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當時明月在(十一)(1 / 1)

祁庭原本正在仔細打量對麵眾人麵目,希望能夠分辨出這五艘快艇的來曆,聽到褚老大和灰衣秀士的對話,差點握不住手中的船舵,他雖然年輕,卻也知曉六大寇的聲名,雖然是水寇,卻都是一方之雄,在他們的屠刀下,不知死過多少無辜百姓,不知死過多少英雄豪傑,就是嶽陽劍派,每年在江上的貨船,也至少會損失兩成。【】不過這一切都已經是昨日黃花,前些時日赤壁一場鏖戰,六大寇煙消雲散,青龍堂、飛魚堂餘部被江寧唐家招安,骷髏會、錦帆會殺出重圍,如今已經揚帆入海,而昔日的六大寇之的天羽盟,下場最是離奇,二當家京飛羽親手殺了盟主段天群,率眾北上投靠了幽冀,雖然說殺人放火受招安,這也算是亂世常事,但是水上稱雄的大寇投靠了幾乎沒有水軍建製的藩王,這倒是一件意味深長的事情。嶽陽劍派弟子們私下議論起來,都說是幽冀野心勃勃,早有南下之意,這才用心收攏了一股水寇,以便於將來組建水軍,與江南爭衡,對於天羽盟來說,與其投靠已經擁有強大水軍的越國公,還不如在幽冀另起爐灶來得快意,正因這樣的想法,眾人雖然對京飛羽的行徑看不過眼,卻也著實佩服此人的膽量心胸。隻是無論事實真相如何,祁庭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親眼見到傳說中的六大寇,眼前這位大概已經丟掉了位子地骷髏會主也就罷了。無論如何這人都是少主的朋友,這些年來骷髏會和嶽陽劍派也沒有結下生死大仇,可是這位京飛羽的出現可就令人膽戰心驚了,姑且不說這位幽冀未來的水軍都督,是怎麼跑到王轄下的洞庭湖的,隻憑他率眾攔住自己兩人的去路,就多半沒有安著什麼好心,雙方若是動起手來,凶名在外。藝業高明的骷髏會主自然不虞難以逃生,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可怎麼辦呢,莫非我還沒有娶上媳婦,就要被這些天殺地水寇殺人滅口麼?越想越是害怕。祁庭雖然勉強還能控製住船舵,身形卻慢慢蜷縮了起來,漸漸形成一種極其謹慎戒懼的姿勢,躲在船舵後麵。一雙眼睛偷偷瞥向湖麵,隻待京飛羽喝令動手,便要跳水逃生。祁庭的這一番小動作自然瞞不過褚老大和京飛羽的耳目,隻是他們誰都無心理會。兩人遙遙對峙,一個滿麵煞氣,一個淡定從容。神情雖有不同。卻是一般地氣勢淩雲。不愧是昔日江水上六大寇的腦人物。僵持了片刻,那灰衣秀士倏爾一笑。揚聲道:“求榮是真,賣主未必,以利合者,必以利分,京某若是不先動手,隻怕現在死的就是在下了,若說在下有什麼遺憾,那就是未免有些對不住褚兄和伊會主,不過兩位得到青萍小姐相助,以寡敵眾大獲全勝,卻讓京某好生欽羨,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倚,褚兄如今攀上了魔帝的高枝,想必不會再因此怨憎京某了,隻是不知道文兄弟現在何處,當年京某與文兄弟明爭暗鬥,可謂生死之交,如今一在朝堂,一在江湖,隻怕日後相見無期,倒讓京某感慨萬分。”褚老大聞言心中一窒,想當初骷髏會勢力初成,沒少遭到天羽盟地打壓,尤其是這個京飛羽,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好幾次差點將自己逼到絕路上,幸好自己遇見了文縉儒,有了這個有力的臂助,才能和天羽盟相抗,更是漸漸成為了六大寇之一,其中艱苦,一言難儘。