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落時分,采藥才從葛藥師的九品居逃了出來。具體在裡麵待了多長時間采藥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自己賭咒發誓,日後一定勤修苦練,不僅要把金剛頭陀一脈的傳承發揚光大,還要找紅綢鋼刀會討說法、報血仇……臉上不僅要做出悲憤沉痛之色,口氣也要激揚堅定……種種做作之色,甭提有多難受。說起來,采藥與金剛頭陀也隻有一麵之緣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恩義……進先天宮之前,采藥也沒有想到會碰上這檔子事情,如今麵對金剛頭陀的昔日好友葛藥師,采藥心頭之苦,實不足為外人道。葛藥師臉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再說:頭陀兄已死,你是他唯一的傳人,貧道作為頭陀兄昔日好友,於情於理,都應當對你嚴加管教……義不容辭……好一副嚴厲師叔的語氣!自古嚴師出高徒,所謂打是親,罵是愛,葛藥師如此語氣,采藥本來應該感動才是,可是,思及自己的真實身份,來先天宮真正的目的,采藥卻是半點都感動不起來,心頭隻有無限的心虛與愧疚。自己注定要愧對葛藥師的抬愛了,大不了以後去紅綢鋼刀會大鬨一番便是,若是情況許可,滅了也無妨,算是給金剛頭陀報仇,也算是實現了自己對葛藥師的承諾,當然,還要給金剛頭陀一脈找個傳人!這是自己答應過金剛頭陀的事情!答應過人的事情就儘力要做到,否則對心境修行不利!這是五鬼散人說過的話。而采藥心裡卻隻是單純的以為:我采藥的承諾,要麼不答應,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一定!否則我心裡不舒服”這是采藥踏出九品居的時候,心裡頭浮現出的話。采藥以這句堅定的話來壓仰自己的心虛與慚愧。樸山就站在九品居的門口,見到采藥出來,笑著迎了上來,雙手一抬,遞過來一本小冊子。“丹田培元功!”樸山點頭:“是的,這是師父的意思!”“我知道!”采藥點頭,身後房門吱呀一聲閉合,采藥回頭看了一眼,轉身拍著樸山的肩膀,笑道:“多謝樸山師兄!”“師父的意思!”樸山憨笑,黝黑的麵龐微微發亮,頗為高興的道:“以你的性子,竟然能叫我師兄,我真了不起!”“我的性子?”采藥先是詫異,隨即頗為好笑的問道:“我的性子,是什麼樣的?”“是……”樸山搔搔腦門,苦思半晌,方才赫然道:“我也說不上來,隻是感覺,想要你叫一聲師兄,應該很難,你叫我一聲師兄,我應該很自豪才對!”樸山的話看似簡單,其實卻有些大道理蘊含在裡麵,采藥聽的同樣搔頭,暗忖道:“他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培元小築雖然號稱小築,但占地頗大,房間也多,住個百八十人不成問題,采藥的住所就在樸山隔壁,屋內擺設非常簡單,簡單道了極點!“隻有一個蒲團!”采藥看著屋子正中央那個蒲團,很是有點不可思議:“樸山不是說,這兒以前住過人嗎?為何連一桌一椅都沒有?”采藥又抬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屋子,讓采藥高興的是,他又在東邊牆上看見了一件物事——一枚竹釘。“掛東西用的?掛什麼的?”采藥琢磨良久,根據屋子四壁雜亂無章的劍痕,不可置信的斷定出牆上竹釘的用途。“掛劍用的!”采藥倒吸一口冷氣,驚歎道:“一劍一蒲團而已,好個無牽無掛的人!心裡除了修行就是練劍,彆無他物,了得!好生了得!明天倒要找樸山問問,這屋子的原主人姓甚名誰!”如此大毅力,成就必定非凡!采藥心頭升起佩服之心,旋即就是不服之念:“彆人可以,我采藥為什麼不可以?同是天地之靈,爹媽所生,他人可以做到的,我采藥也可以做到!”,采藥心頭雖然不服,但卻毫無攀比之心,反而朝著屋子正中央,地麵上孤零零的蒲團稽首一禮,深深一拜,正色道:“受教了!”