恐神色,竟不知道如何說話。程鈞已經道:“衝和,這位是道門的前輩。快給他老人家奉茶。”衝和答應去了, 程鈞將張延旭讓到了廳堂之中,請他上座。讓景樞坐了左第一,自己在右首相陪,少頃衝和奉上茶來,神色雖然放緩了一些,但還不敢說話,程鈞示意他坐在下首。張延旭略略打量了這間廳堂,又端起茶盞淺啜一口,道:“鶴羽觀上下都不錯,這靈茶想必是自己種植的,選材好,炒製好,烹茶的水準也好,大山裡的山泉水最是清雅,越是小處越見功夫。隻是我看這個小道友也是個道士,偌大的一座道觀,難道連個服侍的道童都沒有麼?”程鈞苦笑一下,道:“您也看見了,我們這道觀這般偏僻,又沒有職司,已經數年沒有領過道門的補貼了。彆說道童,就是衝和也不過是路過的散修,在此處掛單,為了求一個道門再傳弟子,因此免費做些雜事,我們這才有了人手。裡裡外外這點人的口糧還湊不齊呢,若再雇傭道童,觀裡如何維持?”張延旭微微一笑,道:“小程道友,你多大年紀?”程鈞道:“十七。”張延旭含笑道:“看你年紀雖然不大,倒也和那些老頭子一般的乾練,知道找機會就哭窮了?”程鈞露出赧然之色,道:“您心明眼亮,自然能體諒我們這些人的難處。”張延旭哈哈一笑,道:“這一路走來,我也真是開了不少眼界。底下道觀的苦處我也略知一二,百聞不如一見啊。”轉頭對景樞和聲道:“你多大了?”景樞道:“十四。”張延旭沉吟道:“我記得老觀主就任還不滿十年,年紀也不到六十,這麼早就確立你為掌門弟子,是不是早了點啊?”景樞麵上一緊,道:“怎麼會早呢……”話音未落,程鈞已經接口道:“景樞雖然年幼,但是資質過人,樣樣都是出類拔萃的。我們這種小觀人丁單薄,什麼事情都要早做準備。因此老觀主預防萬一,這才立下景樞為下任觀主。那是有守觀的文書為證的。”…,張延旭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道:“原來如此。”程鈞接過話題道:“前輩不是要參觀鶴塘麼。我給您帶路如何?”張延旭笑道:“那也好啊。”說著起身,景樞跟著起來,跟程鈞對視一眼,道:“師叔……”程鈞道:“沒關係。”轉頭對張延旭道:“前輩請。”兩人一路出了鶴羽觀,來到鶴塘,隻見一汪碧水之間,一群仙鶴、白鷺各種禽鳥在水塘之中悠哉遊哉,白毛浮水,撲翅相戲。不時有一隻靈禽撲打著翅膀掠過水麵,或者鑽入水中,叼上一尾肥碩的魚兒來。雖然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池塘,卻也生氣盎然。張延旭再次讚道:“養育的很是得法,布置的更加獨具匠心。鳴升道友不虧了鶴癡之名。這些仙鶴靈氣逼人,在外麵很是難得。”程鈞側過頭,道:“前輩見笑了,小觀地少財薄,隻能建造一個小小的鶴塘,耽誤了許多靈性的禽鳥。前輩若是有看上眼的,不妨選一頭去。它們雖然隻不過是尋常禽鳥,不配充作坐騎,留著賞玩也好。”張延旭笑而不答,隻望著水麵出神,過了一會兒,才道:“道友,這周圍布下三座陣法,相互之間重重疊疊,不嫌太擁擠麼?”程鈞跟著他看過去,道:“雖然有重疊之處,但是這樣是必須的。一來要將這些水禽圈養,防止他們往外飛出,又要防止外麵的野獸傷害它們。就要立下一座內外隔絕的陣法。二來這些水禽有的是候鳥,隻習慣溫暖環境,若不設下一座調溫的陣法,也養它們不活。三來它們數量不少,若不埋下木生陣法將養些水藻和其中魚蟲,光這些口糧的消耗小觀就負擔不起。”