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劍氣縱橫捭闔,楊寧和西門凜兩人配合越默契,相得益彰,雪亮的劍光擴散開來,劍光交彙,眼看就要水乳交融,再也不分彼此,無色庵主精通劍理,心知一旦兩人劍氣彙聚如一,那麼就是自己武功再高明,也不可能取勝了,惟今之際,隻有立刻擊破兩人劍圈才行,所以她也顧不得觀看兩人劍式,竹簫疾指,宛若孤峰橫絕,這一招是無色庵主近年才揣摩出來的劍式,本來是她有心和翠湖最精深的劍法一較高下的絕技,雖然尚未完全成型,但是威力已經過了她目前所擅的任何一招劍式。【】這一劍劍式並非無懈可擊,可是氣勢之強卻是冠絕天下,宛若屹立在天地間,無靠無依,卻是傲骨天生的一座天外冰峰,孤傲奇絕中帶著令人血脈凍結的刺骨冰寒,這一劍摧枯拉朽,將楊寧和西門凜已經將將合璧的劍勢儘數破去,宛若春雪消融,轉瞬無痕,破去兩人合璧的劍勢之後,劍勢意猶未儘,徑自向楊寧咽喉射去。楊寧看著這有五六分熟悉的劍式,一顆心頃刻間變得火熱起來,五色庵主原本使過的孤寒劍法的所有劍式在他心中一一掠過,不知怎麼,明明看上去那些劍式和這一招孤絕當世的劍式毫不相乾,但是仔細想來,卻又覺得不管是那三十六招基本劍式,還是偶然使了一兩招的第二層劍法裡麵的劍式,仿佛在這招劍式裡麵都有著淡淡的影子。看得目眩神迷,楊寧幾乎忘記了眼前的生死危機,若非劍勢未到,冰寒刺骨的殺氣已經觸到了楊寧的脖頸,令楊寧頓時神智一清,隻怕楊寧已經死在劍下,但是楊寧的身體卻自動自地向後飛退,無色庵主自然不肯放過,真氣催動劍勢,如影隨形追擊了過來,隻是這一次可不像上一次那般容易閃躲,楊寧隻覺得那劍勢竟是越來越強,令人生出不能抗拒,無法逃脫的感覺,唯一應對的法子隻能是繼續退避,可是電光石火之間,楊寧的背部已經觸到了冰冷的石壁,再也沒有一絲退路。身處絕境,楊寧的一雙鳳目頃刻間變得漠然冰寒,再也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真氣逆轉,瞬間直上十二重樓,一身真氣沸騰如火,在十二正經、奇經八脈裡麵燃燒起來。就在這時,透過無色庵主肩頭,楊寧看到了西門凜略顯緊張的麵容,方才無色庵主的那一劍,倒有七八分劍勢是衝著西門凜去的,匹練如虹,劃破長空,原本綿軟如靈蛇的一丈紅因為西門凜將全身真氣貫注其內,挺直如筆,刺向無色庵主背心。無色庵主眉頭微皺,微微側身,一招“流雲飛袖”,纏住了一丈紅銳利的劍刃,竹簫雖然減了三分力量,但是卻依舊向楊寧咽喉刺去。楊寧眼中的冰寒冷漠變成了詫異激動,身形卻是絲毫不曾遲緩,做出了違反天地至理的動作,他整個人仿佛遊魚一般,竟然貼著峭壁飛升而起,其勢輕靈快捷,間不容地避過了無色庵主的絕殺劍式,隻不過青衫的下擺卻被竹簫劍氣攪成了粉碎。刺耳的裂帛之聲響起,無色庵主的一隻衣袖已經化成了片片蝴蝶,西門凜踉蹌後退,身形搖搖欲墜,若非轉瞬就退到了浮台之上,有了立足之地,差點就要跌落江水之中了,即使如此,隻見他口角溢血,一丈紅軟軟垂落,顯然已經肺腑受傷。無色庵主眼光下垂,看到露在天光之下的欺霜賽雪的半截小臂,不由心中一陣狂怒。不再理會楊寧,無色庵主身形一轉,已經飛身而起,一簫刺向西門凜。若是翠湖嫡傳的劍法,她心中這般激怒,這一劍必然大失水準,可是無色庵主自己所創的劍法卻是不受此限,仍然是同樣的劍式,但是這一次孤絕天外的卻不是冰峰雪嶺,倒像是火焰山突現江上一般,衝天烈火,無堅不摧。西門凜方才那一劍已經幾乎耗儘了真氣,此刻尚未回氣,若非剩下的點滴真氣仍然足以讓他維持著身形,隻怕已經軟倒在浮台之上了。