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四月二十六rì,襄江東岸一百二十裡處白平坡--當陳驀把手中的長槍從對麵那名身穿江東軍衣甲的將領喉嚨中拔出來時,戰鬥便已經結束,鬥誌全無的江東兵們四向潰逃,然而最終卻也逃不過一個死字。“將軍!”一位荊州軍校尉用敬佩的目光望著陳驀,望著他戰袍上不時向下滴落的血珠,暗暗咽了咽唾沫,抱拳恭敬問道,“此些糧草如何處置?”甩了甩槍身上的鮮血,陳驀轉頭望了一眼官道上那幾十車糧草,揮揮手說道,“叫弟兄們過來,能拿的便拿點,剩下的都燒了!”“諾!”那位校尉抱拳領命,叫麾下荊州兵們相繼從糧車上取了一些穀子作為乾糧,隨後取出火折子,吹著後一把火將剩下的糧穀燒得乾乾淨淨。這是陳驀這幾天來所劫獲的第六批糧草,量雖然都不多,但是次數很是密集,很顯然,江東一方也猜到荊州軍會在中途埋伏,是故將大批運往樊城的糧草分作好幾路,以降低被劫的可能,但是很遺憾的,陳驀率領著四千蔡瑁交予他的荊州兵便屯紮在白平坡,要知道這可是前往樊城的必經之路,除非江東選擇用水路運糧,否則,幾乎不可能從陳驀眼皮底下瞞混過關。隨後,荊州兵們開始著手打掃戰場,小心翼翼將戰死的同澤就地掩埋,至於敵軍的士卒,他們刨了一個巨坑,將死屍都埋了進去,因為陳驀一個照麵就將對麵領軍的幾名校尉悉數殺死,大大打擊了江東兵的士氣,是故他麾下荊州兵幾乎是毫發無損,不過倒是也有一些倒黴蛋與走投無路的江東士卒同歸於儘。將身上的鎧甲脫下叫劉辟到江畔清洗了一番,陳驀坐在一塊石頭上擦拭著自己手中的長槍,這時,張燕從不遠處走了過來,附耳對陳驀低聲說道,“陳帥,派出去的弟兄有回報了,小天師已率三千步卒與騎兵弟兄們彙合,此刻正屯紮於沔陽、漢陽一帶……”“唔,”陳驀點點頭,低聲問道,“他可說幾時啟程趕赴此地?”“這……”張燕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小天師前些rì子與輕騎的弟兄們劫了程普一批糧草,還有百來匹戰馬,抽了些人手將這些運至下蔡……”說著,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小天師言明,三rì之內他必定趕到,至於三河騎兵的弟兄,兩rì前便已動身趕赴此地,為了不叫江東與荊州發覺,是故迂回走竟陵、赴麥城,算算rì子,也差不多了,於毒已派人前去聯絡了,有任何消息便會向陳帥彙報!”“好!”陳驀點了點頭,雖說他對張白騎的關係仍然不是那般密切,不過對於此人的能力,陳驀是相當肯定的。那張白騎能文能武,能統軍、能練兵,而且對黃巾忠心耿耿,當初被圍困下蔡直到最後一刻都未曾想過要投降,堪稱是黃巾軍中的頂梁柱,說真格的,關於軍備、糧草等事,一向都是此人過手,整頓地井井有條、絲毫不亂,黃巾之首張素素麾下,倘若說陳驀是左膀,那麼右臂便唯此人而已。那邊張白騎說他三rì之內必到樊城,而陳驀這邊也收到了蔡瑁派人送來的密信,說他已經聯合周邊各郡太守,將襄江徹底隔斷,快則兩rì、多則三rì,便有數路兵馬趕來與陳驀彙合,共謀孫堅,而他需要陳驀做的,便是在諸軍趕到此前,死死拖住孫堅。獵虎,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當對象是一頭極為凶猛的猛虎,如今陳驀唯一希望的,便是休要叫孫堅發覺不對,倘若孫堅發覺其中不對,死命突圍,陳驀區區四千兵恐怕難以抵擋。而就在陳驀暗自祈禱的同時,在樊城之內,孫堅正坐在城中校場觀看長子與愛女切磋武藝。一招金蟬脫殼,孫堅騙過了蔡瑁,一個晝夜趕至樊城,彙合城外祖茂大軍,一舉拿下了城池,樊城守將王宏與老將王威見大勢已去,敗走鄧城。孫堅也不追趕,畢竟如今當務之急乃在襄陽,隻要襄陽淪陷,整個荊州便落入他手,到時候他便可以坐擁荊州、江東十餘郡,取代袁術成為江南實力最強大的一路諸侯。觀望了半響,孫堅忽然笑道,“策兒,與你小妹交手切磋也不知留些情?”年僅十七、八歲的孫策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說實話,他已經對自己的小妹手下留情了,幾乎是隻守不攻,但即便這樣,亦使得對麵的女孩子氣喘籲籲。