張延旭道:“說的不錯。你這三座陣法布置的確實巧妙。在這樣狹窄的平麵當中,三座陣法不但互不乾擾,而且巧妙地利用其中重疊之處,共用了幾處節點,就剩下了不少靈石材料,算得上巧奪天工。”程鈞道:“也隻有我們這種窮酸小觀,才想得出這種窮酸主意。”張延旭轉回頭,仔細打量了程鈞一眼,才道:“我看小道友精通陣法,是也不是?”程鈞頓了頓,道:“談不上精通,就是意外學了些陣法。我在修為上資質隻是平平,因此在雜學上下了點功夫。“張延旭輕輕笑了笑,低聲道:“雜學,哦,雜學。”隨手一指一隻鵜鶘,道:“我看那隻鳥兒倒是不錯。”程鈞道:“您若是喜歡……”張延旭舔了舔嘴唇,道:“肥得很……烤著吃一定很香。”程鈞聞言一噎,多少帶了點狼狽,道:“那……那也好,好說。”張延旭不知道怎麼搞的,說是路過喝一杯清茶,但居然吃了晚飯還不肯走。晚飯按照這位前輩的意思,烤了一隻鵜鶘,又捉了兩尾魚。那白虎也拖了回來,砍了一隻後腿燉了滿滿一大盆,再加上各色靈草靈穀,開成了一桌豐富的宴席。虧了張延旭隻顧吃的,沒有要酒,不然還真一時找不到。就一桌沒有酒的盛宴,居然也吃了一個多時辰。張延旭吃的滿嘴流油,把那神仙的氣度拋去了九霄雲外,也不知他辟穀的功夫用到哪裡去了。景樞好容易見到一位高人,竟然一頓飯就現了原形,心中不免鬱鬱。程鈞看出他的意思,借口晚課請他先回去,自己陪著張延旭吃喝,一直吃到了子時。…,不知怎麼回事,張延旭沒喝酒居然露出了些許醉態,伸手拉住程鈞道:“彆走,咱們再去聊聊。”程鈞明知道他是假裝的,但也沒有拂逆,道:“您還想去哪裡?”張延旭道:“去靈藥園走走如何?”程鈞也不推辭,道: “既然如此,就請移步後院。”張延旭笑眯眯的進了後院,月上中天,北風朔朔,道觀外隻有一片銀白。道觀後麵的靈藥園中,還是一片姹紫嫣紅。各種靈藥茁壯成長,有些到了年頭,已經碩果累累。張延旭道:“這邊也不錯,和外麵鶴塘有異曲同工之處。不過這裡麵的陣法更有意思了,其中居然能將一畝地分割出各種氣候。讓數種本來花期,果期各異的靈草植株一起成熟。這裡麵的心血也花了不少吧。”程鈞再次露出了苦臉,道:“您看見了,這藥園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根本種植不下幾棵草藥。若不費心規劃,哪裡有什麼出息?倘若我們這藥園若能和其他道觀一樣,劃出來十來傾地,誰還耐煩費這些功夫。躺著吃也吃不完呢。”張延旭聞言,霍的轉過頭頭,目光熠熠,盯著程鈞道:“麵上錙銖必較,內中丘壑萬千——程道友,你也太委屈自己了。”程鈞恍若無事,道:“我倒也想高升,旁人也看不上我啊。”張延旭笑了一聲,道:“是麼,我在京中頗有人脈,不如修下薦書一封,你送到京中去,博得一個更好的前程如何?”程鈞喜道:“若是如此,那太好了。隻是眼下晚輩還有事情抽身不開。不如等些時候,程鈞必然欣然從命。”張延旭慢悠悠道:“我可是個急性子,你錯過了這回機會,誰知道我下次什麼時候有興致?你說吧,要等多少時辰。”程鈞道:“最多兩年,我必然……”張延旭冷笑一聲,手中一翻,刷的一聲,一道雪白的劍刃亮起,如奔雷閃電,一閃而過,已經架在程鈞的脖子上,冷聲道:“程鈞,你好大的膽子。”#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