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的失神,並未瞞過吳衡的眼睛,隻是在他眼楊寧近鄉情怯的反應卻成了惶惑,這反而讓吳衡心意生了變化,原本他覺得這自稱許子靜的少年過分冷血無情,甚至對自己的生死都漠不關心,此刻見他露出軟弱神態,方覺得他畢竟是個十七幾歲的少年,心中生出不忍之情,原本準備冷眼旁觀的想法不由有些許動搖。【】楊寧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個神態無意中改變了很多事情,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淡淡道:“若非王爺相救,隻怕我已經死在湖心了,今日王爺將我交給羅承玉,對前輩來這是應有之義,在下也無法責怪,此去幽冀,不論是生是死,都和王爺無關,若是我能生還,也不會因為今日之事懷恨王爺,隻是臨去之前,在下很想領教一下王爺的風雪刀法。”吳衡聞言微微一怔,良久才道:“莫非尊師就是西門烈西門斷水麼?”楊寧微微一怔,他的恩師複姓西門,名烈,自斷水,但是這名姓幾乎無人知曉,忍不住驚訝地問道:“師尊行走天下一向是隱姓埋名的,想不到王爺竟會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姓?”吳衡眼中儘是欣然之色,道:“本王也想不到昔日道左相逢的良朋竟然竟是令師是想不到西門先生竟是武道宗傳人,難怪令師胸藏錦繡,包羅萬象,不知道西門先生可是武道宗宗主?”楊寧搖頭道:“師尊雖然是上代宗主嫡傳,但是卻非宗主身份。”吳衡若有所思地道:“這便合理了,西門先生雅致高潔,性情恬淡,但是出手卻是淩厲狠毒,我心中常覺矛盾非常,如今想來,卻是因為修練的武功和性情不甚相合,倒是子靜你孤傲剛烈,意與心合,才是可以承繼武道宗道統的傳人,若是本王所料不差,西門先生雖然不是宗主,卻有傳承之責,待子靜你曆練出來,隻怕就會繼任宗主之位了。”楊寧眼中閃過厲色,他自從恢複記憶以來,每每回想往事,記得在被娘親逐走之前,師尊曾經用了七日時間,督促他記下了許多深奧難解的武功心法,雖然因為兩年的懵懂,他已經忘記了大半,可是靈智恢複之後,卻覺這些心法幾乎是字字珠璣,他也是聰明之人,聯想到從前師尊偶然流露的心意,自己若能武道大成,果然就會承繼宗主之位,隻是這些事情乃是師門隱秘,卻被吳衡說出,讓楊寧縱然是在這般窘境之下,也不由生出一絲殺機。吳衡雖然看在眼卻是笑道:“當年本王和西門先生相識之時,正是連受重挫,幾乎心灰意冷之時,便索性閉關練刀,風雪刀法剛剛有了雛形,承蒙令師不吝教益,才能終至大成,為了不忘令師恩德,這套刀法的名字改稱‘烈雪刀法’,除了令師之外,再無一人知道‘風雪刀法’這個名字,所以本王才會知道令師便是昔日的西門先生。”楊寧這才恍然,為何吳衡一聽到風雪刀法四字就知道自己是師尊的弟子,他雖然從隱帝學武,但是兩人之間的關係卻是頗為冷淡,隱帝除了傳授武藝,講解心法之外幾乎從不涉及他事,風雪刀法也是隱帝在評述天下刀法的時候提及的,所以楊寧根本不知道隱帝和吳衡的這段交情。今日聽到吳衡提起,楊寧心中頓時生出渴念,很想知道師尊的過往。他少時的記憶當娘親和師尊是印象最深的人,可是火鳳郡主平素待他冷漠如霜,隱帝雖然和顏悅色,但是也是淡漠疏離,即使如此,楊寧對他們仍然心存敬慕,渴盼知道他們的一切,今日有機會得知師尊往事,他自然不願錯過。吳衡能夠感受到楊寧沉默中的渴求,略一沉吟,道:“今日難得遇見故人之後,子靜可會烹茶麼?”