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儘,嶽陽彆院一片沉寂,夜裡輕雪,天氣驟寒,守衛都有些承受不住如斯寒冷,儘量在避風避雪處逗留,如此一來,彆院的守衛不免漏出了些許破綻,然而這樣的破綻落在楊寧眼中,卻絲毫不曾減少他對廖水清的忌憚,對於已經開啟了防禦陣勢的嶽陽彆院來說,這些守衛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棋子罷了,真正的殺著根本不為人知,這一點即使楊寧並不精通奇門遁甲,也能夠從彆院四下潛藏的壓力殺機中看出端倪,漠然地盤算著如果將來為了李還玉與廖水清翻臉之後的勝算,楊寧的身形宛若一縷輕煙,飄過重樓彆院。【】還未到達青萍療毒的院落,楊寧已經感覺到一縷異樣的氣息,不禁停住了腳步,瞥向不遠處的一座敞軒,軒內並無,然而楊寧卻似乎可以看到一個婀娜的身影映在窗紗之上,略一躊躇,楊寧停住了腳步,轉身走向敞軒,停在窗前,緩緩道:“已經這樣晚了,你為什麼還沒有睡,靈樞九針神妙無雙,學起來想必很不容易,雖然你的內力精深,也不該如此煎熬。”平煙清冷的聲音自窗內傳出道:“既然知道時候已晚,為何子靜你還沒有休息,我不過是費些心思學習一門針法,你卻是形神俱苦,若不再上路前仔細調養,隻怕難免修為受損,你縱然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想一想將來見到了賀樓啟之後,有沒有足夠的實力請他出手相救青萍。”楊寧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想瞞你,方才我去見了幾個聖門弟子,交代了他們一些事情。”軒內一片寂靜,又過了半晌,平煙才說道:“打狗須看主人麵,這句話雖然粗俗,卻還是有幾分道理地,李還玉雖然是漢王愛女,又頗有心機手段。武功也還過得去,但是這些仗恃在你我眼裡都算不得什麼,可她偏偏是廖前輩的女兒。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說的太明白,但是嶽宗主和先師對廖前輩都是極為看重的。據說昔年爭奪翠湖宗主之位,如果不是廖前輩先行放棄,鹿死誰手猶未可知,翠湖雖然執掌江湖之牛耳。但是宗主之位的歸屬卻並非是以武功高低為標準的,謀略才智也是極其要緊的,還有一件事,我也不妨說給你聽。昔年先師曾經偶然失言,提及廖前輩的用毒之術天下無雙,就是宗師級數的高手也難逃暗算。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殺了李還玉。也不管你是借刀殺人。還是彆地什麼。即使你當真可以不留絲毫痕跡,可是隻要廖前輩認定了你。接下來就有無窮麻煩等著你,即便你可以不受其害,如果青萍再受一次這樣的毒傷,就是神仙,隻怕也不可能救回她的性命了。”平煙的語氣已經非複初時那般冰冷,透出些許柔和地氣息,說到最後,竟有幾分諄諄善誘的味道,楊寧默默聆聽,漠然的神情也似乎有些解凍,直到平煙說罷,他才淡淡道:“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廖前輩不殺李還玉,就不會出爾反爾,更不會指使彆的什麼人去做,隻是這些日子我知曉了很多道理,想要殺一個人不需要親自動手,有些時候什麼都不做,就足夠了,日子還長得很,我不急,說不定等到青萍從塞外回來之後,她想親自動手報仇呢。”平煙再沒有言語,軒內寂靜無聲,但是楊寧卻分明能夠感覺到她已經從另外一個方向地窗子離開,若是在幾個月前,楊寧雖然也能夠感覺到平煙的行止,卻絕對沒有這般清晰,想到此處,楊寧微微皺了皺眉,這似乎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修為大成,似乎平煙的修為在這段時間不僅遲滯不前,甚至還有了減退地跡象。途耽擱了片刻時間,楊寧回到院落的時候,隻見綠綺正在廊下煎藥,桑枝燃起的火苗是淡藍色地,淡淡地香氣混雜在藥香裡麵,有一種沁人心脾地感覺。楊寧再度皺了皺眉,走上前去,低聲道:“姐姐,你身子不好,這些藥讓彆人去煎就好,怎麼你親自動手呢?廖前輩說你的身子也不好,若是累著了怎麼辦?”綠綺蒼白地容顏上浮現溫婉的笑容,柔聲道:“左右我睡不著,前麵這幾副藥十分要緊的,若是讓彆人煎藥,總是有些不放心,索性便稟明了廖前輩自己動手,這藥香聞著便令人清爽,想必對妹妹的毒傷很有好處,這又不費什麼事,不會累著我的。”楊寧欲言又止,索性坐在綠綺身邊,道:“過些日子,我和青萍就要去塞外的,一路上難免煎藥服藥,不如姐姐教我煎藥吧,現在學起來,也免得將來誤事。”