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道士甩下一句狠話,居然不再兜圈子,直接沿著山麓翻山越嶺,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了一座道觀之前。月光之下,隻見那道觀規模不大,前後兩座殿堂,附帶一個小小的院落。殿堂的屋頂,牆壁,都在月光的沐浴下,如同鋪上了一層朦朧的銀霜。那小道士站在道觀門口,目光幽幽,道:“你們兩個蠢貨,現在走還來得及。”衝和原本惱怒他無禮,但聽他再三強調,心中倒犯了猜疑,暗道:“莫非他果真是好意……”正在疑惑,卻聽程鈞道:“進去吧。請帶我們拜見觀主。”那小道士哼了一聲,喃喃道:“好吧,這是你們選的。”說著自行走入觀中。衝和轉頭看了程鈞一眼,見他神色一如平常,心中雖然疑惑,但也踏實下來,暗道:天塌下來有大個兒頂著,他若不著急,我著什麼急?程鈞見他看自己,不知他已經把自己當做“大個兒”,伸手指了一下旁邊,衝和跟著看去,隻見那道觀前麵立著一根旗杆,掛著一枚亮閃閃的旗印,他也是頗有見識的,一見之下,道:“是道門的子孫觀?”程鈞點頭,道:“這是道門門內的道觀,可惜是小了一些。你不是說那養鶴的道友也是子孫觀的觀主麼?”衝和道:“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麼?”心中更加安定,暗道:就算道門十分霸道,但他們是修道界的主宰,門下的道觀信用應當是沒有問題的,我還擔心什麼?這時候,門一開,一個白發老道走了出來。那老道也不知道多大年紀,滿頭的白發不但半點黑色,一捧銀白色的胡須垂到了肚臍,臉色倒還不錯,滿麵的紅光,笑嘻嘻的道:“兩位道友安好啊。”程鈞笑道:“見過道友,我們來的唐突,還望道友不要見怪。”一麵說,一麵衡量那老道,隻見那老道麵上的修為與自己如今相差不遠,甚至還比自己低上一籌,但是內裡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卻是有些拿捏不住。那老道笑道:“不唐突,不唐突。今天也巧了,往日我這小道觀,一個人也見不到,今日一來,居然有三位道友拜訪,這不是三喜臨門嗎?快請進。”說著往裡麵讓。程鈞不意竟然還有其他客人來到,隨口應答了兩句,和衝和一起跟著老道進了道觀。進了裡麵,老道十分熱情的將兩人讓到客廳。隻見大廳中坐了兩個青年,都是俗家打扮,年紀大的在三十歲左右,小的有二十五六,坐在桌子邊上,品著手中香茶,都有不耐煩的神色。道觀窄小,會客室隻有一間,那老道請程鈞他們坐在兩人對麵。那年紀小些的修士看了一眼程鈞兩人,從鼻子眼裡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兩個散修。鳴升道友,你這未免失了待客之道。為了迎接兩個散修,把我們師兄弟晾在這裡嗎?”此言一出,氣氛一凝,程鈞倒沒料到,一進來就有找茬的,再一打量,果然那兩個人雖然是俗家打扮,但袍角上卻有道家特殊的印記,顯示他們兩個都是道門再傳弟子。雲州沒有道門宗派,而道觀中的嫡傳弟子是沒有俗家的,道宮中的弟子更不會下到這窮鄉僻壤來,因此這兩個再傳弟子也算有身份的了。那邊那個年紀大些的一皺眉,喝道:“師弟,不可對鳴升道友無禮。”…,他隻管叫師弟不可對鳴升道友無禮,至於那師弟對程鈞他們無禮不無禮,他就管不著了,可見他心中對於散修的態度與師弟無異。程鈞聞言並無特殊的神色表現出來,目光一側,隻見衝和嘴唇微微一抿,也就恍如無事,也不知是涵養好,還是身為散修被道門傳人鄙視已經習慣了。鳴升道士倒是一派樂嗬嗬的,道:“遠來是客,這兩位道友路過這裡,老道就一起接待了。”那師弟本來還留著幾車酸話沒說,但顧念這老道雖然沒什麼勢力,多少也算是正經的道士,多少能與自己比肩,哼了一聲,道:“我們都等了半日了,怎麼不見你帶我們去看仙鶴?難道還要讓我們等到明年不成?”鳴升道士咳嗽了一聲,道:“景樞。”從後麵轉出一個小道士,躬身道:“師父,您吩咐?”程鈞一見他出來,不由一怔,隻見那小道士明明就是剛才領他們進來的小道士,但這時他低眉順眼,神情謙卑,直似個尋常道童,哪有剛才在外麵冷峻的模樣?