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見狀不禁苦笑起來,他在途中便得知金陵之變,信都傳來的鴿書,讓他趕到金陵保護吳澄,又在鴿書中指示他襄助楊寧救出劍絕,鴿書的落款是西門凜的字跡,也有燕山衛大統領的印記,但是練無痕知道西門凜的令牌已經暫時被燕王世子收回,所以明白這封鴿書不僅是西門凜的命令,也是羅承玉的意思。【閱】除了不容違逆的強硬命令之外,西門凜還在鴿書上簡述了應對方略,練無痕方才所說的話雖然是吳澄指點的,但是其中的主旨卻是西門凜所確定的,這也是他在楊寧的質問下無意失言的主要緣故,隻是根據他的判斷,這一次不論是西門統領,還是吳先生,都沒有惡意,想不到楊寧對西門凜卻是懷恨至深,隻聽見西門凜的名字便拒絕了自己的建議,不過總算楊寧還是口下留德,沒有將世子殿下和自己也算在其中,守衛烽火台的一伍士卒絲毫不知危險將至,仍然說笑嬉鬨,其中一人無意中目光一轉,卻見江水上遊突然現出黑色的陰影,宛若烏雲一般向這裡飄來,能夠在烽火台守望的士卒縱然沒有彆的長處,也必然擅長瞭望敵情,這個士卒隻看了一眼便驚叫道:“不好了,敵軍來了。”這一隊士卒的伍長笑罵道:“胡說八道,若是有敵軍能夠到這裡,隻怕天下已經大亂了。”不過他一邊說著也一邊順著那個士卒的手臂向遠處望去,隻看了一眼。已經露出震驚之色,隻見西邊天際正有一隊戰船正飛駛來,今日江上掛著大風,那些戰船順風順水,轉眼間已經看得可以看清為戰船地輪廓,卻是一艘懸著蜀錦風帆的三桅鐵甲包頭戰船,兩側是上百艘艨鬥艦,都是牛皮覆頂,戈矛林立。獵獵風帆之下,隱約可以看見無數身姿峻拔的戰士。這個伍長經驗豐富,深悉江水上各路勢力分布及其特征,隻看那紅色的錦帆。已經猜出那隊戰船的來曆,也顧不得猜測錦帆會是如何逃過江水上的重重封鎖到了金陵的,一個箭步掠到烽火台前,仰高呼道:“老趙。你眼瞎了麼,還不快些點火。”話音剛落,烽火台上尺許方圓的窗子之中,竟然拋出了一團黑影。這個伍長大驚失色,連忙閃身避開,那黑影重重撞擊在地上。卻是負責點燃烽火的士卒老趙。隻見熟悉地五官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頭顱更是歪在一旁,竟是被人生生折斷了頸子。而老趙身上的佩刀竟然都沒有拔出來,心中倒吸一口冷氣,這伍長知道自己這些兄弟是遇見高手了。所謂的烽火台,實際上並不僅僅是一個高台,而是一個下大上小的圓形建築,台高五丈,下闊三丈,台頂地圓屋直徑隻有一丈,台內有上下通行的石階,中空的烽火台裡可以儲存糧草弓箭和引火的硫磺硝石、乾柴枯草,狼糞牛糞等物,圓屋之中有點燃烽火地爐灶,守護烽火台的士卒一共六人,每次值守的時候,五人在下麵守衛,一人在上麵瞭望,負責點燃烽火,當真是易守難攻,可是負責點火的士卒居然被人所殺,這伍長不禁魂飛魄散,要知道他是負責守護烽火台安全地低級軍官,可是如今竟然有人避過自己兄弟的眼睛潛入台中,即便事後抓到奸細,也未必能夠將功折罪。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顧不得將來的事,隻是連聲吩咐幾個兄弟分彆到四下去通報此事,自因為烽火台距離城牆頗遠,地勢又高,今日風大,就是高聲呼喝,也未必有人能夠聽見。