不過弱肉強食乃是江湖慣例,待到骷髏會勢力大成之後,天羽盟也就放棄了繼續打壓,反而幾次有意示好,褚老大雖然性情暴烈,卻也知道不能為了報仇不顧兄弟的死活,雙方才漸漸相安,想不到赤壁一戰,自己又差點斷送在這個京飛羽手上,就連骷髏會並入錦帆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在赤壁損失慘重,至今想起來都覺得鬱悶。嘴裡嘟囓了幾句,褚老大懶得繼續和京飛羽敘舊,悍然道:“廢話不必說了,你小子來洞庭乾什麼,是要趁火打劫,還是落井下石?”京飛羽唇角不知不覺間透出一縷笑意,悠然道:“褚兄也未免太看輕了在下,就算在下如今聽命行事,身不由己,難道會到魔帝麵前自尋死路麼?實在是世子殿下得知綠綺小姐請到了廖水清廖先生為青萍小姐醫治相思絕毒,事到臨頭卻又找不到人,如果得不到助力多半會功虧一簣,這才派了我們南下,若非如此,京某軍務繁忙,百事纏身,又何必千裡迢迢地趕到洞庭湖冒險呢?”褚老大心中泛起疑慮,他自然知道京飛羽不會對自己全說實話,如果這一行人當真是千裡迢迢從幽冀南下,隻怕路上早就被忌憚幽冀訓練水軍的勢力暗中絞殺了,這一點即便是他這個無心天下大勢地水寇也是心知肚明,幽冀鐵騎南下,京飛羽根本不可能越過黃河半步,更洞庭湖了。仔細想來,多半是赤壁一戰之後,京飛羽麾下傷亡慘重,留在某處休養生息,隻待風平浪靜之後再暗中北上,想不到如今卻被那個燕王世子派來找人,有了昔日縱橫江水的天羽盟相助,找到楊寧和青萍的希望自然增強了三分,隻是如此一來,這些人地北上之路可就艱難曲折多了,自己都能夠看破這一點,彆人也不會蒙在鼓裡,京飛羽此來是冒了奇險,也不知道這個燕王世子為什麼如此費心,難道就不怕苦心籌劃地水軍基業被扼殺在繈褓之中麼?京飛羽似乎是感覺到了褚老大地心思,微微一笑,招手示意褚老大近一點,兩人隔著幾丈水麵,褚老大自然不可能當真靠近去聽。卻也不禁身形前移,麵上露出聆聽之色,京飛羽左右打量了一番,低聲道:“褚兄,咱們昔日也算是故交,京某就不瞞你,這命令是西門統領親自傳下的,聽說世子殿下對琴絕一往情深,哪裡忍心綠綺小姐遭受喪妹之痛。這才動用了我們這些人潛入洞庭,幫忙尋找青萍小姐,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可彆胡亂說出去,要知道世子殿下可是已經有了未婚妻子地,天下女子哪有不嫉妒的,如果給未來的王妃殿下知道這件事。隻怕難免河東獅吼,主上不好過,我們這些底下人豈不是更加難過,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這一次京某前來絕無半點惡意,褚兄想必也是來找人的。我們不妨交通一下消息。也免得浪費時間。褚兄應該明白,我們現在最缺少的是什麼。”褚老大半信半疑。全然忘記了京飛羽的所謂低語,其實比方才低不了多少,不僅他聽得清清楚楚,就連在船尾蜷縮身子不敢露頭的祁庭,麵上也已經露出不可置信的古怪神色,京飛羽有意無意瞥了褚老大身後一眼,繼續道:“褚兄,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現在青萍小姐多半已經服下了最後一粒解藥,如果我們三天之內不能找到他們,隻怕即使相思絕毒有服下就能生效的解藥,也來不及給青萍小姐使用了,更何況據我所知,廖先生那裡並沒有現成地解藥,就是想要解毒,也不是立杆見影的事情,褚兄對那魔帝似乎頗為忠誠,總不願看見未來的主母香消玉殞吧?”