鳴升道人道:“你師兄牧鶴還沒回來嗎?”景樞躬身道:“是,師兄一大早牧鶴未歸。我從鶴塚回來的時候,看見鶴群從天上飛過,往東邊去了。想必是還得等上一段時間。”鳴升道人拍了拍手,道:“這孩子太野性,一出門就不知道回來,若是往常還罷了,今天有貴客臨門,這不是怠慢了客人嗎?”說著,他轉過頭去道:“這養鶴忒是麻煩,不但要精心喂養,清洗梳翎,還要時時的將它們放出去飛騰一陣,這方能養出好鶴來,老道為了這些扁毛畜生,也是費了許多心血。你們看這孩子,他也是從小跟我養鶴的,對於仙鶴的習性很有一番心得。”景樞抬眼看了一眼鳴升老道,道:“是,師父喂養仙鶴都用的是靈田裡的靈穀,一點凡俗的煙火食都是不進的。還在後院專門開辟了一座鶴塘,養靈蛙靈藻供仙鶴取食。另外,每天用靈梳為每一隻仙鶴梳理翎毛,這不隻是為了清潔,更要將真氣通過梳子為仙鶴梳理經絡,為了能讓仙鶴更容易與修士的真氣親近,增加仙鶴的靈性。師父還專門建造了一座鶴塚,安葬每一隻意外身死或者老死的仙鶴,不叫它們死後不安……”那師弟揮手道:“行了行了,不要再吹噓你家仙鶴的好處了。我們若不是聽人說起,有心要照顧你的生意,也不會來這裡。你若要提價錢,也要叫我們先看見仙鶴再說。你說你的仙鶴在外麵飛,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難道叫我們在這裡乾等不成麼?”鳴升老道笑道:“那怎麼能?不如幾位道友現在這裡用些酒菜。如今天色不早,我看我那徒兒回來時少說也要半夜了,乾脆你們就在這裡住上一晚,明日一早觀鶴如何?”這一屋子人裡麵,還就是他和程鈞到了辟穀境界,其他人都差了一籌,還需要飲食。程鈞習慣性的壓低了一些修為,老道因此沒看出來,也就將他一般招待。而老道作為主人,自然要陪著飲酒。那師兄弟兩個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麼,道:“就這麼辦吧。”至於程鈞兩人,老道沒有認真的問,他們當然也不必認真地回答。鳴升老道開了酒宴,鄉野之間酒食甚是粗糙,就是道觀也不能免俗。說是酒宴,其實就是一人一盤肉,一盤餅,一碗酒,另有一個盆裡麵裝了幾種頓在一起的燴菜,不說是粗茶淡飯,但至少不是什麼美味佳肴。尤其是在道門中來講,這頓飯太油膩了。…,不過酒宴擺上,許多話說起來就很方便了,幾杯酒下肚,修士也不過是普通人,不免胡吹海聊,麵紅耳赤,雖然沒有勾肩搭背,但相互之間也距離近了不少。彆說那師兄弟兩個,就是衝和喝了酒之後,也不免將自己的前半生有選擇的公布了出來,當然添油加醋,移花接木種種必要修飾手段,也是免不了的。隻有程鈞滴酒未沾,他從不在生人麵前喝酒,因為辟穀,更不必吃煙火食,更嫌棄這肉餅油膩,一口未動。其他人都興致頗高,不注意他,程鈞拄著筷子在一旁冷眼觀看。隻聽有人道:“怎麼,不愛吃麼?”程鈞轉過頭去,隻見景樞站在身後,手持酒壺,冷冷的看著眾人,眼神又恢複了觀外的冷峻。程鈞道:“我倒不餓。”那景樞哼了一聲,指著那盤肉道:“彆的不吃也就罷了,這個可以嘗嘗,平時你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程鈞看了他一眼,果然夾了一筷子肉,嘗了一口,道:“味道不錯。”那景樞道:“隻是不錯?”程鈞道:“廚子的手藝太差,燉的沒滋沒味的。”景樞盯了程鈞一眼,低低道:“蠢貨。”轉身就走。程鈞一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低聲道:“我有話問你。”景樞腳步一停,俯下身來,道:“有話快問,我未必能回答你。”程鈞道:“你袖口內側縫的黑紗,是為了紀念誰?——————————————————————————————有的童鞋發現了bug……然後我也發現了,啊啊啊……關於這一點,應該是有幾章是後補的原因……so,這兩天壓力比較大,寫得比較快,希望大家多提意見,我會在之後一起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