體內賊去樓空至此,所以麵對著烈火焚城一般的劍勢,他沒有閃躲,隻是抬起頭看向楊寧,蒼白的麵容上漏出一絲欣然,然後就坦然等待著無色庵主的竹簫刺透心口。楊寧眼神熾烈如火,雙臂振動,原本已經減緩了上升之勢的身軀在半空中竟是生生停滯住了,身形翻轉如鷹,雙足在峭壁上一點,整個人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射向了無色庵主,這一劍充滿了同歸於儘的殺意,就是比起無色庵主方才的兩劍,也隻是遜了一籌而已,武道修為隻要入了門的人,都知道這一劍實在是楊寧罄儘全身真氣的殺招,若是不能得手,隻怕後果難測。楊寧心中儘是愧悔,他性子孤傲無比,再加上從沒有這樣的經曆,他其實並沒有和人聯手的意識,方才與其說是兩人聯手,倒不如說是西門凜曲意配合,直到西門凜舍身相救,他才覺自己的錯誤,所以這一劍他一點保留也沒有,當真是有我無敵,舍命一擊。無色庵主雖未回頭,卻已感覺到楊寧那肆無忌憚的劍氣殺意,心中生出警兆,幾乎是生平頭一次,無色庵主感覺到自己的肌膚在逼人的劍氣中有些戰栗,也不回頭,施展《淩波渡虛》輕功,在劍氣臨身之前斜地裡衝了出去,身形將落未落之時,手掌下按,激起衝天駭浪,身形已經借著反擊之力再度拔升,宛若長空飛雁,幾度翱翔,已經落在了一艘離浮台較近的小舟之上。立定身形,無色庵主隨手一揮,原本立在船上瞠目結舌的幾個水賊被突如其來的勁氣撞落水他們識趣的很,沒有膽量和這個在他們心目中已經如同天人的女子爭執,除了猝不及防之下喝了幾口水之外,轉瞬之間已經控製住了身形,都是一聲不吭地徑自向熟悉的同道船上遊去。無色庵主自然不會理會這幾個小水賊,轉過身來,向身後望去,這短短片刻,西門凜已經調息過來,立在浮台之上,麵色冰冷,淡淡向自己瞧來,而楊寧立在鐵索之上,純鈞遙指自己,雖然身形隨風搖晃不定,但是一柄長劍卻是紋絲不動,這兩人雖然距離比起方才還要遠上一些,可是外放的劍氣卻已經水乳交融,再也分不出彼此,合二為一,且兼具激烈鷹揚和陰柔詭譎兩種特質的劍氣緩緩在空氣中流動,雖然隔著數十丈距離,可是無色庵主卻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覺。深吸一口氣,知道這一次當真是再無轉圜的餘地了,無色庵主將竹簫插在腰間,右手一揮長袖,眾人隻覺眼中青光一閃,無色庵主手中已經多了一柄短劍,劍刃薄如蟬翼,長僅二尺一寸,無色庵主信手揮動,隻見劍刃曲直無方,青光流動,宛若流霞。無色庵主眼中閃過一絲回憶,一絲悵惘,長袖拂動,短劍隱入袖宛如烏雲蔽月,四周傳來此起彼伏的歎息聲,儘是惋惜之情。無色庵主一雙眸子緩緩流轉,凡是撞見那如同劍光一般耀眼的目光的人都不禁低下頭去。感覺到四周再度陷入了沉寂,無色庵主微微一歎,冷然道:“貧尼此生隻用過兩柄劍,第一柄名為銀霓,已經賜給了煙兒使用,銀霓在貧尼手中十八年,貧尼用它殺了十六人,此劍名為凝碧,自從到了貧尼手尚未沾染過血腥,今日能以武道宗兩位弟子的鮮血祭劍,也算是它的福氣。”西門凜和楊寧對視一眼,瞬息間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如明鏡,知道無色庵主忌憚自己兩人聯手,重新拿起了利劍,原本隻憑一柄竹簫,就差點取了自己兩人性命,如今用上了寶劍,威力何止倍增,這一次當真是要惡戰一場了,但是兩人心中都沒有一絲畏懼是因為劍意真氣的相互交融,同時感覺到對方心中的殺意。兩人手中長劍更是被心中殺意激,純鈞劍嘯宛若龍吟,一丈紅劍嘯猶如深穀風吼,交相輝映。兩心如一,四道目光鎖在了無色庵主身上,沒有一絲懼色。