楊寧早已望見西窗下麵木榻之上的茶具,他雖然出身富貴,可是曾經為了博得娘親歡顏,跟著宮人學過廚藝,烹茶雖然不甚精通,也略知一二,離宮之後,又遇見雙絕姐妹,清絕先生喜愛飲茶,所以青萍和綠綺在烹茶一道上造詣極深,青萍閒來無事,便教楊寧烹茶,楊寧當時雖然失去了記憶,卻並非瘋癲,所以記得很是清楚,聽出吳衡有意和他長談,他心中歡喜,不由露出純真的笑容,連連點頭。吳衡失笑搖頭,轉身上了木榻,拿起裝茶的錫罐道:“這裡是寧郡守家中珍藏多年的普洱茶,希望你烹茶的本事不會浪費了這絕品好茶。”楊寧接過錫罐,打開之後細細的看了茶膏成色,又放到鼻端嗅了一嗅,露出欣喜的神色,道:“青萍姐姐常說陳年的普洱茶是很難得的,她那裡最好的也隻是存了三十年,可惜前次都沉到湖底了,這罐定是女兒茶,恐怕已經秘藏了百年以上。”吳衡聞言笑道:“你倒是識貨,這是寧郡守家中秘藏的名茶,普洱茶乃是武侯遺種,色澤烏潤或褐紅,滋味醇厚回甘,香氣馥鬱,飲後令人回味無窮,雙絕已經隨燕王世子北上,既然青萍小姐也是烹茶好手,本王就忍痛割愛,送你一兩,請你帶給青萍小姐,也算是本王的一番心意。”楊寧麵上一紅,低聲稱謝,取水淨手之後,從幾案上取了玉刀切了少許茶膏,又取了碾羅器細細碾磨,手法從容細致,麵上神情專注,不多時茶沫已經碾好,然後點燃紅泥茶灶,從木榻一角放置的的水罐中選了一罐將水倒入茶釜之將茶釜放到火上,靜待水沸。吳衡淡淡瞥了一眼,笑道:“二十四年前,本王和西門先生烹茶論武,尊師特意取了玉龍山上終年不會消融的冰雪為烹茶之水,今日賢侄也選了冬日密藏的雪水,看來果然是一脈相承。”楊寧眼中閃過一絲悵然,喃喃道:“夜掃寒英煮綠塵(注1)……”隻是念了一句便住口不言。昔年在洛陽棲鳳宮他若能得到侍奉火鳳郡主兩人品茗的機會,總是珍惜無比,自然將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其時宮中品茗喜用天下名泉,常用驛馬千裡迢迢地送到洛陽,唯有火鳳郡主愛用無根之水,尤其是隆冬之際,定要用雪水烹茶,楊寧記憶極深,方才便下意識地選了剛從地底取出的雪水烹茶。吳衡自不會錯過這一細節,心靈的一絲最細小的縫隙,都可能影響武道上麵的進境,若是敵對,那一線破綻,很可能就是生死分際,雖然此刻他對這少年已經生出親切之感,但是身為武者的習慣,仍然讓他沒有錯過楊寧流露的這一絲軟弱,神色上卻不曾流露出一絲破綻,側耳聽著水響,他淡淡道:“本王剛到而立之年,便已經手握大權,平定南疆,不論是權勢聲名,都已經極為顯赫,可是本王最得意的卻是我這一身藝業,本王十二歲學刀,十八歲刀法初成,憑著一柄長刀往來商道之上,縱橫捭闔,無人敢攘鋒芒。後來本王為解民之倒懸,在南疆起義軍抗暴,衝鋒陷陣,馬前無三合之將,也憑得是手中長刀。本王能以寒微之身平定南疆,多仗這身武藝,所以一向十分自負,自認刀法天下無雙。可是世人稱我‘天南刀尊’,卻譽楊遠為‘刀王’,其中含義自然是說本王隻能在南疆稱雄,本王當時雄心萬丈,自然不肯心服,很想和楊遠一較高下。可是本王裂土南疆,楊遠身在三秦,自然無緣相見,本王也隻能扼腕不已。或許是天遂人願,那時天下大勢已經漸漸明晰,關中楊氏和幽冀許氏,兵精甲銳,冠絕天下,幽冀暫且不關中楊威有並吞天下之心,可卻在爭奪並州的時候輸給了幽冀,雖然得到了上黨之地,可是北方四郡和晉陽卻都被燕王所據,既然不能儘得並州,便生出侵奪益州之心。益州李子善素來懦弱,世人多半以為他能夠占據益州肥沃之地,是仗著他宗室的身份,不過益州沃土千裡,人口百萬,楊威也擔心不能一舉攻下,便有意和本王結盟,欲和本王平分益州。當時本王剛在南疆站穩了腳跟,還無心取岷蜀,雖然良機難得,但是計較一下厲害得失,戰與不戰都在兩可之間。