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的世界實際上比人類來的要更加細膩,也更加深邃。一片樹葉落地的聲音,一朵在早春開放的二月蘭的淡香,樹林幽暗處滑過的一抹不知名的陰影。這些大多會被人類所忽視的東西,正是動物們賴以生存的空間。雪空緊緊跟隨著那一抹若隱若現的幽香,那是門沙煙羅的味道,他曾經無數次的聞到過。氣味,有著很微妙的變化。同一種味道會變得或濃、或淡、或刺鼻、或令人心情舒暢。這樣的變化對於妖魔來說,幾乎可以等同於語言,可以用來傳遞簡短的信息。門沙煙羅的味道雖然一如既往的幽然,但卻帶著一絲絲刺鼻的感覺,令人忍不住覺得急躁。在引導著雪空的路途中,它曾經有幾次消失在雪空麵前,使得後者隻能躊躇的停留在原地。然而很快的,那股香味就會再次飄回,隻是會比上一次更加刺鼻一些。就像一個暴躁的引路人,在抱怨跟隨者的無能。此中的微妙變化梁塵飛自然是無法得知,事實上自從出了密道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聞到過那股幽香。但他隻要知道兩點就足夠了:那是莫憂身邊妖魔的味道,跟著它,就能找到莫憂;雖然自己無法聞到,但前麵領路的雪空顯然並沒有失去線索。香味引著雪空一行到了一處洞口,幽深望不見邊際的洞穴內時不時有陰冷的風飄然而出,夾雜著門沙煙羅地味道。仿佛在催促他們趕快進去。梁塵飛越過滯留在洞口的雪空,自懷中掏出一塊螢石,走了進去。這種洞穴中通常會棲息著一些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過於明亮的火光反倒容易驚擾到它們,對於受過多年殺手訓練的梁塵飛來說。螢石那點微弱地光亮已經足夠了。“等等!”雪空一個縱躍橫在梁塵飛身前,“你就這麼進去了?”“不然怎樣?”幾步遠的距離而已,陽光的熱度已然無法照拂到身上,陰冷漸漸侵襲,黑暗也漸漸圍攏過來。梁塵飛手上的螢石發出淡淡的淺綠色光芒,映在雪空的眼底,反射出一種詭異的紅色。焦躁的晃了晃尾巴,雪空難得急切地說道:“翼望山中多溶洞。這個一看就是個大的……就這麼毫無準備的進去……我還可以,但是你……”“不用多說了,你不進,我進。”“為什麼?你死在半路上,一樣找不到小憂。”雪空的話讓梁塵飛遲疑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抬腳繼續走,“因為隻有穿過這個溶洞,才能找到莫憂……因為,我來,就是為了找到她。愚蠢的人類,雪空已經說了,你死在半路上就再也找不到那個小丫頭了,退出去在尋出路才是正確的選擇。”跟在雪空身後的雪嬰。一雙碧藍色的眼睛比雪空的看起來更紅上一些,血一樣在黑暗中閃爍。轉身,螢石的幽光映在梁塵飛臉上,照射出他地堅定與執拗。“既然往前走就能找到她,又為什麼要後退?”他相信門沙煙羅……也相信自己,他一定能找到莫憂,沒有如果。定定的看著梁塵飛前行的背影,雪空有些疑惑……這也是情嗎?小憂說。情當不隻是付出……但身前那個男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如果自己失去生命,會對小憂造成什麼樣的傷害……這種義無反顧地執拗付出,也算是情嗎?雪空當然不懂,對於梁塵飛來說,那個女孩是他生存的意義,是他的心在漂泊了許多年之後找到的一處棲息之所。若果找不到……意義都沒了。還要活著做什麼?“……不要管他。我們走!”雪嬰上嘴咬住雪空的尾巴,把他往外麵拽。踉蹌著向後移動。雪空看著梁塵飛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扭頭對雪嬰說道:“你先走吧,我去帶他找到小憂。”