無色庵主仰向天,不再多言,足下卻是催動真氣舟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從從容容地向浮台駛去,不急不緩,幾乎每個人都能感覺到,三人之間的距離每縮減一分,空氣中的壓力就增加一分,而到了壓力再也不能增強一分的時候,就是戰勢爆的一刻,而這一次,就是三人生死立決的最後一擊。看到楊寧被無色庵主迫到峭壁之下的時候,青萍隻覺得周身冰冷,好似就連鮮血也凍結了一般,直到看到西門凜和楊寧互相救助,雙雙脫險之後,她才懂得繼續呼吸,方才的局勢太凶險了,若是西門凜沒有從後襲擊,楊寧恐怕已經性命不保,若是楊寧沒有反過來救援,西門凜也是必死無疑,而若不是無色庵主及時逸出戰圈,隻怕也必然是生死一線,電光石火之間,交手的三人都是在生死關頭打了一個轉,這樣的凶險局麵,青萍可以說是生平僅見。隻是青萍剛剛鬆了一口氣,心弦就再度繃緊了,無色庵主取出了凝碧劍,心知已經到了最後關頭,青萍緊握雙手,死死盯著戰場,她心知這等級數的對決,在場沒有誰能夠插手,至少她和伊不平都不行,所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楊寧獨自麵對死亡的威脅,就是想要相助楊寧,也必須等到楊寧活下來才行。顏紫霜眉頭緊鎖,這不是她事先預料到的場麵,西門凜沒有坐視楊寧和無色庵主的苦戰,而是選擇了和楊寧聯手,而且方才的舉動,令她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西門凜,莫非他不準備對付楊寧了麼?想到方才無色庵主揭破西門凜的出身,顏紫霜不免秀眉緊蹙,西門凜的出身來曆一直以來就是一個秘密,他曆來出手都是戰決,而且鮮有看過他身手的敵人還能活著,再加上他武功廣博是令人難以猜測他的出身,所以雖然顏紫霜用心探查,也隻有一個懷疑罷了,所以直到西門凜出麵和楊寧聯手,顏紫霜才確定了他的出身。故此,顏紫霜事先並未預料到西門凜會有這樣的舉動,不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暗藏的心思,西門凜都不應該和楊寧聯手對敵的。那麼接下來呢,莫非對師門的情感讓西門凜改變了決定,或許一切的默契隻是西門凜作出的種種假相?心中慌亂之下,顏紫霜不禁纖手緊握,薄薄的指甲不知不覺間已經刺破了手心。明月卻是旁觀者清,而且她出身藩王之門,平日往來的多是深通權謀之人,自然不像顏紫霜會被江湖人的身份約束蒙蔽,所以她淡淡一笑,勸解道:“姐姐不必擔心,西門統領並非江湖人,怎會將師門恩義看的如此之重,我看他多半是另有所謀,而且說不定他是見平前輩武功凡入聖,唯恐將來多個可怕的敵人,所以才要和九殿下聯手除去平前輩,縱然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畢竟平前輩的目標在九殿下身上,縱然是兩敗俱傷,他也多半可以全身而退的,九殿下就是不死,這一戰下來也必然傷勢極重,到時候西門統領自然可以為所欲為了。”顏紫霜心中一亮,感激地看了明月一眼,不免有些自嘲,自己固然將無色庵主當成是不可控製的變數,西門凜又何嘗不是,無論如何無色庵主都是翠湖的人,這一次又向楊寧出手,而且更有這樣驚天動地的修為,就是宗主親自出手也未必有這樣的威勢,西門凜又不是不敢冒險的人,豁出去廝殺一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西門凜既然有如此成就,必然是心誌堅定,不可動搖的人物,既然已經有了決定,怎會臨時生改變,不管他如何動作,想必宗旨是不會變的,唯一可慮的就是無色庵主真的和他們拚個兩敗俱傷。