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華老道負手站在院子裡,感受著靈氣流動的方向,側目看了一眼鐘樓的方向,淡淡笑道:“怎麼,這就把陣的第一重破了?倒比我想象的還要快些。這小崽子倒有幾分本事。隻看他用幾個時辰真正破了我的大陣。倘若三個時辰之內,他能再進一步,我倒是要另眼看待了。”既然第一重陣破了,那麼衝明想必是死了。嶽華老道想著,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那小崽子的價值,也就在此罷了。都說豬要養肥了殺,可這衝明本身資質太差,再怎麼養,也是養不肥,不如就今日下刀。嶽華之所以讓他去守陣,本來就是為了更節省材料,譬如現在這個結果——他那一身真氣加上全身仙骨,都擱在大陣裡麵,一點也沒浪費,才不枉了他在紫雲觀裡吃了幾日的米飯。想起射上天空的那支火箭,嶽華老道嘖了一聲——清風、明月兩個多半也交代了,他倒是有些可惜,衝明身上的仙骨精貴,死了比活了好。那兩個雖然也有他想要的東西,但是都是最平常的五行命仙骨,出去多走兩步也找得到,未必急著殺了,留下做了跑腿,也省了自己許多事。不過現在既然已經死了,死了就死了,回頭把骨頭收了,自己的計劃就更進一步。真清淨啊。一眨眼功夫,紫雲觀裡死的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這些小子,不管表麵上是什麼身份,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個活材料,多活著一刻,都是浪費了空氣和食物,如今終於乾淨了。如今,這紫雲觀裡,隻剩下自己和院子裡新抬來的新娘子,還有幾個來找死的小崽子,真是個奇妙的夜晚。有很多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呢。那麼,從哪裡開始呢……還是從小娘子這裡開始吧,嶽華老道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唇,餓了。慢悠悠走進了院中,隻見正房門死死地關住,嶽華老道露出一絲詭笑,也不叫門,用手輕輕一推,隻聽喀拉一聲,大門洞開。房裡黑黢黢的,也沒點著燈,看不清人影。嶽華老道進門,就聽有人問道:“是誰?”嶽華老道轉過頭,依稀看見一人從裡間往外走,笑道:“就是你道爺——夫君我。”伸手一劃,桌上的燈自己亮了起來,發出朦朧的火光。燈光下,隻見一個新娘子穿著大紅衣服,蒙著紅蓋頭,站在裡間門口,雖然如此打扮,但是沒有半分羞澀,反而語氣含怒,道:“你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外麵出了什麼事了?”嶽華老道見裡麵的家具有些散亂,地上也有碎瓷片,知道是剛才收到了鬥法的波及,嘿嘿一笑,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兩三個賊禿並幾個小崽子進來挑事,倒是會挑日子,就算他們來鬨洞房吧,哈哈……”新娘子急急問道:“他們怎麼樣了?”嶽華老道笑眯眯的在一張還沒有倒下的椅子上坐下,道:“怎麼,你關心了?你是關心哪一邊呢?”新娘子沉默一會兒,甩了甩袖子,轉回裡屋,坐在榻上,道:“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不說也罷了。”嶽華道人也不惱,慢悠悠道:“不愧是馬尾村裡的小辣椒柴家大妞,性子倒是夠勁。我就喜愛你這一點。這麼說來,你想必也知道,來的有你兄弟在內?”柴姑娘哼了一聲,道:“兒大還不由娘呢。他雖然是我弟弟,但是也十多歲了,自己也有主意,他做什麼我怎麼能事事知道?”頓了一頓,又道,“他怎麼樣,你沒有傷到他吧?”…,嶽華道人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姐弟關心——放心吧,你這個弟弟有出息的很,不但自己沒怎麼樣,還傷了我兩個童子。”