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人傾城(1 / 1)

集珍大會舉行的第七日,可以說是風平浪靜,備受矚目的各方勢力都沒有在萬寶齋停留太長時間,或許是因為這一日的珍寶不在他們眼中吧,唯一可以當作談資的就是萬寶齋拿出來拍賣的一盒龍涎香,經過一番爭奪後被漢王府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女購得。【閱】不過表麵上的平靜不能儘掩幕後的風雲變幻,就在滄海廳內生意興隆的時候,師冥和唐仲海卻正在缺席的萬寶齋總管,化名萬旒的蕭旒指引下賞鑒一幅絕世的名畫。不見天日的暗室之雖然不見燭光搖曳,卻在半圓的穹頂上按照周天黃道密布著疏疏朗朗的明珠星辰,暗淡的珠光相互輝映,令得整個房間籠罩在如夢如幻的光霧之不過這迷蒙的美景並不是最吸引目光的重點,事實上,室內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幅懸掛在壁上的畫卷裡的人物上。不知是珠光所染,還是本身材質的顏色,那幅用熟絹當作畫紙的畫卷底色呈現淡淡的米黃色,畫上共繪了十二位絕色美人,或者繡衣雲鬢,或者布衣荊釵,或者臨波照影,或者對月梳妝,或者在三月春光裡翩翩起舞,或者在落花時節悄然獨立,這一邊西風殘照裡臨風簪菊,那一側銀裝素裹裡踏雪尋梅,不論是絲鬢角,還是衣袂繡紋,就連裙邊的落花,波光明鏡裡麵的倩影,梅花枝頭的殘雪,都是惟妙惟肖令人讚歎的是,每一個場景的轉換都是自然而然,絲毫不顯瑕疵空隙,令人一路看來,隻覺暢然如流水行雲,絲毫生不出遲滯的感覺。這些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那十二位美人,或者嫣然微笑,或者嬌嗔含顰,或者含情脈脈,或者雲淡風輕,容貌體態纖毫畢現,神態舉止栩栩如生,而且各自上都有一品簪花,美人名花兩相歡,相映成趣。蕭旒察言觀色,見師冥和唐仲海都是目眩神迷,不禁暗自得意,要知道即使是他這樣從不留心美色,堪稱鐵石心腸的人物,乍見到這幅畫,也是心猿意馬何況唐仲海一向有風流蘊籍的名聲在外,師冥嬌妻在堂,又有紅顏知己相伴,怎能夠不入彀中。過了不知多久,唐仲海才清醒過來,勉強將目光從畫像上一個眉若春山,眼橫秋水的女子身上移開,隻覺那女子雲鬢上那一支嬌豔欲滴的海棠花似乎散出幽香萬縷,在自己身邊縈繞,不由有些急切地道:“萬總管,這果然是畫聖畢青雲的《簪花美人圖》麼?”蕭旒含笑道:“自然是的,若沒有十分把握,在下怎敢請二公子和東陽侯前來鑒賞,二十三年前,這幅畫被當做貢品送往洛陽,可惜途中遭劫,昨日本齋拍賣的那座墨玉佛像就是貢品之一,兩者為一人所有,這些是旁證。除此之外,為了慎重起見,在下還請了金陵幾位有名的畫師朝奉前來辨彆,不論是畫風筆法,還是印章題跋,都可以確定這幅畫的出處。且不說這幅畫的內容,隻看畫風筆法上的由淺入深,層層精進,還有這曆久彌新的色彩顏料,以及畫聖創的熟絹製法,就令人愛不釋手。實不相瞞,若非此事已經泄露出去,隻怕萬某會不顧一切留下這幅名畫,當做畢生珍藏呢。不過現在消息已經泄露,就隻有拿出來拍賣了,不過在下思來想去,這等名畫若是僅僅價高者得,不免落入庸人之手,隻顧得欣賞美人名花,卻忘了這幅畫原本是畫聖一生心血凝聚而成的結晶,才希望兩位能夠購得此畫,若論文采風流,誰能夠及得江東貴胄呢?”若是往常,唐仲海聽了蕭旒說出要將珍品據為己有的想法,或者會頗為惱怒,但是此刻卻是心有戚戚焉,隻因他也生出了將這幅名畫藏在暗室,不讓他人見到的獨占心理。他原本是從萬寶齋夥計中聽到了這幅畫的傳聞,才特意前來要求賞鑒一番,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拉上師冥,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在金陵,師冥的麵子可是比他要貴重得多,畢竟想要脅迫萬寶齋,他還差些分量。可是見到此畫之後,唐仲海卻生出無比的悔恨,雖然他相信師冥也會支持他購下此畫,可是多半會將這幅畫當做聘禮,就是舍不得,多半也會送給父親,隻怕從此以後,自己想再見到這幅《簪花美人圖》,就沒有那麼容易了。想到此處,唐仲海略帶遺憾地道:“四姐夫,你的意思如何?”師冥這時候早已恢複了冷靜,他原本頗為自負,隻覺不過是一幅圖畫,畫上的女子縱然絕色傾城,也難以動搖自己的心誌,可是在看到其中一個美人畫像的瞬間,他的整顆心都淪陷了。畫卷正中那個長身玉立的女子,身著百鳥朝鳳的繡衣,秀堆雲染墨,一朵盛開的紅豔牡丹簪在上,眉目如詩如畫,神態雍容華貴,最令師冥魂不守舍的是那個女子秋波明眸中淡淡的哀愁,恍惚間竟是像極了妻子眼中的神采。