不過仔細想來,彆說無色庵主劍術高明,想必可以保全性命,就是真的失去了一個崖岸自高,不受控製的高手,換來更好控製的平煙的助力,卻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想到此處,顏紫霜不覺微微一笑,眼睛的餘光瞥向明月,心道,雖然是身在局外,但是能夠看穿症結所在,果然是不同凡響,怪不得豫王殿下有意求凰呢?場下的波詭雲譎,卻絲毫不曾影響到三人的戰局,即使是西門凜,此刻也沒有半分顧慮到師冥是否會懷疑自己的居心,對著無色庵主這樣的高手,一絲一毫的分心都足以釀成千古遺恨,無色庵主的小舟已經接近到四丈距離,幾乎是同時,西門凜手中的緬劍生了變化,燦如銀蛇的一丈紅陡直了劍身,像是蟄伏的蛟龍,躍躍欲試,眼看著就要騰空而起,西門凜劍勢改變的瞬間,楊寧也若有靈犀地將手中的純鈞提高了一寸,雖然沒有事先約定,但是劍氣相通,兩人同時擺開了《天地同壽》唯一的劍式。所謂的《天地同壽》雖然實質上隻是一些無形的劍理心法,但是卻也有一招有形的劍式可以使用,隻不過這一招劍式攻守分離,過分決絕,所以需要兩個有著絕對默契的人才能使用。而這套劍法創立以來露麵的機會就不多彆說這招幾乎是孤注一擲的劍式了,根本就是從未在世間出現過。若非楊寧和西門凜在無色庵主的威壓下,形成了無比的默契,也斷然不會用上這招沒有任何後路的劍式的。輕舟渡水淩波,就在船頭到達距離楊寧和西門凜都是三丈距離的刹那,三道劍光夾著灰、黑、青三色身影同時縱身而起,匹練也似的劍光將黑影和青影全盤護住,秋水芙蓉一般的劍光劃出分裂天地的電芒,而一道清冽的劍光更是幻化成崇山峻嶺,孤峰奇絕,就在三道劍光將觸未觸的時候,西門凜的身形驟然凝住,仿佛萬蛇攢動,又像是江海清光的一丈紅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銅牆鐵壁一般的劍光煙消雲散,西門凜本人更是飛墜而下,隨著身形的盤旋,點點鮮血飛濺。失去了西門凜的守護,楊寧的身形沒有了一分遮掩盤暴露在無色庵主眼前。楊寧隻覺得原本熱烈如火的心靈頃刻間沉入了萬丈寒潭,即使不用雙眼,他也能夠感覺到,西門凜並非是受了傷,或者中了暗算,他根本是強行斷絕了和自己相通的心意,剖離了自己的劍氣,生生承受了劍氣的反噬和無色庵主有意無意的攻勢,西門凜的舉動將楊寧陷入了必死的絕境,放棄了防守的自己,仿佛曝身在烈日之下的冰雪,再沒有一絲生存的希望,就是想要同歸於儘,還要看無色庵主肯不肯呢?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自己,衝天烈火一般的憤怒和沉入千丈深淵的絕望溢滿了整個身心,楊寧仰天怒吼,揮劍刺出,這一劍不是任何楊寧精擅的殺招,而是平煙曾經演示給他,並且在方才和無色庵主的對決中漸漸領悟親眼目睹無色庵主施展出兩種意境的劍式。隻不過在楊寧手這一劍不是冰雪的孤寒,也不是火焰的熾烈,而是繚繞著衝天烈火的冰峰,冰火交融中既有無邊的寂寞絕望,也有著寧死不屈的悲憤桀驁。兩道形似神非的劍光在空中纏繞盤旋,飛花濺玉也似的劍光潑天鋪地,無法留手,不能停手,劍氣殺機風起雲湧,向四麵八分激散飛揚,不知多少原本離得較近的水賊隻覺得刺骨的殺意劍氣撲麵而來,不由驚慌失措,就連駕舟飛遁的時間都沒有,紛紛跳水逃命。而其他較遠的人也都各自催舟後退,因為他們也都感覺從那淩空激戰的兩人身上,有著千百道激蕩的氣流正在向外擴散。