柴姑娘道:“嗯。他……他想必不是故意的。”嶽華老道道:“就算是故意,那又怎麼樣?畢竟是我的小舅子,傷了個把童兒,也不算什麼大事。可是有一點,他不該跟萬馬寺的賊禿混在一起。”說著冷笑一聲,露出幾分猙獰的神色。柴姑娘退了一步,道:“萬馬寺的……賊禿?”嶽華老道:“你在山裡長大,當然知道這裡原本是萬馬寺。哼哼,萬馬寺原來也是北國佛門一處不可忽視的勢力,如今式微至此,就是我占了他的山門,也隻有兩三個小賊禿出來蹦躂,真是可笑。就是剛剛跟我鬥法的禿驢,趁著我虛弱,也能和我鬥上一鬥,但終究也不在我眼中。你弟弟跟他們攪在一起,如同蚍蜉撼樹,不自量力。”柴姑娘道:“萬馬寺裡的和尚我也記得,一個個並不是什麼有德的高僧,村裡沒人喜歡他們。小石頭也就是跟著寺裡頭的小和尚關係好,其他人都沒什麼乾係。”嶽華哼了一聲,道:“跟其他一百個和尚關係好,都不要緊,這有這個小和尚,萬萬不能碰。他身後的人……”話說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怎麼忘了?我如今雖然起了第一步,但和那老鬼卻還有許多日子糾纏,那小和尚也是關鍵之一。這小石頭就放在那小禿驢身邊,我用用何妨?橫豎這丫頭我一次也用不完,總要留她在紫雲觀裡幾個月,倒也不妨物儘其用。慢悠悠笑道,“你想不想讓你弟弟成仙得道?”柴姑娘一怔,道:“成仙?他也可以?”嶽華老道道:“我說可以,就可以。你是我道侶,我自然高看他一眼。不過成仙得道卻是大事,我能幫他卻也並非無因。”柴姑娘道:“你要怎樣?”嶽華老道道:“一來,他要聽話。”柴姑娘哼了一聲,道:“你要能把他哄聽話了,那倒也是你的本事。”嶽華老道道:“我自有我的本事。這二來麼……”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柴姑娘的手,感覺到對方雖然下意識的掙了一掙,卻沒有激烈反感,滿意的一笑,道:“你也要聽話。”柴姑娘一怔,道:“你要乾什麼?”嶽華老道笑道:“你做新娘子,不知道要乾什麼?好吧,我來教教你。”伸手輕輕拉住她,伸手捏住她頭上蒙著的蓋頭,笑道:“來,讓我看看你。”輕輕一掀,描金繡鳳的大紅蓋頭飄然落下,露出一張堪稱完美的容貌來。嶽華老道盯著眼前的容貌,一時怔住,臉色刷的變了,隻覺得手中握住的柔荑驟然變得堅硬如鐵,如鐵鏈一般牢牢扣住他的脈門,飛快的一推一扭,全身竟被控製的動彈不得,緊接著眼前一黑,一道符籙正拍在腦門上,就聽三個音節在耳畔響起,一縷青煙的符籙上嫋嫋升起,整個符籙燃燒起來。那嶽華老道隻聞到了那符籙的氣味,登時想起平生最害怕的一件事來,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怪叫一聲:“驚魂符——”一聲沒叫完,臉色已經籠罩了一層黑氣,不似人色,搖晃了幾下,一頭栽倒。他倒在地上,由內而外都被符籙定住,神智卻還清醒,震驚之中帶著十分疑惑,十二分的恐懼。隻見眼前紅色的裙角從麵前拖曳而過,一念未轉過來,身子一輕,已經被人提著脖領子拎了起來。嶽華老道被人掐著脖子拎起來,眼前金星亂晃,模模糊糊看見那張容貌,卻是焦距怎麼也對不上,耳邊聽得對方淡淡道:“你倒是乾脆,比我想象的更加輕率。”嶽華老道苦笑了一聲,脖子都被人卡住了,還能說什麼,勉強喘了口氣,問道:“你……你是誰?”眼前人在蒙上蓋頭的時候,不論聲音語氣,動作舉止,就是柴火妞,但是掀開蓋頭看來,雖然也是近乎完美的大美女,但絕不是柴火妞。隻是……似乎有些麵善,是不是在哪裡看見過……“您還真是健忘。”新娘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下來,但依然清越,如刀鋒一般銳利,“咱們也曾有過一麵之緣,在下程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