雖然師冥已經和海陵郡主成婚數年,可是在他心目始終將自己的妻子當成一個籌碼,通過這段婚姻,他可以躋身越國公府的權力核心,可以表達唐康年的信任,所以雖然夫妻和睦,恩愛逾恒,他還是覺得這段姻緣不過是工具手段罷了,並非真情實意。而秋素華的一腔深情,滿腹相思,也終於在月前俘虜了他,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得到渴望已久的真情,隻是不知為何,心底深處卻總有一絲遺憾。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覺,原來在自己心裡,始終牽掛著的還是自己的結妻子,或者自己心中始終難以排解的遺憾,就是妻子眼中那一縷隱隱的愁緒。其實他早有疑心,隻是故作不覺,之所以不願猜疑妻子彆有所愛,不肯利用光明宗和**宗的勢力去追查,原本以為是不重視,現在想來,多半是害怕自己得知了真相之後難以承受。想到此處,師冥已覺如墜深淵,如果自己真正所愛的還是海陵郡主,那麼有朝一日雙方盟約破裂的時候,自己是否能狠到將這段姻緣棄如敝履。聽到唐仲海的問話,師冥仍然覺得心灰意冷,若非念及唐仲海是自己嫡親的小舅子,隻怕懶得回答了,不過終究不願被人覺自己的心意,便強提精神道:“這件事情先要問過世子,想要購得這幅畫,至少也要二十萬兩,這麼大數目的銀兩調用,必須得到嶽父或者大哥的允許才行。”早已經被強烈的視覺衝擊和心中的悔恨遺憾淹沒的唐仲海那裡聽得出師冥語氣裡隱隱的惆悵,隻是有些勉強不甘地道:“放心吧,這件事情我去和大哥隻是可彆像昨天那般被人圍攻才好,如果過三十萬兩,隻怕大哥是不會同意的。”蕭旒聽到這裡,連忙插話道:“這倒不打緊,其實敢和二公子相爭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如果二公子事先和某些人商量妥當,想必就可以順利買下這幅名畫了。”唐仲海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師冥畢竟精明,眉頭一皺道:“售價越高,萬寶齋從中獲利越多,怎麼萬總管似乎並不在意呢?”蕭旒早有準備,嗬嗬笑道:“不敢相瞞侯爺,以敝齋的財勢,多賺幾萬兩銀子也算不得什麼,這幅畫不賣也就罷了,要賣自然應該賣給最合適的人,這樣敝齋才可以從中獲益,蕭某主持的江寧總號可是在兩位的地盤上混飯吃,近段時日,有不少同行想要暗中謀算敝齋,如果能夠得到越國公府的支持,敝齋在金陵的處境就可以穩如泰山,這等好事萬某怎肯放過,所以蕭某願意從項,讓兩位順利購得這幅《簪花美人圖》,不知兩位意下如何?”師冥和唐仲海交換了一個眼色,達成共識之後,師冥淡淡道:“若能如此,當然最好不過,萬寶齋將來有什麼麻煩,隻要來尋二公子和本侯就是。隻是有些人萬總管可以相勸,有些人卻不是萬寶齋可以說服的吧?”蕭旒毫不動容地道:“侯爺放心,萬某自有主張,在這之前,萬某已經得到子靜公子和青萍小姐承諾,青萍小姐念在敝齋禮數周到的情份,這幅《簪花美人圖》他們不會插手,幽冀的吳先生和戰將軍已經答應,如果明日出售的《蘭亭集序》可以到手的話,將不會執著於這幅畫,豫王殿下那邊,對最後一日出售的焦尾琴更感興趣,如果兩位到時候不參與競價的話,也承諾不會留難,除此之外,若還有人和兩位相爭,想必憑著財勢,二公子和侯爺也可以應付得了吧。”師冥聽了隻覺將信將疑,想不到萬寶齋竟有如此手段,不過仔細想想,其實這些事情隻要肯開口,帝藩之間多半都會賣個麵子,想必沒有人願意像昨天那般自相殘殺吧,如果各取所需,倒不失為皆大歡喜,萬寶齋其實不過是從中轉圜罷了,卻可以博得各方的感激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不過萬寶齋能夠說服楊寧和青萍兩人,卻令師冥有些慶幸,雖然那兩人未必有足夠的金銀,但是有他們從中興風作浪,卻可以挑起昨日那樣的混戰。至於漢王和滇王那邊,應該不會有足夠的實力膽量和唐家相爭。盤算了一番,師冥緩緩點頭道:“不錯的主意,《蘭亭集序》我們可以放棄,焦尾琴的話,如果豫王有本事到手,我們不去爭奪,如果豫王不能到手,就彆怪我們插手了。”蕭旒微微一笑,道:“這一點兩位放心,焦尾琴的事情在下也已經安排妥當,金陵城內,能夠出得起千裡黃金的,未必有出眾的琴藝,能夠有絕佳琴藝的,又出不起這筆黃金,除非有意外生,否則豫王殿下定可如願以償。”師冥心裡有數,隻要沒有人買通琴師出麵購琴,自然就是萬無一失,畢竟豫王楊鈞精通琴藝,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除了三藩和越國公府之外,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有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作出這樣李代桃僵的事情呢?