青萍瞪大了眼睛,看著漸漸黯淡的秋水劍光,隻覺得一顆心向無底的深淵飛墜,伊不平顧不得可能被人覺,舉起了羿王弓,手中已經多了三支精鋼羽箭,箭鏑指向半空中漸漸模糊地灰色身影,可是神識剛剛鎖定那人,卻又消失不見,伊不平頭上滴下滾滾汗珠,這三支羽箭,竟是無法出手。直到此刻,水花濺起,西門凜的身形才墜落水身在戰場,肌膚如被刀割,西門凜卻絲毫不覺疼痛,隻因他一刻心早已經痛得麻木了,抬頭看向空正在激戰的兩人因著彼此劍氣的牽引,起舞飛旋,宛若神祗,而就在呼吸之間,秋水劍光已經七零八落,可是那青色的劍光卻是矯如神龍,徑自刺向楊寧咽喉。西門凜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麵,將護身的真氣散去大半,一江弱水再也難以支撐身形,西門凜就這樣沉入水縱然無人會在這個時候留意自己,他也不能將自己的軟弱顯露人前。勝負已分,無色庵主等待著劍式的餘勢刺穿楊寧的咽喉,但是眼中卻不由閃過一抹遺憾,且有著更深的疑問,這少年怎會自己的劍式,若是孤寒劍法的基本劍式,這少年資質過人,或者能夠模仿出來,可是這一招劍式,除非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揣摩,否則縱然懂得劍招心法,也是使不出來的,雖然這一劍火候不足有許多破綻,但是隻看劍意,卻已經深得其中三味,而且這少年竟然達到了冰火兩重天的境界,這正是自己目前麵臨的瓶頸。楊寧右手軟軟垂落,體內真氣已經被無色庵主的劍氣攪得一團混亂,一時之間難以再度彙聚,雖然純鈞劍仍然在手卻是沉如山嶽,難以擎起,劍氣已經觸到了咽喉,肌膚戰栗,但是楊寧卻隻是淡淡望著刺向自己咽喉的凝青劍輕薄如紙的劍刃,鳳目之中再沒有了怨恨怒火,也沒有一絲死亡的陰影,隻是有著無邊的孤傲寂寞,縱然是生命之火即將熄滅,也不能讓他有絲毫動容,而在那孤寂的眼神深處有著一絲最深的眷戀,那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最單純的情感。西門凜透過水麵看到了這一幕,暗自嗟歎之下,真氣彙聚,振臂出劍,破水而出,身形隱在衝天而起的水浪之中向無色庵主背後襲去,這一劍他早已盤算妥當,不論是時機還是方位都是恰到好處,正是無色庵主劍勢將儘未儘之時,雖然無色庵主定可覺自己的偷襲,但是卻也來不及收劍回護。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定然是一劍刺死麵前的敵人,然後前撲避敵,拉開距離之後再轉身反擊,彆說是西門凜,就是任何一個武功到了一流水準的高手也不會有其他的選擇,前方的敵人唾手可得,而後麵的襲擊卻還隔著足以轉圜的餘地,若是讓楊寧逃過一死,定可重整旗鼓,到時候隻怕就沒有機會克敵製勝了。所以西門凜毫不懷疑無色庵主會有的選擇,而且他還有自信,可以取得過預期的效果,縱然不能殺死無色庵主,也能重傷於她。畢竟他和楊寧雖然聯手對敵,但是攻勢主要是楊寧出的,無色庵主高傲無比,必定會因此看輕了自己。其實能不能得手並不在西門凜考慮之他隻是要給觀戰之人一個錯覺,自己是以楊寧為餌吸引無色庵主的攻擊,然後從後襲擊,謀求大勝,隻不過無色庵主的武功過了預計,以致害死了楊寧罷了,這樣即使有人猜疑楊寧的身份,也不會懷疑自己有意謀害楊寧了。感覺到身後突起的殺意,無色庵主心中不由生出滔天怒意,西門凜的作為或者可以瞞過彆人的眼睛,可是在她這深解劍意的人看來,楊寧那一劍已經將心中悲憤說得明明白白,本就已經生出了憐才之念,再加上西門凜令她頗為不齒,忽然之間,眼前這個從容待死的少年令她不忍下手,至少也要等她殺了那個臨危偷生的卑鄙小人才行。