也難怪,畢竟孫策自幼習武,在武學上的天賦很是驚人,是故被孫堅極為看重,帶在身旁,時而傳授一些自己的經驗與間接,如何是習武時rì尚短的董白可比?唔,應該是孫尚香……當初的董白、如今的孫尚香,自從被孫堅收養之後,臉上似乎重新露出了笑顏,一度失去所有親人的她,如今又有了一位疼愛自己的父親,還有一位處處讓著自己的兄長,這都讓孫尚香感到十分的慶幸。要說唯一美中不足的,那就是時而浮現在她腦海中那個人,那個一揮手一聲令下便將她董氏一族數百人悉數斬首的人……奮威將軍,陳驀!一想到那個家夥,已累得氣喘籲籲孫尚香就覺得渾身又充滿了力氣,提著手中寶劍再次揮向孫策,可憐那作為兄長孫策,好幾次強忍著打飛妹妹手中寶劍的念頭,繼續陪著她習武。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哪是切磋呀,孫策幾乎重頭到尾都沒有出手,哪怕是提槍抵抗也留著幾分力道,生怕鎮傷自己小妹,不過孫堅倒是看地哈哈大笑,不時出言指點愛女,這叫孫策心中更是無奈。“尚香,此時應當收劍回身再刺出……出劍!對對……”“策兒,你就不知讓著你小妹?”“哈哈哈,對對對……”望著兒女其樂融融般的切磋,孫堅心中很是暢快,然而就在這時,黃蓋疾步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說道,“主公,運往此地的糧草皆被劫了……”“……”孫堅聞言望了一眼黃蓋,隨即又望向場中,正巧見到愛女一劍逼得長子抬槍抵擋,當即撫掌讚道,“好!好!”說罷,他這眼中笑意退去,壓低聲音問道,“何時之事?”“這個末將也不知,”黃蓋抱了抱拳,低聲說道,“隻是方才有一我軍士卒浴血來城中報訊,末將這才得知此事,六rì前,程將軍得聞主公催糧之令,當即從江東調來糧草,為了避免荊州中途攔截,乃分批秘密運往此地,然而……”“一路也不曾運至?”孫堅望著兒子與女兒的切磋,淡淡問道。“……是!”黃蓋默默低下了頭,猶豫說道,“還有一件事,主公,末將前些rì子派出的斥候也不見回來,依末將之見,恐怕荊州已在樊城附近安置了諸多兵馬……”“那又如何?”孫堅淡淡笑了笑,手指扣著座椅扶手,輕蔑說道,“自古以來,孤虎不懼群狼,況荊州土狗乎?那蔡瑁所設之計,無非也是在襄陽布下重防,繼而步步為營,逼之樊城城下,哼!任他千百計策,戰場相見,我倘若要殺他,易如反掌,何足懼哉?他蔡瑁既然想要在樊城與我對決,我孫堅便遂了他願!”望著孫堅自負堅定的眼神,不知怎麼,黃蓋忽然感覺自己心中的擔憂漸漸退去,抱拳笑道,“主公好氣度,末將不及!”“嗬,公覆莫要恭維……對了,安撫城中百姓一事辦得如何?”“啟稟主公,我江東子弟自進城起便對城中百姓秋毫無犯,不曾劫掠百姓一粒糧穀,主公莫要擔憂……”“唔,”孫堅點點頭,滿意說道,“我江東子弟乃是義軍,並非軍痞、強盜,倘若有人敗壞我江東軍名聲,格殺勿論!”“主公放心,隻是……”“隻是什麼?”望了一眼孫堅表情,黃蓋猶豫一下,低聲說道,“主公,軍中糧草告竭,城內又無多少存糧,兼之程將軍所運之糧皆不曾運至,這樣下去,恐怕……”孫堅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問道,“還有多少糧穀?”黃蓋微微思忖一下,遲疑說道,“若以小斛分之,可支十rì……”正說著,他忽然見孫堅目光一凝,心下一驚,當即改口道,“滿斛分之,僅三rì爾!”“三rì……”孫堅微微點了點頭,輕輕一扣座椅扶手,說道,“三rì足夠!想來蔡瑁也不想我在樊城如此安穩,三rì之內,必定邀兵前來城外,介時,糧穀已是無用,隻要我殺了此人,荊州定矣!”“主公明鑒!”兩人正說著,忽然看到韓當從遠處疾步奔來,孫堅笑著問道,“義公,何以如此焦急?”隻見韓當一臉焦急之sè來到孫堅麵前,壓低聲音說道,“主公,不好了,方才末將得聞消息,那蔡瑁命部將李育率三千步卒輕裝出城,襲曲陽去了!”黃蓋聞言心中咯噔一下,抬頭一瞧孫堅,隻見孫堅眼中隱隱泛起幾分怒意,猛然站起身來,校場中孫策與孫尚香看到父親露出怒容,遂停下了切磋,向這處望來。隻見孫堅眼神變幻一陣,忽然露出幾分笑意,對孫策喊道,“策兒,尚香,為父還有要事與你兩位伯父商議,你等好生在此練習。尚香也好好與你兄長習武,待為父回來,再教你幾招!”“是,父親!”