雖然有些惋惜,不能得到焦尾琴,那實在是師冥心目中最合適的聘禮,可是對《簪花美人圖》的渴求還是讓師冥放棄了原先的計劃,苦笑搖頭道:“既然萬總管這樣有把握,那麼本侯就答應了,這焦尾琴的事,我們越國公府的人,都不會插手。卻不知道這焦尾琴是何人出售的,擁有這樣的名琴,卻為了千兩黃金出售,當真是得不償失啊。”蕭旒神秘的一笑,低聲道:“這件事情萬某不願對人言講,不過二公子和師侯爺當然不在其內,其實出售這焦尾琴的人兩位想必聽過,就是沉香閣的素娥小姐,據在下所知,其實素娥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售琴不過是為了求得一個高山流水的知音罷了,否則千兩黃金在她來說不過是一曲纏頭,何必要千裡迢迢地到江南來賣琴呢。集珍大會的最後一日,素娥小姐就要在敝齋的雅蘭軒與求購焦尾琴之人鬥琴,若非另有意圖,哪會這麼麻煩。”唐仲海不由扼腕道:“原來如此,唐某也聽說過鬥琴之事,想不到竟然會是素娥小姐親臨,唉,早知如此,唐某定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原本就聽說素娥小姐到了金陵,隻是至今不見佳人芳蹤,想不到竟會在萬寶齋相見,可惜啊可惜,失去了一近芳澤的良機。”師冥卻笑道:“二弟可彆多事,那位素娥小姐據說從不露麵,隻以琴音待客,這等女子豈是尋常人可以親近的,我現在倒希望她對豫王殿下一見鐘情不定二弟還少了一個強勁對手呢。”聽到這番話,蕭旒和唐仲海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隻是唐仲海目中帶著惋惜,蕭旒目中卻是疑竇漸起。送走了唐仲海和師冥,蕭旒到滄海廳轉了一圈,除非像昨天那樣有價值連城的珍品出售,其實他這個總管事並不需要待在滄海廳,看一切都還順利,除了那個漢王府中那個興高采烈的小女孩之外,其他各大勢力做主的人都已經離開了,隻留下了幾個屬下撐場麵,不過這樣一來,其他富商倒是沒有了顧忌,許多今天出售的珍寶古董,都賣出了更高的價錢。滿意的點點頭,蕭旒這才轉身離去,剛離開滄海廳便瞧見安道淳匆忙趕來的身影,停住腳步稍待片刻,安道淳幾步趕到他身邊,低聲稟報道:“總管,已經將書信送到豫王殿下手上了,果然和總管預料的一樣,豫王殿下對焦尾琴更為留意,知道了那幅《簪花美人圖》之後並沒有明顯的反應。”蕭旒曬然道:“《簪花美人圖》雖然珍貴無比,但是也隻有唐仲海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紈絝子弟才會看重,豫王殿下也算是難得的人物,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和唐家翻臉何況奪得焦尾琴也更符合豫王殿下的期望,昔日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成就千古佳話,以古琴為聘,豈不是合情合理,至於那幅《簪花美人圖》麼,如果送給漢王或者還差不多,要是錦繡郡主看到這些多半比自己還要美麗的女子畫像,不知道是否會一怒之下燒毀這幅難得的珍品呢?不過唐仲海想不到也就罷了,怎麼師冥也這樣目光短淺,枉費他還是光明宗的宗子,如果隻有這點出息,也難怪光明宗這些年來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毫無成就可言。隻憑這一點,我們選擇子靜公子也是值得的了,至少子靜公子可沒有被畫上的美人迷惑。”安道淳原本肅然聆聽,聽到這裡卻忍不住笑道:“子靜公子未必不愛美色,隻不過珠玉在前,有了青萍小姐這樣的心上人,隻怕彆的女子縱然傾國傾城,他也不會放在心上呢。”蕭旒雖然心中也有同樣的想法,卻含笑道:“彆胡說了,青萍小姐若是聽見,隻怕要給你一些顏色看呢。”雖然在和安道淳說笑,其實蕭旒心思早已經不知飛到了楊寧和青萍居住的客院,不知道那邊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自己的大話可是已經說出去了,如果那邊弄不妥可就麻煩了。客院之內,依舊是太湖石的假山之上,依舊是那一座的涼亭,假山青石上仍有殘雪痕跡,不過涼亭外麵卻已經籠罩上了層層錦障,擋住了秋風寒霜,原本裸露在寒風裡麵的木製地麵上鋪著一層厚厚的毛氈,壓住了三麵似要飛揚的錦障,使得一絲寒風也透不進來,就是對著蜿蜒石階的那一麵,雖然沒有簾幕,卻也垂著簾幕,令人看不見亭子裡麵的景象。亭子外麵雖然是寒風瑟瑟,亭子裡麵卻是溫暖如春,在亭子中央擺著一張低矮的棗木方桌,桌子旁邊放著溫酒的紅泥小爐,爐上坐著敞口的銅製方爵,爵內用水溫著一個白瓷酒瓶,軟木的塞子隔絕不住清冽的酒香,隨著水溫的增高有一縷清甜微酸的梅子香氣伴隨著酒氣揮開來,令人聞到就覺得心曠神怡。