千鈞一之間,無色庵主已經劍勢回轉,劍氣掠過楊寧的頸子,隻留下了淡淡一道血痕,繼而無色庵主一掌拍在楊寧胸前,雖然落掌頗輕,但是楊寧的身軀卻是如同斷線風箏一般飛墜而去。借著這一掌的反震之力,無色庵主回身出劍,劍光曲折,木葉蕭蕭,大有一劍將西門凜斬殺的意味。西門凜萬萬料不到無色庵主竟然會放棄楊寧,轉而對自己出手,雖然略顯倉促,但是他心中鬥誌不堅,無色庵主卻是滿心殺意,此消彼長,劍光初接,西門凜就覺得充滿殺意的劍氣已經到了眼前,心中一慌,趁勢後退,但是無色庵主的劍光卻是如同附骨之俎,如影隨形而來。西門凜眉間青筋微動,無聲無息地轉動緬劍劍身,丈二劍刃矯若靈蛇,卷向無色庵主,這是一招妙到峰巔的劍式,但是卻不是西門凜的殺招,就在無色庵主微微冷笑,凝青劍輕描淡寫地點落在靈蛇七寸之上的時候,西門凜已經按下了劍柄背麵鑲嵌的血紅瑪瑙飾物,一線藍光貼著劍身一閃而沒,一根細若牛毛,長達七寸的毒針射向了追擊而來的無色庵主七坎重**。西門凜的暗算雖然無聲無息,但是無色庵主何等人物,那毒針雖然幾乎難以目睹,再加上借著機關之力射,當真是如同電閃一般,但是無色庵主怎會沒有覺,她劍眉一軒,左手三指若蓮花綻放,一隻纖纖玉手平添了幾分溫潤的光澤,彈向那根毒針,右手劍光卻是毫不遲疑,繼續攻向西門凜,西門凜心中有數,這根毒針不過能阻礙無色庵主一下,但是卻可以讓自己從劍下逃生了,但是逃生之後內,西門凜不免眉頭緊皺,怎想到原本一切順利的謀劃竟會成了引火燒身呢。無色庵主一指彈飛了毒針,護身的真氣更是隔絕了劇毒,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劍勢更緊,勢要將這個侮辱了劍客名譽的卑鄙小人一劍斬殺,而且無色庵主心是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當初她收下還恩令的時候,顏紫霜雖然點名要她殺的是西門凜,但是字裡行間卻隻提及真正的目標子靜,這種欲蓋彌彰的手段在無色庵主眼中不過一曬罷了,並沒有故意讓顏紫霜難堪,所以今日她才坦言一定要殺了子靜。原本無色庵主並不介意要殺的人是誰,即使得知是武道宗的嫡傳弟子,她也是隻是淡然視之,並未放在心上,可是經過一番激戰,無色庵主的心意卻生了動搖。在無色庵主眼一個人心性如何,不論言語行止如何掩飾,隻需看他出手,就可以知道一二,而從楊寧的劍意無色庵主看到的是渾金璞玉一般的赤子之心,縱然楊寧施展再凶惡殘毒的劍法的時候,劍勢微妙變化之中透出的傲氣坦蕩,在她這當世劍法堪稱無雙的大家眼也是昭然若揭。而且楊寧最後那一劍更是令無色庵主欣喜若狂,能夠使出這樣的劍法,姑且不論這一劍的火候造詣,能夠悟出這樣的劍意,就已經令無色庵主刮目相看了。無色庵主縱然心比天高,誌向不同凡俗,但是唯有一件心事,卻是始終不能放下的,就是她苦心所創的孤寒劍法還沒有傳人。可是這樣的傳人太難尋找了,若沒有睥睨天下的孤傲,若沒有冷漠世情的冰心,若沒有骨子裡深藏的烈焰性情,是無法悟透孤寒劍法的劍意的,縱然是她愛如親生的平煙,也因為性情過分清冷,並非這套劍法的最佳傳人,所以除了一些零散劍式之外,並沒有得到傳授。今日覺了楊寧正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後,無色庵主已經有些猶豫,隻不過礙著還恩令,一時無法罷手,但是西門凜的偷襲卻給了她一個放棄擊殺楊寧的最佳契機,要不然她縱然性子再桀驁,脾氣再古怪,也不會做出這等舍本逐末的事來。