等那幾人背影消失之後,這伍長咬咬牙,竟然低頭衝進了台下低矮地拱門,伍長是軍地官職,但也是他辛辛苦苦爭來地,若是被免職治罪,數年心血毀於一旦,他當真是不甘心,而且這伍長的一手刀法在軍中頗負盛名,凶猛狠辣,就是尋常曲長軍侯,也未必能夠及得上他,所以才下定了決心先去尋找敵蹤,沒有讓其他人陪自己一起進去,卻是因為他深知敵人既然已經占據了烽火台,即使幾十人一起進去,被他封住石階,也是不可能以眾淩寡,若非他覺得自己罪責難逃,又自恃刀法凶猛,也沒有膽量就這樣獨自闖進烽火台地。拔出腰刀擋在身前,伍長沿著狹窄的石階向上跑去,等他三步兩步跑到石階儘頭,隻見僅可容一人低頭進入的石門敞開著,初冬的陽光正透過牆上的望孔映射在門口的石板上,伍長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立刻衝出去,而是先將佩刀向外伸去,豈料並沒有預料中的迎頭痛襲,他心中驚疑,又過了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隻見圓屋之中空無一人,衝著後崖峭壁的磚石牆壁上破開一個渾圓的大洞,竟有尺許方圓,邊緣光滑無比,倒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塊。這伍長隻覺心頭顫,烽火台所在的位置雖然不是清涼山最高的山峰上,但是四周無,數十裡之外都可以看到烽煙,而且西麵臨江,東麵皆是峭壁深澗,最是易守難攻,尤其是後崖的山崖陡峭非常,就連攀附崖壁而生的藤蘿都沒有,縱然是猿猴也沒有辦法攀援上來,可是看這石洞的方向,那人竟是從後崖攀登上來的,如此本事,可算得上是驚世駭俗,遇見這樣的敵人,怎不讓他心驚膽戰呢,尤其是現在一個人都看不見,更讓他憂慮萬分。心中盤算了一番,伍長先分彆到西麵的窗子和後麵的石洞向下看去,卻都沒有瞧見人影,不由更是驚訝,心中暗道,莫非是鬼怪闖入烽火台殺人麼?雖然無人攔阻,他卻不敢立刻點燃烽火,要知道錯報軍情的罪責更大,正在這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冷哼,這伍長嚇得魂飛魄散,也不回身,反手一刀劈去,右手卻匆匆點燃火折子向爐灶擲去,豈料他的地鋼刀還未劈出,頸子已經受了不輕不重的一擊,他隻覺耳中傳來一種令人感覺到牙疼得斷裂聲,還為感覺到痛楚。就已經沉入徹底的黑暗。楊寧微微皺眉,看了看倒在腳下的那具屍體,眼中閃過不滿之色,坦白說。他對練無痕頗為氣惱,練無痕既然希望他大開殺戒,他卻偏偏想手下留情,讓練無痕的計策落空。可是或許是從前的習慣太深刻,他實在沒有手下留情的習慣,還是順手將這幾個人全殺掉了,心知短時間之內不會有人覺烽火台上的變故。楊寧毫無顧忌地接連拍出幾掌,掌風無聲無息,但是磚石碎裂的聲音卻是沉悶悠遠。將那些爐灶上麵地煙筒全部震碎之後。楊寧才鬆了一口氣。隻因這樣一來,即使有人點燃烽火。因為煙道被碎石堵塞,烽煙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高高升起。乾完了這件事情,楊寧正想離開,眸子卻驀然收縮,一縷殺氣衝天而起,回過頭去,正看見練無痕低頭走了進來,他不禁一聲冷哼,森然道:“莫非你不記得我說過的話,還是你以為我當真不會殺你?”練無痕擺手道:“公子息怒,我這些時日刀法雖有精進,卻不敢和公子相比,隻是公子一人勢單力孤,練某實在不放心,而且公子雖然毀了烽火台的爐灶,卻也是不能阻止狼煙升起,頂多拖延上一段時間,而且烽火雖然不能燃起,鎮守此地的將官卻是唐家親信,違背軍令開啟武庫,也未必沒有可能,不如讓練某在此地大張聲勢,引來那位將軍,公子途中劫殺,這才能夠確保錦帆會地安全。”