青萍見火候已經足夠,挽起袖子,露出一雙如雪的皓腕,用濕布墊手提起酒壺,將壺中的酒液倒入兩個白瓷酒盞裡麵,黃裡透紅的瓊漿宛若琥珀一般透著淡淡幽香,聞起來已經令人心醉,青萍親自將酒盞雙手奉上道:“吳先生,花雕已經溫好了,請先生品嘗。”吳澄微微一笑,黯淡的眸子似乎閃過欣悅的光彩,也不需試探,伸手接過酒盞,嗅了嗅甜中帶酸的酒香,笑道:“青萍小姐親自溫的花雕,這世上有幾人能夠嘗到,吳某愧領了。”說罷輕輕啜了一口溫熱的花雕,略顯蒼白的容顏掠過一抹滿足的神色。青萍心中一動,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昔日自己姐妹陪伴師尊清絕先生品酒的往事,吳澄喝酒的姿勢神情,竟然和杜清絕極為相似,若非知道吳澄的確是個瞎子,而且兩人容貌並不相同,隻怕青萍都要生出疑心了。心中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青萍將另外一杯酒遞給楊寧,四目相對,楊寧眼中掠過一縷柔情,青萍不由垂下螓,不知怎麼,從昨日重逢之後,每當撞見楊寧的目光,她都覺得一陣心慌意亂。避開楊寧的目光,青萍轉頭看向吳澄,嫣然道:“吳先生,前日若非您援手相救,隻怕子靜縱然可以保住性命,也會功力受損女子感激不儘,大恩難以相謝,卻因為先生位高權重,無以為報,思來想去,惟有以弟子禮侍奉先生,聊以報答先生的恩德於萬一。”吳澄聞言嗬嗬笑道:“青萍小姐言重了,你我雙方淵源非淺,吳某與清絕先生昔日本是好友,子靜公子與西門統領更有同門之誼,而且世子殿下和子靜公子雖然有些誤會,卻也是一見如故,情同手足。昨日在下貿然出手不過是為了雙方的情誼,哪裡有什麼恩惠可言?”青萍聽到此處不禁唇邊露出一縷冷笑,雖然知道吳澄瞧不見,但是看見那雙黯淡深沉的眸子,仍然轉瞬逝去,正要敷衍過去,楊寧卻已經一聲冷哼,信手放下酒杯,那隻白瓷酒杯悄無聲息地嵌入了桌麵,整個酒杯保持完好不和桌麵嚴絲合縫,就連一個木渣都沒有,毫無空隙。冷厲的目光在吳澄身上一掠而過,楊寧冷冷道:“不要在我麵前提起西門凜,否則可彆怪我對先生無禮。”吳澄聞言微微一怔,似乎想不到楊寧對西門凜的恨意如此之深,繼而露出無奈的笑容,伸手在桌麵一按,陷入桌麵的酒杯竟然完好無損地緩緩升起,吳澄麵上卻若無其事,隻是淡淡道:“不提就不提吧,其實不過是各為其主,子靜又何必如此著惱,大不了將來在見麵的時候,讓西門統領給你賠禮就是,子靜總要記著,無論如何,世子殿下和吳某對你可都是誠心一片,若非如此,練侍衛怎會有膽量將玉牌相贈呢?”楊寧聽到這裡隻覺頭上被澆了一盆冷水也似,雖然吳澄語氣溫和,可是他卻明白其中深意不知幾許,姑且不論練無痕的禍福還在這位鳳台閣主和西門凜的一念之間,各為其主這四個字已經再清楚不過,自己若是不想和羅承玉為敵,就最好不要對西門凜的作為耿耿於懷,可是以他的性子,怎能忍受這樣近乎威脅的暗示,按在桌麵上的右手暗自出真氣,令那酒杯再度緩緩沉下,口中卻冷冷道:“練無痕也不過是羅承玉手中一柄刀罷了,他的生死禍福可不關我的事。”吳澄笑意未減,手上真氣暗暗加強道:“我欲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若是練侍衛聽見子靜這番話,多半會後悔不迭吧。”楊寧不甘示弱,真氣源源不斷地湧出,隻是他的真氣強上一分,吳澄的真氣便也強上一分,而且那縷和自己針鋒相對的真氣不論是強弱還是性質竟然和自己十分相像,楊寧心中疑惑萬分,瞥見吳澄淡然自若的神色,突然心中一動,驀然收斂真氣,果然頃刻之間,對麵湧來的真氣也如潮水一般消散無蹤,這才知道,吳澄果然是不知什麼時候利用了某種移花接玉的心法將自己的真氣納為己用,然後反過來和自己相抗,隻覺心中羞惱萬分,耳中卻傳來一聲脆響,那還有一半陷在桌子裡麵的瓷杯突然粉碎,杯中酒液迸濺出來,若非楊寧即使用衣袖擋住,隻怕會被濺了一身,耳邊聽到吳澄善意的笑聲,楊寧放下衣袖,臉上露出悶悶的神色。他知道酒杯是受不住真氣壓迫,早已經破碎,隻不過在真氣維持下才保持原狀,如今真氣一泄,立刻就支持不住了。雖然看不到楊寧的神色,但是從微妙的氣氛變化中也知道這少年大概快要惱羞成怒了,忍住笑意,吳澄道:“子靜就不要嘴硬了,你若當真可以狠心到坐視練侍衛遭遇不幸,也就不是我心目中的子靜了,你這孩子的心腸可是比世子殿下柔軟多了,不過你放心吧,不管是我還是西門統領,都不會用自己人來威脅你的,若是這樣做了,也就不是幽冀男兒了。好了,酒也喝了,你最擔心的事情也有了答案,還有什麼事情要求我,不妨現在說出來吧,在我麵前也不要吞吞吐吐的,這可不是子靜你的性子。”楊寧和青萍交換了一個眼色,青萍笑道:“吳先生,也不是什麼要緊事,隻是我們想請吳先生答應,明日有一幅《簪花美人圖》要出售,請吳先生看在子靜麵上不要插手,就把這個便宜讓給彆人。”