綠綺知道楊寧的心意,不覺微微一笑,另外拿了一把蒲扇來,指點著楊寧如何查看火候,如果控製火勢大小,楊寧一一照做,他雖然不是聰明伶俐之人,但是專心學習一件事情,效果卻是極其明顯,不過片刻就已經上手,綠綺不必在這上麵耗費心思,她疲憊至極的人,不知不覺中竟然閉上了眼睛。輕輕伸出手臂,攬住綠綺的腰身,讓她倚在自己肩頭,楊寧讓自己的真氣籠罩在綠綺周圍,微溫的氣息讓綠綺睡得更沉,蒼白如紙的兩頰也染上了一抹紅暈,重新回到親人的身邊,讓這個纖弱如蓮的女子感覺到無比的安心,這還是她第一次毫無顧忌地陷入沉眠。青萍睜開雙眼,隻覺得神清氣爽,這段時間以來,這是她最舒服的一覺,那種深入骨髓的疲倦似乎已經離她遠去,伸手輕撫小腹,忍不住露出笑容,子靜說過,隻要自己按時服藥,接受針灸,不僅可以解去身上的絕毒相思,還可以生下他們的骨肉。他從來沒有騙過自己,即使在知道相思無解地時候,也沒有企圖欺騙自己還有救治的方法,既然現在他這樣說,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從中毒之後,青萍還是第一次生出對未來的希望。窗外一片明淨,雪花不時撲落在窗紗之上,青萍突然生出促狹的心思。很想和從前一樣,趁著綠綺還在睡覺,將冰冷的雪花灌入她的衣領,雖然不知道綠綺住在那裡。但是肯定不會離開自己太遠,起身披上衣裳,青萍輕輕推開房門,躍入眼簾的是一幕唯美至極的畫麵。楊寧坐在廊下。一臉地莊重神情,手裡拿著蒲扇正在煎藥,那幅姿勢神態,說不出的認真嚴肅。隻是雙目卻微微閉闔,好像在打瞌睡一般,和神情形成鮮明的對比。而姐姐綠綺倚在楊寧肩頭。沉睡的容顏恍惚如仙。寒風飛雪,還沒有到達兩人身邊。就已經被無形地力量推拒一旁,在數寸之外的空間碎成了一片瓊瑤。青萍抿了抿嘴,躡手躡腳地走到兩人身邊,嬌軀一扭,宛若遊魚一般滑入楊寧的懷抱,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嗬欠,繼續入睡。直到青萍當真入眠,楊寧才睜開雙眼,低頭看了一眼懷中地青萍,又看了一眼身邊的綠綺,隻覺人生至此,再無遺憾。時光荏,轉眼間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廖水清施展絕世無雙的針藥石手段,令青萍地身體恢複到了從前七成的狀態,不再如風中之燭,朝不保夕,就是偶然施展一下武功,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又配出一種特製地丸藥,供青萍在路上服用,這種藥丸地效果雖然不如藥湯,但是勝在服用方便,隻要每隔十天煎服另外一種湯劑,就可維持預定地效果,有了這些藥物,再加上平煙已經將靈樞九針學到了五六成,雙管齊下,就可以保證青萍安渡萬裡黃沙,到達目的地大鮮卑山地擎天宮。當然,廖水清所開的方子也不簡單,所需藥材雖然不似“長相思”一般難求,卻也不是唾手可得,幸而益州和南寧都是盛產藥材的所在,漢王府和王府都收藏著各種珍稀藥材,兩家合力,居然在最短的時間內製成了這批藥物,當然,這其中也不是沒有蹊蹺的,一旦透漏出些許風聲,說是需要何種藥物,總有不知身份的人暗中將藥品送到嶽陽彆院,至於是誰如此殷勤,眾人也都一隻眼睜一隻眼閉,彼此心照不宣,就算不是為了青萍身上的毒傷,但凡能夠將魔帝這個最不穩定的亂因遣出中原,隻怕就是越國公唐康年,也會暫時放棄殺子之仇。萬事俱備,楊寧、青萍、綠綺和平煙四人搭乘廖水清的乘舟西入巴蜀,巴蜀、漢中俱是益州漢王藩屬,有漢王妃在船上,自是順風順水,雖然蜀道難行,卻比直入關中要穩妥許多,入川之後。廖水清並未返回王府所在地的成都,而是親自由米倉道送楊寧諸人到漢中,目下雖然亂勢漸起,然而漢中與關中之間倒並沒有劍拔弩張,兩者之間最重要的關隘——散關,也是外緊內鬆,有了廖水清這漢王妃親自安排,不消兩日,楊寧三人便使用偽造的身份文書由散關進入了關中,這一路艱難險阻,雖然有廖水清事事安排妥當,卻也花了將近一個半月的時間。進入關中之後,楊寧三人潛藏蹤跡,繞開關中腹地,自陳倉便轉道西北,棄舟登岸之後,綠綺與廖水清轉道成都,楊寧、青萍和平煙三人則沿米倉道、褒斜道出了益州,而後折向西北,繞開坦途,經天水、隴西、平涼、鹽川四郡,萬裡迢迢,最後自五原出塞,這一路上都是荒涼所在,經常是方圓百餘裡之內不見人煙,幸而準備了足夠的乾糧,再加上楊寧和平煙兩人武功卓絕,獵取禽獸易如反掌,倒也沒有遇到什麼麻煩,饒是如此,三人出塞的那一日,也已經過了新年,而青萍的身子也開始沉重起來,一出長城,放眼所見,無非荒漠黃沙,而這一段對三人來說無比艱難的旅程,不過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