“是,爹爹……”囑咐了兒女兩句,孫堅示意了一眼黃蓋、韓當,轉身離開了校場,二將對視一眼,緊步跟了上去。估摸半刻左右,孫堅徑直來到城內縣府廳中,喝退左右士卒,轉身望著韓當沉聲說道,“義公,你從何處得知此事?”韓當抱了抱拳,說道,“啟稟主公,今rì我軍哨騎出城巡視,途中遇到一漁夫,聽此人所言……”“漁夫?”孫堅皺眉微微思忖了一下,冷笑道,“此必是蔡瑁所派細作,為何不將那人抓來?”說著,他轉身在廳中來回踱了幾步,喃喃說道,“曲陽乃我家中老小居住之處,蔡瑁故意將此事告知於我,分明是想叫我心生顧慮,故而退兵,待我退兵之時,他隨軍掩殺……”“話雖如此,然此事亦不得不防啊,”黃蓋亦抱拳說道,“起初主公與袁術較好時,且不懼蔡瑁出兵犯我江東,但如今主公與袁術交惡,他又如何會出兵相助?甚至,倘若袁術落井下石,趁機取我揚州,倘若如此,我等皆不得返鄉矣!”“呼!”孫堅聞言深深吐了口氣,負背雙手走到門口仰望天空,半響才喃喃說道,“取曲陽、犯江東,此乃圍魏救趙之策啊……若非我小瞧了那蔡瑁,便是此人有名士相助……”說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歎息說道,“百密一疏,我本以為蔡瑁會猛攻樊城,卻不曾想到他竟奔我等家業而去……”見孫堅滿臉擔憂,韓當上前勸道,“主公莫要著急,主公不是也說了麼,此乃蔡瑁詐計……”孫堅揮揮手打斷了韓當的話,搖頭說道,“此乃詐計,卻又並非詐計,倘若我等繼續占據樊城,他蔡瑁率一軍攻曲陽也並非沒有可能……”“那主公的意思是……”孫堅眼中泛起幾分殺意,冷冷說道,“那蔡瑁不就是想叫我主動退出樊城麼?哼,我便遂了他的願……”說著,他大手一揮,沉聲說道,“公覆、義公,傳令下去,整頓三軍,退出樊城!”“這……”韓當呆了半響,抱拳說道,“主公,此時若是退出樊城,恐怕沿途要遇到不少阻截之兵……”隻見孫堅戲謔一笑,難以捉摸地說道,“倘若蔡瑁舉荊州之兵前來堵我,那還真是合了我心意……嘿,鹿死誰手,未可知也!”黃蓋與韓當麵麵相覷,皆不知其中深意。--與此同時,鄧城--樊城太守王宏與其叔父老將王威死守樊城十餘rì,終究難敵孫堅英勇,無奈退出樊城,率殘兵入鄧城暫居。來到鄧城後,為了防止孫堅追趕,王宏與叔父王威每rì巡視城上,但奇怪的是,孫堅似乎並沒有追擊的意思。那一rì,王威寫好求援書信派心腹侍衛送至襄陽,隨後便在房中歎息連連。見叔父對自己二人失了樊城極為自責,王宏好生相勸,他倒也沒想過蔡瑁借此苛責二人。畢竟,雖說王威與蔡瑁關係並不和睦,但是王宏卻是蔡瑁至交好友,兩人關係極為密切,想當初王宏擔任樊城城守便是蔡瑁推薦的。這邊王宏正好生勸著,忽然有一名士卒匆匆跑了進來,叩地急聲稟道,“將軍,西北三十裡發現不明兵馬!”“什麼?!”王宏猛地站了起來,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孫堅的追兵,但是細細一想又感覺有點不太對勁,狐疑問道,“你說……西北三十裡?”“是的,將軍!”王宏微微皺了皺眉,回頭對叔父王威說道,“不對啊,叔父,若是孫堅來追,應當是南麵有追兵……”老將王威點點頭,也是滿臉疑惑。不多時,又有士卒連續前來稟告。“啟稟將軍,西北二十五裡發現不明兵馬!”“將軍,北二十裡發現不明兵馬,不下五千……”“將軍,十裡外發現不明兵馬,皆是騎兵!”到入夜時分,王威、王宏二人竟接到十餘道jǐng訊,但是那jǐng訊卻叫二人很是詫異。數量不下於五千的不明兵馬,而且還是騎兵……五千騎兵,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威猛然間麵sè大變,一拍桌案,失聲說道,“我知矣!”與此同時,鄧城西北十裡處,有一支騎兵正朝南麵疾奔而去。也不知過了多久,領頭的那員將領抬手一聲輕喝。“緩行……勒馬!”一聲令下,五千騎兵勒馬止步,竟然隻需片刻,而且期間那五千人動作一致,實在是叫人咋舌不已。在一片寂靜中,那位將軍抬手眺望了一眼遠處鄧城城內燈火,思忖一下,忽然一揮手,喝道,“走!”一聲令下,五千餘騎兵竟然穿過鄧城望南而去。就著那昏暗的天sè,隱隱能夠看到軍中飄揚的旗幟上紋著一隻肋生雙翅的飛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