吳澄沉思了片刻,笑道:“是這幅畫啊,想來也該出現了,我原本就在想,當日失蹤的那批貢品裡麵,純均劍和墨玉佛像已經露麵,那麼最珍貴的那幅《簪花美人圖》也應該在集珍大會上出現才對,這幅畫子靜是想賣給豫王殿下還是唐仲海呢?想來雷劍雲是不會買的,滇王殿下明顯是對這次求婚並不看重,否則也不會派一個新進的屬下去參加,所以雷劍雲是萬萬不會有膽量付出重金買這幅畫當作聘禮的。不過其實豫王或者唐仲海若真的得了手,與其將這幅畫當作聘禮,還不如當作貢品送給當今的皇上呢。錦繡郡主畢竟是個女子,要她真心喜歡這幅畫可就太難為她了,倒不如送給君王邀寵,才算是物儘其用。”楊寧聽他說了半天,卻始終沒有回答,有些不耐煩起來,對著這個眼盲心明的男子,他總是覺得分外沉不住氣,忍著怒意道:“你到底肯不肯,如果不答應就不要廢話了。”吳澄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肯的,我不是說過出售贓物的時候有什麼麻煩可以來找我麼,我是不會介意雙方都得益的好事的,世子殿下也不是喜歡美色的人,這幅畫讓給彆人又何妨,不過聽說那批貢品裡麵有一幅皇象的《急就章》,不知道子靜肯轉讓給吳某麼?”楊寧有些茫然,青萍卻是眼睛一亮,《急就章》是三國時候吳國的皇象根據啟蒙書籍《急就篇》所寫的章體字帖,既然吳澄對這幅字帖感興趣,那麼明天的那幅《蘭亭集序》字帖,想必吳澄當真是勢在必得,看來楊寧所猜測的果然不錯,想要敲上一筆的話也有希望辦到了,連忙回答道:“吳先生請放心,那篇《急就章》原本打算明天出售呢,雖然這幅字帖不如《蘭亭集序》,但是也算是極為有名了,一會兒我去取來送給先生就是了。”吳澄含笑點頭,卻不知道已經留下了一個破綻給人,其實他就是知道也未必放在心上,就是損失些銀兩,若能夠得到楊寧的善意,對他來說也是得大於失。酒闌人散之後,吳澄與邱生等人一起離去,雖然他和楊寧的會麵並沒有完全避開世人的耳目,可是即使在有心人的眼也多半以為這是楊寧和羅承玉之間想要和解的序曲,卻不知道還涉及到集珍大會上的利益,有些時候,真正想要隱瞞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多費心思,就會被外在的迷霧遮掩。第二天的集珍大會,楊寧和青萍都參與了,果然如他們預想的一般,那幅《蘭亭集序》,經曆了一番爭奪後,被吳澄以十二萬兩紋銀買下。雖然這幅字帖堪稱無價之寶,但是如果不是雷劍雲和那位漢王府的少女連連出價,也不會到了這個數字,要不是其他人沒有出手,隻怕還會有更高的價格。雷劍雲自然是按照青萍的安排故意競價,他可不在意是否會引起盟友之間的紛爭,不過另一個生力軍,漢王府的那位小姑娘,除了有惡作劇的意圖之外,卻是在“偶然”遇到青萍之後,被她說服幫了這個忙。所以吳澄就在恍然不覺中落入了這個圈套,以致多花了數萬兩銀子買下了《蘭亭集序》,不過如果算上被吳澄勒索去的另外一幅字帖《急就章》,吳澄其實也不一定吃虧呢。當然,這一日集珍大會的重頭戲還是在那幅《簪花美人圖》上,這幅名畫的消息早已經被蕭旒暗中透漏了出去,雖然很多人都知道根本沒有可能購得這幅名畫,但是誰都不想放棄這一個欣賞美人的機會,因此滄海廳內座無虛席,人來得多了,交易也就倍加興盛,許多件古董字畫,奇珍異寶都賣出了罕見的高價。直到日漸西沉的時候,蕭旒才親自宣布將要出售《簪花美人圖》。兩名侍女當著眾賓客的麵用清水淨手之後,才從盛著畫卷的檀木匣子裡取出畫軸,舉在半空,緩緩拉開,當一個個國色天香的女子肖像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滄海廳中不時出驚呼聲和吸氣聲,這裡麵的客人多半都是男子,縱然是不愛書畫,又哪裡能夠拒絕美女的誘惑,尤其是這幅畫聖繪製的工筆仕女圖上,每個人物都是惟妙惟肖,宛若真人縮小了的影像,怎不令這些人神魂動搖。當這幅《簪花美人圖》全部展開的時候,即使是最不會鑒賞書畫的俗人,也已經相信了這是畫聖的作品,即使不是,能夠繪製出這樣的畫卷,也算得上是畫聖一流的人物了。蕭旒很會把握時機,他等待了片刻,直到下麵傳來的聲浪漸漸平息下來,大多數人都已經開始清醒,這才朗聲道:“這幅《簪花美人圖》是稀世珍品,底價二十萬兩,有意者可以出價,每次加價五千兩,因為諸位手頭上可能一時拿不出真金白銀,所以貨主同意可以用實物抵償部分金銀,不過貨主有言在先,隻接受田地莊園或者店鋪作坊,不要難以變現的珠寶古董,萬某可以代為裁決是否接受這樣的出價。”聽到蕭旒提出的要求,許多人臉上都漏出釋然之色,雖然在這裡出現的都是富可敵國的人物,可是他們的大部分產業都是不能隨便動用的,所以如果要拿出真金白銀來,就顯得捉襟見肘了。這幅《簪花美人圖》底價就要二十萬兩,那麼至少也要賣出三十萬兩銀子,這麼多銀子,除了少數人之外,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立刻拿出來的,蕭旒提出這樣的條件也是理所當然的。