褚老大聞言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對羅承玉和京飛羽腹誹,脫口道:“這怎麼可能,當初青萍小姐從那賊婆娘身上取得解藥,是老子親眼看到的,地的確確是十粒解藥,即使藥效不穩,到了現在也應該還剩一粒,怎麼可能沒有了,這樣的話,豈不是隻剩下三日時間,洞庭湖方圓八百裡,浩瀚廣袤,若是萬一找不到他們,那可怎麼辦?”京飛羽看著氣急敗壞的褚老大,禁不住摸摸鼻子,決定不將吳澄中途要走一粒“長相思”地事情泄露出來,要不然隻怕這個莽漢要當場瘋,自己雖然人多勢眾,但是真要和褚老大生死相搏,即便勝了也是得不償失,心思一轉,低聲下氣地道:“老褚,這個消息我也是偶然聽說的,怎麼可能知道其中詳情,不過你可彆胡亂說出去,現在說出去也是有害無利,與其攪得人心惶惶,不如我們多花幾分力氣找人,再說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青萍小姐隻剩下三日性命,隻怕會趁機出手攪亂渾水,若是他們以為還有六日,不免要遲疑猶豫兩三天,等他們醒過神來,我們說不定都已經找到了子靜公子和青萍小姐了,你說是不是?”褚老大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雖然對京飛羽沒有任何好感,但是不可否認,此人的謀略勝過文老二,武功也不在自己之下,反正現在大家都在找人,想必他也不會故意延宕,與其將消息透漏出去,令親者痛仇者快,倒不如聽從京飛羽的意見,心中雖然如此想,卻仍然惡狠狠地瞪了京飛羽一眼,惡聲惡氣地道:“罷了,老子急著找人,也懶得與你為難,這個消息老子不傳出去就是,不過你小子也要儘心竭力,如果被老子知道你暗中搞鬼,就算是得罪了什麼燕王世子、西門統領,老子也要讓你小子去喂洞庭湖地魚蝦。”聽到褚老大的威脅,京飛羽不禁有些好笑,要知道昔日兩人雖然勉強算是平起平坐,如今卻已經是天淵之彆,不論武功智謀,還是身後的勢力都是相差甚遠,想不到褚老大竟然空口說白話地威脅自己,豈非可笑至極。想到此處,京飛羽正想嘲諷褚老大兩句,卻無意看到了褚老大地眼神,淩厲如刀,殺氣縱橫,隱隱竟有睥睨天下地氣勢,心中不禁一寒,暗道,雖然聽說此人得到了魔帝地指點,難道不過短短數月,就當真脫胎換骨,非複吳下阿蒙,竟有把握可以殺了自己?暗自警惕之餘,京飛卻絲毫不漏端倪,揮手催舟,直至兩艘外形大同小異碰著船頭,從身後地屬下手中取過洞庭水圖,指了幾處所在道:“褚兄何出此言。在下豈敢有絲毫懈怠,這些地方我都已經找過,並沒有任何蹤跡,不如我們商量一下應該如何配合吧?”褚老大猶豫了一下,雖然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想來想去,也不覺得京飛羽會在這個時候尋楊寧為難,蛟龍頸下有逆鱗,兔子急了還蹬鷹。京飛羽應該不會這樣蠢,便也抖擻精神將自己和雷劍雲商量過的安排大略說了一遍,京飛羽連連點頭,也將己方地計劃詳細告知。其中有一些十分艱險的所在,雙方又按照距離方向大致劃定了搜索的範圍,一切商量妥當之後,褚老大再度威脅道:“京飛羽。老子跟你再說一次,你若是不插手此事也就罷了,如果敢從中混水摸魚,就是這一次殺不了你。日後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將來你們遲早要南下的,如今還在江上往來的朋友不是老子的兄弟。就是伊會主的舊交。到時候混幾個進去。要取你的項上人頭,也未必不可能。你給老子小心了。”