楊寧心中微震,當日青萍和伊不平研究出海事宜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聆聽,如何通過江夏、口、九江、湖口,這一點並不困難,江水之上貨運頻繁,往來船隻猶如天上的星鬥,數不勝數,隻要人船分開,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到達金陵,可是想要通過金陵就不容易了,隻因這裡是江東水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也是最嚴密地防線。從金陵往下,雖然有延陵、江都、江陰、寧海江水重鎮,可是唐家在那些地方的水軍勢力卻非常薄弱,根本就不能阻礙錦帆會的行程。唐家之所以雄霸江水,是憑借著強大的水軍,以及脅匪自重地手段,可是這樣的手段也不能太無顧忌,唐家也不願意將其他江南世家逼到絕境,遭到反噬,所以金陵以下的千裡江麵,唐家幾乎並不怎麼插手,而是讓盤根錯節地江南世家分彆占據,唐家隻是牢牢守住自江夏至江寧這一段最精華地水路,就可以左右逢源,財源滾滾。雖然承認唐家地霸主地位,可是如果唐家的水軍從金陵東下,江南世家必定會以為唐家想要吞並他們地勢力,恐懼不滿之下必定群起而攻之,所以伊不平才會將金陵當成最後的關卡,隻要過了金陵,憑著他的人脈和戰力,足以威懾一盤散沙似的江南世家,平安出海。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楊寧才會承諾出手,據伊不平所說,石頭城駐軍隸屬於江寧將軍麾下,非戰之時,連弩、投石車之類的武器是必須封存的,若無江寧將軍的軍令而擅自動用,縱然戰勝,事後也要論罪處斬,這原本是提防兵變的策略,幾乎所有駐紮在各大都邑的軍隊,都會有這樣的規矩,江寧的軍隊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錦帆會一旦開始衝撞石頭城下水營的防線,石頭城必須先點燃烽火,將訊息稟報給金陵城中的江寧將軍,然後軍令從江寧將軍處通過烽火下達,石頭城才能啟用封存的大型武器,封江對敵。隻要不讓消息傳遞出去,錦帆會就可以從容突破石頭城下的水軍防線,當然因為唐家的緣故,石頭城守軍並不會向江寧將軍夏謙請命,而是直接請示越國公府,可是無論如何,都要有一個請命的過程,所以在原來的計劃中,楊寧會在烽火台阻截想要點燃烽火的精兵,而青萍則會趁隙刺殺石頭城守軍的將領,讓石頭無,不能從權啟用武庫,隻是現在青萍失蹤,楊寧己身兼兩職,想不到竟然給伊不平一眼看穿。楊寧想到此處,隻覺心中鬱悶非常。思之再三,卻也覺得隻有接受伊不平援手,才能萬無一失,思慮再三,終於不願讓錦帆會受到可能的重創,輕歎一聲,楊寧冷冷道:“罷了,你既然一定要出手。也就隨你吧,隻是你若泄露了身份,可彆怪我無情。”練無痕知道楊寧是不願讓人誤會他已經和幽冀聯手,他本也無意為難。所以從容一笑,取了一條絲巾蒙住雙眼之下地麵孔,也不拔刀,竟然從園屋的爐灶旁取了一張弩弓。然後伸手抓起那名伍長戎衣上的絲絛,單臂用力,將他的屍體也從窗子扔了出去。這時,下麵也已經有人看見了錦帆會的戰船。鳴金示警的同時,也懷疑烽火台為什麼沒有出訊息,奉命前來查探的士卒不僅覺了楊寧殺死的數人的屍體。