隻不過以往多半可以用珠寶抵償部分貨價,今次這位貨主卻隻要真正具備價值的產業,可見是一位不可小看的務實人物。不過這些自然不會引起眾人的興趣,幾乎是在他們的催促開始了一場堪稱**的拍賣,幾乎是在蕭旒話音剛落的瞬間,有一個低矮的胖子就已經敲響了金鐘。楊寧目光一閃,已經掠到那人身上,隻覺那人雖然矮胖,但是一雙眸子精光閃閃,氣息悠長,舉手抬足更有凜然之威,不由目光稍作停留。青萍早已經在事先看過了蕭旒提供的賓客名單,這一次可不是兩眼一抹黑了,見楊寧對他留意,對照這人形貌和席位,略一思索,便低聲道:“他是南閩巨商鄭畏之,據聞南閩八成以上的茶葉都是通過他手上的茶行出售的,在南閩財勢僅在俞家之下,兩家多有相爭,一直想要介入南閩的鹽業和海運,不過被俞家打壓,現在也隻能和彆人一樣謀些蠅頭小利,不過私底下的消息,這人身後有更大的勢力支持,不是朝廷就是唐家,多半就是為了爭奪南閩的控製權去的。不過現在看來多半是楊家的人,要不然怎麼會主動相爭呢,或許是那位豫王殿下表麵上答應了你,實際上又不甘心,這才叫彆人出麵競價吧。”兩人說話之時,有許多人已經開始紛紛競價,不過片刻,已經到了二十四萬兩的高價,不過這些人幾乎都是各地的富商,有的來自關有的來自洛陽,還有的來自幽冀,或者來自湘鄂,有的甚至就是金陵本地的豪富,還有一些產業遍布各地的富商也參與了進來,而豫王楊鈞、殿中將軍戰惲、越國公之子唐仲海和嶽陽劍派的少主雷劍雲這四個理所當然應該出價的人都是冷眼旁觀,尤其是昨天在密室裡表現得垂涎三尺的唐仲海,分外顯得漫不經心,令知情者不禁生出疑慮。青萍尤其覺得不安,要知道大部分的計劃都是她設計的,要知道其他珍寶大部分都已經脫手,隻有這幅最貴重的《簪花美人圖》還沒有賣出去,如果出了意外落在彆人手裡,縱然賣出了天價,也難以彌補她計謀失敗的缺憾。又過了片刻,看著價格已經飆升到二十七萬兩,青萍忍不住歎息道:“看來我是失策了,暗地裡推波助瀾,畢竟瞞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多半是楊鈞他們已經覺不妥,所以才會袖手旁觀,不過怎麼唐仲海都沒有競價,莫非昨天他都是裝出來的麼,那麼這個人可就太可怕了,還有該死的雷劍雲,怎麼一點消息都不給我,害我要在萬總管麵前出醜了。”青萍雖然沒有《傳音入密》的本事,但是她早就知道隻要自己一說話,在這種場合下,楊寧自然會使用特殊的秘法隔絕四周的聲音,隻要不是宗師級數的高手,絕對難以聽到這些談話,所以才會毫無顧忌地說出了一些機密,而且說完之後,還略微有些愧疚地瞧向楊寧。一向以來,她在楊寧麵前都扮演著料事如神的軍師角色,此刻卻是一敗塗地,雖然聰明穎悟,但她畢竟是個少女,自然希望得到情侶的安慰,卻見楊寧神色冷漠地望著前麵的畫卷,不僅沒有安慰她的意思,眼中反而透出一種淡淡的譏誚,不由惱羞成怒,見無人留意,一伸手到了楊寧腰間,狠狠地擰了一下。楊寧對她全無防範,直到痛感傳到腦子裡,才驚覺受到了襲擊,忍不住回過頭來,用驚訝的目光瞧向青萍漲紅的俏顏,直到覺青萍眼中的嗔怒之色,楊寧的目光才漸漸柔和起來,貼近了青萍的嬌軀,在她耳邊低聲道:“姐姐,你沒有覺麼,每一次師冥端起茶杯,第三排左邊七號桌的那個商人就出價,還有吳先生每次手指在桌上敲動,他後麵隔著兩張桌子的那個席位就開始競價,還有類似的情況,顯然他們是有意這樣暗中相爭的,而且我看吳先生和楊鈞都很少出手,顯然他們的行事沒有脫離姐姐的估算。”青萍聽到此處不覺嬌軀微震,她按照楊寧的指點打量起來,果然覺了類似的互動,顯然是跟楊寧所說的一般,那些紛紛競價的富商不過是棋子,而一帝三藩越國公這些人才是幕後的主使,心中千回百轉,她終於明白了其中原委。想來這些日子自己和雷劍雲暗中配合謀算這些人的事情並沒有東窗事,但是這些人都不是尋常人物,自然覺鷸蚌相爭,卻讓漁人得利的事實,所以才會在最重要奇珍出售的時候采用這種隱秘的方式競價。這樣一來,局勢表麵上混亂不堪,這些商人天南海北,到底是依附哪方勢力很難根據表麵的信息判斷,甚至可能是臨時受命,迫於壓力參與進來,就是這些彼此敵對的諸侯人物,也難以絕對明確敵我勢力的分布彆說像她和子靜這樣的局外人了。這樣一來的好處很明顯,就是將無關的人排除出去,有心推波助瀾的人物例如自己,也不會敢在這種混亂的情勢下插手,而他們自己卻憑著足夠的情報,大致可以判斷出情勢的展,決定勝負誰屬。當然這其中還有許多其它好處,例如可以通過混亂的假象讓敵手誤會某些人物的立場,雖然不過是暗伏下一顆可能永遠不會湧上的棋子,但是到了特定的時候,可能會改變很多事情。