說完之後,采藥抬步走到屋子正中央,揮袖彈了彈身上的青布道袍,像是彈去了滿身塵埃,嘴角露出一絲輕鬆愉悅笑容,心安理得的盤膝坐下。蒲團有乾草編成,普普通通,采藥笑的更加滿意,采氣法的運轉似乎晉了有生以來最完美的狀態,純淨溫和的天地元氣透過周身四萬八千毛孔貫入體內,緩緩不絕的補充著大虛大弱的爐鼎,洗絛著乾澀的經脈竅穴、五臟六腑、皮肉骨骼……采藥眼中浮現出淡淡的清光,清光隨著呼吸吐納而動,一閃一閃的,在黑暗無光的屋子裡像極了夜空中閃爍的星光。樸山送上的小冊子就放在采藥膝蓋上麵,封麵上是方方正正的五個小字——丹田培元功!拉開小冊子,白紙黑字,墨香撲鼻,字跡沉穩,正是樸山的字跡,與回元丹藥瓶上麵的字跡一般無二,隻是筆鋒轉折見更顯雄渾。開篇是規規矩矩的數千小篆,筆鋒嚴謹,卻是丹田培元功的總決,隨後筆風一轉,字體變作小楷,字跡變的大氣,把總決一條一條的拆分開來,條理清晰的編寫出了作者的理解與感悟…………這丹田培元功也是一門呼吸吐納之術,隻是頗為注重丹田氣海的開發與培養。把丹田視為混沌之源,造化之門,萬變之宗,靈機之微……采藥先沒有去看樸山的注解,而是把丹田培元功的總決仔仔細細的參閱三遍,思忖半晌之後,才開始瀏覽樸山的注解樸山的注解以培元固本主,走的是厚積薄發的路子,算是最正統的路數。但采藥乃是過來人,自小修習呼吸吐納之術,更是倚仗呼吸吐納之術與道觀壁畫參悟出來一門采氣之法,對這種吐息培元之類的功夫自有自己的獨特見解,更何況,采藥的道行還在樸山之上,看的比樸山要遠。以采藥看來,這篇丹田培元功不隻是固本培元那麼簡單,除卻固本培元之外,這門丹田培元功最主要的乃是一個變字。萬變不離其宗的變,以丹田一點為樞紐,影響周身萬千氣機的微妙變化,最主要的還是一個變字。固本培元隻是為了積累,積累之後,厚積薄發,以龐大的積累凝聚一點靈機,也就是內家修行的基礎,煉精化氣的——氣感。而采藥看到的卻不止這些,采藥看到了采氣法的缺憾,采氣法是由外而內吸收天地元氣,而這門丹田培元功卻是由內而外散發萬千氣機,真真正正的引氣入體。以丹田氣海為本源,變化出萬千氣機,引天地元氣入體……一個本——一個變——一個引——而這個變字最為重要,直接關係到了自身丹田與天地元氣的溝通。采藥從這篇短短數千字的丹田培元功中僅僅參悟出了這三個字。“博大精深!這就是傳承久遠、道法完善的玄門正宗!了不起!!!”采藥想起了五鬼散人的的法門,僅僅一個修出氣感的法門都不完善,需要多重手段配合,先是修煉《養魂經》,然後是煉魂符器,之後是一念收魂咒收魂,再然後……“旁門左道!”采藥暗暗嘀咕了一句,再次把心神投入了丹田培元功的參悟之中……不知不覺,天色已是大亮,門外遙遙傳來拾草的嗬欠聲,樸山的催促聲……然後是鐵器撞擊之聲。“他娘的,這斧頭怎麼愈來愈重了!”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驀然響起,聲音粗豪洪亮,中氣十足,但十分陌生。這個聲音極不和諧,少女的嗬欠聲停了下來,少男的催促聲也靜止下來。半晌之後,樸山驚訝的咦了一聲:“咦,我的鐵桶與鐵扁擔也變重了,難道我修為退步了?修行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師父說的話果然是至理,我隻是昨天半天沒修煉而已,就變成如此模樣,不行,我要去挑水修煉了,師父說,挑水既能鍛煉步法,也能打熬體魄,實在是修身的不二法門,采藥師弟說,身為爐,氣為藥,隻有好的身體才能修煉出精純的內氣,我先走了!”隨後是“鏘鐺、嘎吱……的鐵桶撞擊聲也金鐵摩擦聲,漸漸走遠。“不對!”粗豪的聲音驀然大叫:“我這斧頭裡麵分明被人偷偷滲入了深海沉鐵,他娘的,誰乾的?”“貧道乾的!”葛藥師和藹的聲音傳來:“入門弟子采藥昨日貢獻了八柄深海沉鐵鑄造的鋼叉,貧道見你等修為都有進步,真是可喜可賀啊,因此就自作主張,分彆賞賜你們一些,算是見者有份的意思了,怎麼,無鋒你可是不滿意?那貧道再多給你一些,算是……”“你自己留著吧……”聲音漸漸低微,卻是愈走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