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賈老爺子打聽消息回來,已經是掌燈時分了。他渾身的酒氣,讓小莫覺得很不舒服。喝的多了,路上又受了些寒氣,老爺子一到家便又有些發熱。小莫趕快給熬了一碗濃濃的薑湯,這才算是壓了下去。第二日,甄夫人出門的同時,賈老爺子把小莫叫道了跟前,很嚴肅的說道:“莫丫頭,這事不尋常。”小莫想起甄宏眼中那具扭曲的乾屍,對賈老爺子這句話深以為然,點了點頭。“我昨個跟著甄老爺他們瞧了一眼那屍首。彆說是血液,就連身體裡的水分都給抽乾了,嘖嘖,看著倒像是哪個妖魔吸人精氣的樣子。”賈老爺子喝了口水,接著說道:“這人的靈魂宿於心,可全身的精氣卻都蘊含在血液中。山中常有精怪為了提高自身修為而吸食人血,可少有害死人的時候。畢竟這事做多了,是會瘋魔的。”血液,源於心臟,精氣之所在。妖物其實也是一樣,這就是為什麼小莫當初不取內丹,轉而取了嘎卟的汁液來做附魔是一樣的道理。現如今那個乾屍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被妖魔吸乾精血的樣子。也不見得就是妖魔做的,小莫曾經見過族裡一個半瘋癲的長輩,不知用了什麼秘術抽乾了一隻貓的血液。當時那隻貓的樣子,也如乾屍一般,皮毛褶皺堆疊著,四肢扭曲,眼睛與嘴巴大大的張開。不過後來那位長輩似乎是被逐出族了,小莫從那之後再沒見過他。她在這邊走神,賈老爺子絲毫不覺,還在那邊滔滔不絕的說著:“最近張氏祠堂那邊果然是不太平。先是好幾個人莫名其妙的失蹤,回來以後也說不清發生過什麼事情。現在又死了人,要我說,搞不好那裡還真是住了什麼造孽的妖魔。”又是張氏祠堂!小莫昨天在甄宏眼中,就看到他娘跟他說要去張氏祠堂。再轉眼,就變作一具乾屍的模樣。可是,她上次去挖嘎卟的時候,那裡看起來除了清冷蕭索些,似乎也沒什麼不正常。靈光一閃,猛然間記起那個白白的東西,還有那個詭異的液體。難道會是那玩意搞的鬼?小莫無意識的攥了攥右手。“……丫頭?莫丫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喚了幾聲也不見小莫答應,賈老爺子終於發現自己說的口乾舌燥,可該聽的那位正在神虛太遊。‘啊’了一聲,小莫趕忙答道:“有聽。”賈老爺子‘哼’了一聲,說:“最近不要*近張氏祠堂。還有,要是有人要你幫忙,你一概拒絕。就說不知道,我沒教過你,或者是我不讓你管。總之,甩不掉的話,就往我身上推。”賈老爺子說完這句話之後砸吧了一下嘴,又輕飄飄的歎息了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晚上,小莫躺在床上想著賈老爺子白天說的話,一隻手緊緊地抓著胸前的衣衫。那下麵是兩塊晶瑩剔透的西瓜碧璽,被小莫的體溫溫暖著,隔著布料在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莫心中覺得悲哀。她不想看見甄宏的臉,不想看見往日裡那張生氣勃勃的臉龐上,寫滿悲傷。緩緩的閉上眼,小莫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原本手中握著的那兩顆碧璽,不知什麼時候變做了一隻柔軟白皙的少女的手。抬起頭,一樣纖細的眉,一樣明媚的眼,一樣柔和的臉龐。麵前的少女眉目如畫,與小莫長的一模一樣,隻是多了一分柔美,少了一分冷漠,左臉上也沒有那塊猙獰的疤。“姐姐……”呢喃著,小莫抬起的手在少女麵龐前猶疑著,不敢落下。“小憂,”朱唇輕啟,這兩個字便如玉珠落盤般蹦了出來。小莫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張臉還可以有這樣柔美的神情。