雪空蓬鬆柔軟的尾巴就在自己嘴裡,雖然眼下的情形有些可笑,但畢竟是這許多年來她與他最*近地時刻,雪嬰幾乎都有些不想鬆口了……但是雪空的話要回答……她隻得鬆開嘴,說道:“這個鬼地方又走不了妖魔道,除非是長期生活在這洞裡的妖魔,不然,就算是你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更何況,這洞有沒有出口還不一定!”“有的,既然那朵花的味道能飄出來,就說明一定有出口。”甩了甩尾巴,雪空覺得這種尾巴被拽住的感覺似乎不大好……“就算是,要走多久你也不知道!讓那個人去吧,我們再找彆地路。”已經是近乎哀求地語氣,雪嬰不想雪空再與人類攪在一起,多一刻鐘也不行。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他說得對,既然路就在眼前,又何必再找。”歉意的看了一眼雪嬰,雖然與她並沒有什麼交集,更多地隻是從雪球口中聽到的一些她如何欺負嘲諷彆人的事情,但至少現在看來,她似乎也不像雪球說的那麼壞。“他們有什麼好?你就非得跟著那些人類?替他們賣命就真的這麼讓你欲罷不能?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隻能依附在人類身邊才能生存下去?為什麼你隻肯跟在人類身後!?”哪怕被總是被同族鄙視,雪嬰依然不肯親近人類,她是族中唯一過了百歲而沒有訂下契約的,就連她的哥哥雪暴,也曾經與人類訂下過契約……隻不過那個人早夭,去了而已。為什麼自由驕傲的狼族一定要與人類定下契約才會被認可?一直以來,雪嬰都覺得這樣的看法很可笑,並且身體力行的鄙視到底。然而今天,雪空的一句話卻堵得她啞口無言。“因為那是我唯一熟悉的生存之道,離開他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說完,一轉身,雪空白色的身影投入到濃密的黑暗中。聲音還在耳邊回蕩,雪嬰卻無法理解他話中的意思……離開了人類的它們還能做些什麼?雪嬰怔愣的向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踩到一塊碎石。小石子順著地麵的坡度噠、噠、噠的滾到洞穴深處。那聲音撞擊在石壁上,又被反射開來,一次次的回蕩在溶洞中……小莫好像依稀聽到什麼聲音,猛地一回身,卻隻是濃密的黑暗。她身側的莫離轉頭問道:“怎麼了?”“沒什麼。”小莫搖了搖頭,一定是自己的聽錯了,她怎麼可能在這裡聽到塵飛的聲音?丫頭。門沙煙羅在小莫心底喚了一聲。什麼?我會證明你是錯的。……對也好,錯也好,我既然已經決定了,總要走上一遭才肯甘心。……你這脾氣可真臭!真不知道長的像誰……總之,你不許出來。小莫緊走兩步跟上莫離的步伐,探過手去握住他的手,在莫離詫異的回頭看過來時,嫣然一笑道:“快走吧,我等不及要離開這裡了。”……丫頭,行也好,不行也好,我總要試上一試才肯罷休!小莫忽略心底的聲音,緊跟著莫離走向前方隱隱透出光亮的出口。鳥語、花香依稀飄來,妝點著這個死氣沉沉的洞穴,就好像重生一般,自狹窄的通道中擠過,從黑暗走向光明。邁出洞口的那一刻,撲麵而來的熏風夾雜著青草與花香,小莫被陽光刺得雙目含淚,眼前一陣昏花,不得不閉上眼睛。“莫憂,我們到家了。”莫離欣喜的抱著小莫轉了一圈,放下她之後深深的吸了口氣,心滿意足的微笑著。揉了揉酸脹的眼睛,視野漸漸的變得清晰……漫無邊際的翠綠竹林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竹葉沙沙合著清脆的鳥鳴回蕩在山穀中。竹影婆娑間點點碎金綴於其上,熠熠生輝……正所謂,竹海聽濤,夕陽照,薄霧渺渺。憶吹蕭,神曲妖嬈,駕入天外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