當然,他們也不會擔心有人覺其中的隱秘,在這樣群情奮起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美人誰屬這一點上,哪裡還會有人留心這其中的微妙,就是有人留意,如果不是子靜這樣心明如鏡的人物,也難以掌握整體的局勢,而看見了這樣一幅《簪花美人圖》又有幾個男子可以維係清明的心境呢?就是自己,可算得上心境清明了,但是隻因那一點私心,也早已被紛亂的表麵現象給迷惑了。覺得分外無力,青萍一聲輕歎,便也旁觀起來。見青萍神色漸漸變得冷靜沉凝,楊寧放下心來,也繼續留意局勢的變化,這時候參與競價的鐘聲已經漸漸零落,可以算得上勝負已分,而看著吳澄手勢或者被楊鈞眼色指使的幾個人是最先放棄的,基本上隻是略微試探了一下,漢王那邊更是根本沒有參與進來,倒是雷劍雲那邊咄咄逼人,始終逼著價格攀升,最後唐仲海終於不耐起來,親自敲響了金鐘,冷然道:“三十五萬兩。”和上次不同,這一次唐仲海親自出麵競價等於是表明態度,除非是真心想要奪得這幅名畫,雷劍雲就應該考慮罷手了,雖然雷劍雲是很想再次戲弄唐仲海一番的,可是和他同來的荊南將軍段越心中卻有顧忌,滇藩和江東勢力相接,不願雙方撕破臉皮,所以在雷劍雲拿起錘子的時候輕輕搖了一下頭,雷劍雲無奈之下隻得放下錘子,卻灑脫地聳了一下雙肩,並不在意這樣的結果。唐仲海得意的一笑,滿含威脅的目光掃視了滄海廳中賓客一眼,撞見他的目光的客人多半都避了開去,也無人再和他相爭,就是楊鈞、戰惲等人或者含笑回視,或者漠不關心,卻都無意再和他相爭,正在唐仲海誌得意滿之時,耳邊卻響起一個清麗嬌嫩的聲音道:“三十六萬兩。”唐仲海大怒,轉頭望去,卻瞧見漢王黃席上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女正洋洋得意地望著自己,不禁哭笑不得。這次開始競價以來,這個少女就昏昏欲睡,雖然畫上的女子個個絕色傾城,可是她年紀幼心性單純,根本還沒有對彆的女子美色產生嫉妒的意識,而對這種紛亂的局勢也覺得毫無興趣,所以根本沒有競價,直到唐仲海出聲競價,以致萬馬齊諳的時候,她才生出興趣,不知怎麼,她就是瞧這個風度翩翩的青年不順眼,所以才會高聲競價,卻不知道自己明顯的搗亂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犯了大忌。她雖然不明白,她身邊的李溯卻是明白的,輕咳了一聲,低聲道:“小姐,老奴身上隻剩三十萬兩銀子,已經不夠了。”少女卻不知道李溯的心思,見旁邊聽見李溯聲音的幾個賓客都露出笑意,隻覺得受了侮辱,朗聲道:“不夠就不夠,我在成都有座彆莊,精致秀麗,價值七萬兩紋銀,用來抵償六萬兩銀價足夠了。”唐仲海啼笑皆非,揚聲道:“好了,我出三十七萬兩姑娘不要胡鬨了,這幅名畫你要去也沒有用處。”其實他的語氣已經很溫和,雖然還不知道這少女的身份,但是能夠在成都擁有那樣一座彆莊,縱然不是錦繡郡主的姐妹,也是身份貴重的千金小姐,他自然不願得罪。卻不料那少女最是討厭彆人說她年紀氣得小臉火燒一般,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塊黃綾裹住的物事放到桌子上,揚聲道:“再加上這塊玉佩,我偏偏就要定了這幅畫,沒用就沒用,最多我燒了取暖。”聽到這女孩這番話,廳中眾人都是忍俊不禁,有些人離得近些,探頭瞧去,隻見黃綾已經散落開來,露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晶瑩美玉,雖然匆匆一瞥,但是玉質細膩,顏色潔白純淨,下麵用紅絲係著一對龍眼大的渾圓明珠,一看就是貴重無比,無論如何也值五千兩銀子。李溯見狀麵色一沉,壓著怒火道:“小姐不要再胡鬨了,王妃親賜的玉佩豈可拿出去抵押,若是王上知道,可是要責罰你的。”那少女聞言也是身子一震,想起若給漢王知道此事的下場也是害怕非常,可是李溯這般在眾人麵前直言叱責,卻讓她羞憤不已,不知不覺中一雙明眸珠淚盈盈,仰起頭滿麵不屈之色,卻是不肯理會李溯。這時候唐仲海也是左右為難起來,他雖然少年傲慢,卻也知道這少女身份絕不尋常,聽語氣分明是漢王的愛女,雖然看年紀不可能是聲名遠揚的錦繡郡主,但想必也是頗受寵愛,如果自己再出高價,豈不是得罪了這位小姐,可是自己如果放棄,讓這少女當真傾囊買下這幅《簪花美人圖》,隻怕漢王會更不高興,忍不住看向師冥,師冥卻也是無可奈何,這時候他也沒有辦法讓這小女孩體麵地下台啊。見到局勢僵化起來,楊鈞不禁微微皺眉,他雖然樂於見到唐仲海得罪漢王,可是如果自己在場的時候讓這種情況生,隻怕漢王對自己也會生出芥蒂,這就不妙了,想到此處,不由柔聲道:“這位小姐,名畫雖好,卻終究是比不上長輩賜予的玉佩,對小姐來這塊玉佩才是無價之寶,拿出來抵償銀價實在不值得,不如看在本王薄麵,就不要和唐兄相爭了吧。”少女聽到楊鈞溫柔的語聲,原本開始蒼白的嬌顏不禁染上了一抹紅暈,目光一閃,卻看到眼中儘是笑謔之色的雷劍雲,以及滿眼“冷淡”的吳澄,隻覺他們似乎在嘲笑自己有始無終,不過是在玩鬨罷了,神色一沉,彆過頭去,不再理會楊鈞。