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撥開小莫覆在額前的發,指尖掃過那片猙獰的疤痕,帶來一股沁人心脾的涼。蒼莫愁很仔細的看著小莫的臉,眼中與唇角漸漸染上一絲欣慰的笑意:“小憂,你長大了。”暗夜中,小莫胸前一明一暗的閃爍著瑩粉與碧綠的光,映在她的臉上。明滅之間,小莫的眉緩緩皺到一起。…………第二日清早的時候,小莫迷迷糊糊的起來打水,準備做早飯。頭一天晚上的那個夢搞得她有點暈乎,腦子有點發蒙,卻又偏偏記不真切姐姐到底跟自己說過什麼。這樣的夢,小莫從沒做過,隱約的覺著有些不安。院門‘哐當’一聲被推開,甄宏滿臉紅光的跑了過來,朝小莫爽朗的一笑:“丫頭,一會哥哥帶你吃好的去。”小莫看著風一樣卷進屋裡的甄宏,整個人僵硬在那裡,就連賈老爺子憤懣的咆哮都沒能驚醒她。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眼中的景象依然沒變?哦,可能是自己分辨錯了。畢竟看在眼中的情景,很難分辨出哪個已經過去,哪個才要發生。可……可他那個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死了娘的人……這……難道是左眼出問題了?這個想法讓小莫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傻傻的。完全忘記了身為傳說之物的蒼瞳,怎麼可能說出問題就出問題。左手食指的指尖驀地抽痛,好像有誰在嘲笑她一般,刺了一下。小莫呐呐的抬起手,手指雖然粗糙,可那上麵一個傷口都沒有,之前在張氏祠外弄破的那個小口子,也早都不見了蹤影。“丫頭?還傻站著乾嘛?”甄宏一出門見小莫正對著自己的手發呆,便招手要她跟自己一塊走。“臭小子!你自己不務正業也就算了,少來給我招惹莫丫頭!”追在甄宏背後的賈老爺子因為剛起床,嗓音有些沙啞。甄宏背對著賈老爺子做了個鬼臉,一手拽著放才跟老爺子討來的火犁,一手牽著小莫,一溜煙的跑了。小莫自打見了甄宏就一直處於混沌狀態,直到眼前對上一雙無神的大黑眼方才醒過神來。看到火犁正彎下腰怔怔的盯著她看,便抬手輕輕的拍了拍它臉,當作安撫。蹲在一旁的甄宏一邊點火,一邊跟小莫說道:“我啊,昨個做了一筆大買賣。今年窖藏的那些秋薯都賣出去了。嘿嘿,我爹都還沒做過這麼大的買賣呢。”他自顧自的說了一會,見沒人吭聲,便轉臉衝著小莫叫道:“莫丫頭,你聽見沒有?我做了一筆我爹都沒做過的大買賣呢。”小莫撫摸著火犁的臉,頭也沒回的說了句:“聽著呢。”甄宏才不管小莫到底有沒有聽,他隻是想找個人炫耀罷了。見小莫應了聲,便又接著說道:“當初爹說什麼時候我能掙夠上京的本錢,他就什麼時候放我走。我本來以為怎樣也得等到明年年中。現在這筆買賣一做,等一天一暖和我就能走啦!”對於可以離開這座管束壓抑了自己二十一年的小山村,甄宏感到很興奮。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小莫早就轉過身來,滿臉異色的看著他了。聽到他說一開春便要走的時候,小莫輕輕的問道:“甄夫人……”“嗯?你說我娘?她當然是跟我爹留在這裡啦。”其實小莫想問的是,甄夫人到底死了沒……不過這話她可不敢說出口,隻好諾諾的又說了句:“張氏祠堂……”甄宏一聽,便轉過身來很是認真的打量著小莫,半晌,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娘會去張氏祠堂?”看著甄宏一臉的疑惑,小莫覺得自己真的無法麵對他那雙璀璨的眼睛。垂了頭,沒有說話。甄宏見小莫不答話,也不在意,接著說道:“人是去了,不過好好的回來了,現在正跟家養著呢。也虧的你急的跟著什麼似的,看樣子真不該帶你去看那勞什子乾屍,人都給嚇傻了。”小莫聽了,隱隱的鬆了口氣。https://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