於是本王就對使者若是刀王楊遠肯屈尊到南寧一趟,此事才有商量的餘地。楊遠那時雖然還沒有宗師之名,可是已經是天下有數的高手,能與賀樓啟一戰,雖敗尤榮何況他敗而不餒,刀法越精進,名動天下,本王雖然自負刀法出眾,也知道名聲還差得很遠,本來未必有資格向他挑戰。可是這權勢地位,當真是重要得很,楊遠既然是楊氏子弟,也不能擺脫家族的約束,所以他親來南寧,和本王比刀。本王和楊遠這場決戰外人並不知道,本王的刀法雖然不錯,可是比起楊遠的神刀,還是相差甚遠,唉,一刀既出,威淩天下,見者傾服,那一日本王才知道為何楊遠被稱為‘刀王’,雖然我們兩人隻是交手一招,可是本王自愧不如。敗也就敗了,本王不是輸不起的人,可是這楊遠為了不傷及本王,竟在最後關頭強行收刀,以致被反噬的刀氣所傷,本王心中愧疚,所以也就答應了結盟出兵之事。一月之後,楊威兵出散關,進攻河池郡,本王也依約進攻清溪關,兵壓臨邛郡。”吳衡雖然語氣淡淡,可是說得卻是罕為世人所知的隱秘,若是旁人,稍知天下大勢,必然連一字一句都不敢錯過,隻有楊寧,除了在吳衡提及和楊遠一戰的時候,分外留心之外,其餘的話語,便如清風過耳無痕跡,隻是此刻他已經將吳衡當成師尊故友,所以仍是恭恭謹謹地聽著吳衡講述。恰在這時候,水沸如魚目微有聲,是為一沸,楊寧忍不住歡呼一聲,伸手取了鹽粒加入水手勢輕巧,鹽粒飄落如雪,寂寂無聲,沒入沸水當然後才抬起頭看向吳衡,眼中滿是期待之色,倒像是昔日在棲鳳宮中聽娘親和師父品茗閒聊一般光景。這極為孩子氣的神情讓吳衡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他身份尊貴,身邊的人對他都是必恭必敬,兒女又還年幼,倒是很少有這樣和樂融融的時候,所以也不禁微笑道:“結果不用本王細說你也應該知道了,若是本王勝了,今日也沒有漢王了起來也是本王低估了李子善,他一個宗室能夠在前朝崩潰之時割據益州,也是難能可貴,雖然他沒有什麼爭雄天下的野心,也沒有顯露出什麼鋒芒,甚至內政上麵也被益州的世家左右,可是說句實在話,他是前朝宗室,這個身份有好處也有不好處,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他除掉,免得他名正言順的複辟前朝,能夠坐穩益州之主的位子,這人必定是不簡單的。可惜本王輕視了他,他竟是腹有山川之險,在北麵嚴防死守,在南麵卻是示弱於我,連連敗退,誘敵深入,本王見益州南麵兵力不足,也不虞有詐,輕騎突進,不料本王卻料錯了一件事情,以致中了圈套。這世上想要爭霸的諸侯雖然數不勝數,可是若是出身寒微,縱然一時得勢,多半不能長盛不衰,能夠成就霸業的便如浪裡淘沙,萬中無一。益州世家本就排拒守舊,都是絕不願意看到本王入主益州的,所以在有心人攛掇之下,各出私兵和本王連場血戰,結果兩敗俱傷,益州世家實力大損,本王平白替李子善做了惡人。待本王人困馬乏之後,李子善才伏兵四起,奪回滎經,益州軍斷了本王糧道歸途,將本王困在嚴道。”聽到此處,楊寧雖然不知道實際的形勢,也明白當日吳衡為何說與師尊相遇之前連受重挫,想來一個白手起家,成就諾大功業的人物,卻在最得意的武功和軍略上連受挫折,怪不得他要心灰意冷,雖然知道吳衡定然是安然而歸,卻也不禁問道:“王爺是怎樣突破重圍的?”見楊寧雖然神色極力維係沉靜鎮定,可是眉宇間憂慮之色卻是難以掩飾,饒是堪稱一代梟雄的吳衡,也不覺心中一暖,卻是笑道:“緣邊如湧泉連珠,已是二沸了。”