京飛羽心中一顫,如果說方才的威脅似乎並無多少真實,此刻地威脅卻是實實在在的,北軍南下,這是遲早的事情,而自己奉命組建的水軍,不可避免地要打上一些長江水寇地印記,這其中難免混進一兩個釘子,要知道若論交遊廣闊,仗義疏財,六大寇之中還真沒有人比得過褚老大和伊不平,誰知道自己那些屬下裡麵有沒有他們的故舊,一想到這裡,他的心頭便湧起一縷殺機,暗下決定,返回幽冀之後,一定要向世子殿下諫言,不可輕忽了伊不平和褚老大兩人才行。心中雖然千回百轉,表麵上卻不露半分痕跡,京飛羽收起水圖,又看了縮在船尾的祁庭一眼,含笑道:“既然已經說妥了,那十裡洲我們就不去了,褚兄,在下先告辭了,若有消息,在下一定派人轉告褚兄,隻是你們要小心君山幫,我聽說最近君山幫來了洛陽地貴客呢。”意猶未儘,京飛羽便已經一揖而彆,五艘快艇如來時一般迅捷地離開,不過片刻就消失在湖天之間。褚老大神色略略有些茫然,楊寧的真正身份他並不清楚,自然不明白洛陽來人與自己有什麼相乾,想了半晌摸摸腦袋道:“真是莫名其妙,小七,時間還來得及,我們現在就去十裡洲吧。”說罷伸手去拿船槳,不料剛剛彎下腰,身後就有一股勁風撲來,褚老大是在刀山血海裡麵闖出來人,一閃身避開來人,一邊轉身一邊拔劍,心中湧起無限怒氣,準備將偷襲之人劈成兩半,不料卻瞧見祁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撲上前來,微微一怔,祁庭已經緊緊抱住了他的大腿,哀求道:“褚大爺,我什麼都沒有聽見,你老可彆殺我滅口,小子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大恩,大爺饒命啊!”褚老大聞言隻覺渾身無力,喃喃道:“雷小子,你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個活寶。”一腳將祁庭踹到船尾,褚老大好說歹說才讓這個少年相信自己絕對沒有殺人滅口的打算,祁庭這才破涕而笑,抹著眼淚繼續掌舵,快艇徑自向十裡洲駛去。不理會戰戰兢兢地祁庭,褚老大憂慮不已,為什麼解藥會無端端少了一粒,三天時間能不能找到楊寧和青萍,種種疑問在腦海裡翻來覆去,褚老大隻覺一腦子亂麻,暗暗詛咒了京飛羽一番,開始盤算起應該如何在最短時間內一一探過那些可能成為楊寧和青萍藏身之地的凶險絕地,隻是少了三天時間,這個任務比想象的似乎更加艱難,褚老大隻覺頭痛欲裂。這個時候地褚老大尚不知曉,在他視力不及之處,有多少人到處尋找楊寧和青萍地蹤跡,除了這一對少年男女之外,隻怕再也沒有人能夠讓三藩明暗勢力如此同心了。隻是儘管人人都竭儘全力,楊寧和青萍地下落卻始終都沒有蹤跡,八百裡洞庭湖,水域寬廣非常,即便出動了數萬人手,卻依舊不可能將洞庭湖每個角落全部搜到,其實廖水清等人最開始的目地,隻是將消息散布開來,一旦楊寧和青萍得到訊息,很有可能自行返回嶽陽,無奈這個期望很快就落空了,很有可能他們選擇了與世隔絕的地方棲身。接下來就隻有深入這些絕地險地探察楊寧和青萍的蹤跡,可是除非水性卓絕的高手,誰能夠履險如夷,到了第三天,真正還能起到作用的,就隻有寥寥數人而已,即便如此,這些人心中也都全無把握,湖水茫茫,雲天浩浩,楊寧和青萍兩個人,究竟藏到了哪裡,大概隻有鬼神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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