這下楊鈞也是束手無策,隻能苦笑搖頭。唐仲海見狀狠了狠心,心道:“你這小丫頭總是和我為難,我寧可讓漢王對我不滿,也要讓你吃些苦頭,我現在不跟你相爭了,等你回去,卻有人責罰你。”想到此處,他遺憾地看了一眼那幅心中切切難忘的《簪花美人圖》,轉過頭去再也不看那少女一眼。那少女心中恐懼,卻固執地抬起頭來,揚聲道:“這幅畫是我的了,萬總管還不將它送過來。”蕭旒也是暗自苦笑,他可是知道這個小女孩身份的,她是漢王的庶出幼女李芊芊,雖然不如錦繡郡主身份貴重,但是在諸多庶女中也算頗受寵愛,原本是針對唐仲海設下的局,想不到卻讓這位漢王的小郡主牽涉了進來,如果自己真的收下這塊玉佩,隻怕是自尋煩惱彆說想要去收取這位小郡主的彆莊了。滄海廳內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當這時候青萍突然起身走了過來,牽住少女的纖手道:“小妹妹,這畫上的美人有什麼好看,你若買下來豈不是得不償失,不若這樣吧,你將玉佩上那對明珠送給我,我送你一個貨真價實的小美人好不好。”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個木偶,擺弄了一下放到了桌子上。那小木偶一放到桌子上就自動飛旋起來,舞姿翩翩,關節屈直,無不合乎節拍,李芊芊哎呀一聲低頭瞧去,隻見那木偶三寸多高,卻是一個美女形象,眉目輪廓竟然和青萍有幾分相似,一雙鳳眼裡嵌著黑色琉璃,粲粲然如同星眸,櫻唇含丹,仿佛是朱砂染成,雲鬢高聳,卻當真是青絲織就。身上的紅色舞衣纖巧合度,不論是裁剪還是繡紋,都跟真正的衣衫一般無二,而那木偶的臉龐和偶然露出的手臂顏色雖然是紫色,但是材質堅挺如玉石,其中隱隱有金線潛伏,倒和肌膚紋理相似,木偶飛旋之際,出金玉之聲,顯然材質極佳。李芊芊畢竟出身不凡,等到木偶停下來拿起來細細摩挲了一遍,抬頭驚喜地道:“我娘親留下一具琵琶,原本是前朝宮中流落出來的‘小忽雷’,就是用桫欏檀製成的,音質宛若鳳鳴九天,清越慷慨,萬中無一,這位姐姐,你的木偶竟然也是桫欏檀製成,此木千金難求,當真令小妹羨煞。”青萍看見李芊芊目中直率的喜悅,含笑道:“桫欏檀當然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是當初偏偏就隻得到了這麼一點,彆說製成琵琶,就是想做個木魚都不成,我當時正著迷這些機關偶人,索性就自己做了一個,如今就送給你,你看它可以跳舞,可不是比畫上的美人有趣多了。”說罷愛憐地按著李芊芊坐下,就要伸手去摘玉佩下麵結子上的明珠。李芊芊隻覺青萍那雙明眸如水的鳳目裡儘是溫柔和煦的神采,恍惚間竟然和頗為憐愛自己的漢王妃有幾分相似,原本心中的寂寞悲涼竟被這樣溫柔如春水的目光衝散開來,一顆芳心漸漸平靜下來,扯住青萍的衣袖,將玉佩塞到青萍手低頭道:“姐姐這份禮物的確勝過那些名畫古董,黃金珠玉,這是小妹平生最敬重的長輩所賜的玉佩,聽說可以驅邪護身,就送給姐姐吧。”說到此處,已經是珠淚盈盈,雖然嘴上不她也明白青萍是為了替她解圍才會出麵的,雖然取了兩顆明珠不算什麼,但是這塊玉佩就不便用來抵償銀價了,這樣一來李芊芊就可以不失麵子的下台了。李芊芊雖然出身富貴,但是身世也是堪憐,繈褓之中生母就已經病故,卻又得不到父愛眷顧,若非漢王妃對她頗為愛憐,隻怕很難在漢王府中生存了。其實漢王與王妃鶼鰈情深,隻是王妃久久不孕,身體羸弱,長年臥病,漢王又是溫柔多情的人,所以身邊頗有幾個側妃侍妾,除了錦繡郡主最為受寵之外,漢王的兩個兒子都是庶出,長子是漢王妃的陪嫁侍女所出,那侍女因此被封為側妃,另一個幼子今年才六歲,是漢王目前最寵愛的一個妃子所生,聰明俊秀,漢王愛如至寶,其他庶出的女兒命運可就差多了,幾乎難以得到漢王矚目,李芊芊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榮華富貴樣樣不缺,卻是寂寞孤單,難以得到親情眷顧,這一次自告奮勇前來江南,表麵上是替嫡出的姐姐錦繡郡主考驗求婚人選,卻也不免存了幾分想要吸引父親目光的私心。方才不慎落到那般尷尬的處境,雖然也有人想要幫她解圍,卻都明顯是為了不得罪漢王,隻有這個美麗的少女,眼光中隻有她的影子,隻覺從未有人如此待她,李芊芊心中已經真正將青萍當成了姐姐,這才以最珍愛的玉佩相贈。直到這時,眾人才鬆了一口氣,蕭旒敲響金鐘,將《簪花美人圖》以三十七萬兩賣給了唐仲海,然後宣布今日明日出售的最後一件珍寶是焦尾琴,因為不是人人都可以前來競購,所以集珍大會其實已經落下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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