隻不過那時她還顧忌著當初的承諾,沒有想清楚其中關節,可是此刻眼看就要殺了西門凜了,無色庵主卻想起當初含糊的承諾了,如果自己裝裝糊塗,隻殺了西門凜就交差,想必顏紫霜也無法義正言辭的指責自己,至於還恩令之事,此刻無色庵主心中歡喜之下,竟不覺看的淡了,何況她心中有數,彆說是顏紫霜,就是嶽秋心,既然不能指責自己背約,未必就敢冒著得罪自己的危險,當真收回還恩令。電光石火之間想通了自己的心事,無色庵主的劍勢越的決絕,真氣毫無保留地激出來,淩空折轉,正堵住了借著毒針之力逃過一劫的西門凜去路,一劍刺向他的心口,眼中沒有絲毫情緒,對著西門凜拚死反噬的一劍卻是視若不見,就在凝青將將刺穿西門凜胸前衣衫的一刻,無色庵主卻覺西門凜的眼神中並非死亡的絕望,而是一種十分古怪的神色。無色庵主心中一動,還未想通生了什麼,反手一掌擊去,可是就在這時,一種令她寒透了心扉的刺痛從後心襲來,狂暴桀驁的真氣毫無阻礙地侵入了疏於防範的心脈。失去了後繼之力,凝青劍隻在西門凜心口旁輕輕刺了一劍,就再難前進一步,西門凜死裡逃生,卻再也不能支撐身形,再度跌入水殷紅的鮮血緩緩浮現出來。無色庵主感覺到危機之後,劍勢不及回轉,可是反手一掌,卻也是狠辣非常,後麵那人一劍得手,見掌勢凶狠,便也棄劍用掌,單掌迎上。兩掌相接,無色庵主便感覺到一股桀驁淩厲的真氣源源湧來,雖然尚不如自己雄厚,可是真氣所過之處,卻如烈火焚城,而且剛猛之是蓄著一縷陰柔刻骨的冰寒,如同附骨之俎,驅之不散,無色庵主輕輕一歎,原本已經凝聚在掌中的真氣終究沒有出,隻是使力震開了兩人膠結的手掌,真氣流轉,淩空飛掠到浮台之上,反手向身後一探,拔下了深入體內的純均劍,隨手丟在台上。劍一拔出,便感覺到背後劍傷處汩汩流出鮮血來濡濕了僧袍,無色庵主卻沒有設法包紮,隻是用真氣封閉了傷口周圍的幾處血脈**道,雖然這樣治標不治本,但是已經沒有必要多費心思了,那一劍或許隻是皮肉之傷,可是那一劍的劍氣卻已經令她心脈寸斷,此刻不過是仗著精深純正的真氣續命罷了。負手立在台上,俯瞰江流,仰望蒼穹,無色庵主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耳邊傳來若有若無的響動,她也不回頭,淡淡道:“那一掌竟沒有傷到你麼,子靜?”楊寧輕輕落在台上,看向那個孤寂的身影,不知道怎麼,竟然覺得鼻子一酸,淚水似乎要流下來,連忙低頭,不讓彆人瞧見。想起方才的一幕,隻覺得無儘的愧悔從心底湧出。武道宗弟子從來沒有束手待斃的習慣,所以即使在凝青劍即將刺入咽喉的前夕,他依舊在凝聚真氣,無色庵主那一掌手下留情,不過是想暫時讓他失去抵抗之力,而楊寧凝聚的真氣雖然不能讓他還擊,卻讓他擋住了無色庵主的掌力。而當無色庵主轉而攻擊西門凜的時候,楊寧卻恢複了真氣,動了致命的一擊。在刺出那一劍的時候,楊寧心中其實並不清醒,西門凜的背叛讓他心灰意冷,無色庵主的威脅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淒惶,所以他的外在表現雖然是淡漠生死,但是實際上卻多半隻是本能的反應,為了保護自己的尊嚴而已,所以在凝聚真氣成功之後,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奮起偷襲,殺了無色庵主,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他成功了,在無色庵主最疏忽,最脆弱的一刻的偷襲,斷絕了這個女子所有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