其中幾人更是眼睜睜地看見練無痕江那具屍體丟出烽火台。一時間銅哨聲、畫角聲此起彼伏。四周傳來沸沸揚揚地聲浪,還有許多士卒奔跑呼喝的聲音。更有一名青年將領帶著數百親衛匆匆趕來,卻是要奪回烽火台,迅向江寧告急,至於那些臨江的將領士卒是如何應對,楊寧和練無痕就看不見了。見到這種情形,楊寧也不說話,隻是一閃身形,竟然從衝著峭壁的破洞飛掠出去,也不知他是如何動作,明明身形淩空,無從借力,他卻雙臂一振,宛若神龍擺尾一般,劃過一個圓滿地弧形,無聲無息地沒入山路兩旁的灌木叢中。練無痕默默看著蜂擁而至的將士,隱藏在麵紗之下的麵容上露出殘酷地笑容,雖然沒有可能僅憑一己之力,在三千精兵的圍攻下守住烽火台,但是他卻毫不懷疑,可以在魔帝大開殺戒,錦帆會正麵突破的前提下,守住烽火台半個時辰,隻是可惜這次不是幽冀南征,要不然江寧將是唾手可得,自己豈非是奪城功。與此同時,楊寧無聲無息地製住了一個身形瘦削的小卒,毫不猶豫地換上了他地衣甲,然後沒入了人群之中。這一日生的事情在很久之後都是一個傳奇,稱雄江水多年的悍匪錦帆會,竟然堂堂正正地在三千石頭城守軍居高臨下地威壓下突破了石頭城下江東水軍地戰陣,水軍地損失姑且不提,石頭城內死傷疊籍,烽火台下更是血流成河。為了奪回烽火台,第一波攻擊烽火台的兵卒就是悍猛非常,搭上雲梯攀登高台,想要繞過狹窄地通道奪回烽火台,不過從窗子射出的弩箭卻是箭無虛,幾乎是輕而易舉地追索了數十名將士的性命,直到忍無可忍的守軍用火攻開道,這才將那悍匪從烽火台中逼了出來,那人黑紗蒙麵,手中執槍,一杆尋常鐵槍,被他使得宛若蛟龍出水,靈蛇出動,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鏖戰大半個時辰之後,那人身負十八處刀傷,這才渾身浴血地闖出了石頭城。當然在這其中更離奇的事情是數名將領古怪的死亡,他們幾乎都是無聲無息地被人狙殺在戰陣中,每一個人的都是被短劍穿心而亡,令人懷疑是天下三大殺手的影子所為,隻是沒有人記得,在這些將領死亡的時候,都曾經有一個相貌清秀平凡的小卒出現在他們身邊。不是沒有流言傳說是這件事情是當日身在金陵的魔帝所為,可是人人都知道當時的魔帝正在苦心營救自己的愛侶,所以無人相信他竟會在這種時候觸怒越國公府,再加上無憑無據,幾乎沒有人見過楊寧的影蹤,占據烽火台的悍匪又是一個擅長用槍的絕頂高手,身形武功和魔帝全無相似之處,所以這件事終究是不了了之。不過這件事情的後遺症卻是不可小覷,錦帆會原本因為六大寇覆滅而被帶累的聲望陡然拔高,數月之後,當伊不平在海疆揚威之時,幾乎沒有人敢和錦帆會作對,最後促成了錦帆會雄霸東海,和南海俞家分庭抗禮的對峙格局,而唐家的聲望本來已經因為魔帝之事連連下挫,經過此事之後更是雪上加霜,隻不過後來石頭城的守軍吸取了這一次被敵人內部攻破的教訓,重新修正了防務,在幽冀鐵騎長江飲馬的一戰中,在石頭城下幾乎折戟沉沙,犧牲了上萬將士才攻破此城,直搗金陵,而當時幽冀軍隊的主帥,更是因此下了屠城令,險些令這一座虎踞龍蟠,江左形勝的曆朝古都,變成了斷瓦殘垣,無人孤城。更為直接的後果,則是越國公府震怒之下,懷疑是其他藩王甚至朝廷的陰謀,不顧魔帝封鎖四境的要求對境內諸大勢力下了逐客令,導致了那一場十數年後,仍然令人津津樂道的混戰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