楊寧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忘記了留心釜中水沸,連忙從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筴在沸水中邊攪邊投入碾好的茶末,他心知自己方才分了心,險些錯過了火候,所以此刻分外用心。偏偏就在這時,吳衡已經繼續說道:“其時天下諸侯多半都有一統野心,就是本王也不例外,大概唯有李子善無心爭霸,他派遣心腹和本王密會,若是本王同意結盟,便可息兵罷戰,本王心知南疆仍有不服膺南寧統治的勢力,雖然明知道李子善是不想和本王拚個魚死網破,才有意求和,也不得不同意了這個城下之盟,否則就是本王能夠突出重圍,實力大損之下,南疆也會風雲再起。”吳衡說來雖然輕描淡寫,但是嚴道之戰乃是他生平奇恥大辱,事後為了安撫境內各家勢力,幾乎是費儘了心思,如今他威震南疆,已經幾乎無人敢提及當日的城下之盟,但是他此刻說來卻是雲淡風清。若是彆人聽到,定會敬佩吳衡的胸襟,偏偏楊寧對這些征戰殺伐之事茫然無知,隻聽明白了誰勝誰敗不知這一戰的凶險。昔日關中、南寧兩家攻益州,而李子善雖然名義上掌控益州,但是實際上岷蜀和漢中都有許多世家割據地方,天下人都以為李子善必敗無疑,想不到原本才能平庸的李子善卻是毫不含糊,先集中精兵拒楊氏於散關,然後在南線示弱誘敵,利用南寧兵馬消滅了表麵臣服,實際上擁兵自重的世家勢力,迫使南寧罷兵之後,又挾大勝餘威敗退楊氏,一舉奪得益州的全部軍政大權。大局已定之後,天下人無不驚歎李子善的隱忍韜晦和一鳴驚人,雖然自此之後李子善依舊安守疆土,不思進取,可是再也沒有人敢輕視於他。益州之戰的直接後果便是李子善穩穩占據了益州,楊氏沒有能夠得到益州,並州之爭又失利於幽冀,關中雖然勢力最強,卻錯失了一統天下的契機,導致了天下分崩離析的複雜局勢,若非如此,兩年之後的洛陽會盟,楊威也不會被迫接受了帝藩分庭抗禮的局勢,這樣的結果在益州之戰時就已經決定了。楊寧一邊全神貫注地烹茶,一邊卻又認真聽著吳衡的說話,不知不覺間,心明如鏡,身外之物雖然纖毫必現,卻如明月照影,不曾在他心湖中掀起半分波瀾,雖然這樣的情形不過維係了片刻,但楊寧卻在頃刻間邁入了一個新的境界,數年的厚積薄,接連的挫折傷痛,吳衡高深莫測的修為的衝激,再加上無意而為的神來之筆,終於讓他破繭而出。他心境修為上麵的變化不曾瞞過吳衡的雙目,吳衡不動聲色,心中卻是狂瀾滔天,隻是在片刻之間,這少年竟然突破了武道路程之上最艱難的一關,雖然不過是剛剛突破,境界還不穩定,但是已經可以察覺這少年眉宇間的氣質有了輕微的變化,多了些從容淡漠,少了些戾氣桀驁,若是此刻他再和平煙交手,想必不會是那般慘烈的結局了,至少也能夠在兩敗俱傷之後安然退走吧。楊寧無意之中修為精進,自己卻是懵懂不覺,畢竟這樣的境界隻能意會,不能言傳,所以隱帝在授業之時並沒有詳細說明,所以仍是專心致誌地留意著釜中水勢。他明明知道吳衡定會安然無事,但是聽到吳衡安然南歸,還是心中一寬。恰在這時釜中的茶湯氣泡已經如同騰波鼓浪,已是“三沸”之時,他便加進“二沸”時舀出的那瓢水,使沸騰暫時停止,以育其華,又過了片刻,他取下茶釜,然後取了一個雪白的瓷盞,分了第一盞茶,雙手奉給吳衡。吳衡接過茶盞,見盞中茶沫如同雲霧蓮花,不由歎道:“驟雨鬆聲入鼎來,白雲滿碗花徘徊。(注2)子靜的烹茶手藝倒也配的上這絕品名茶。”說罷先是聞了聞雋永的茶香,然後舉起瓷盞分三口喝下茶湯,嘗味,品香,回味,沉吟片刻,又道:“陳年普洱茶果然不凡,若不飲此茶,便不能知道什麼是‘無味之味’,子靜莫要拘束,也品一下你親手烹製的名茶吧。”楊寧也不推辭,便取了茶盞分了一杯,他卻是仿效娘親的模樣,一口就將滾熱的茶湯全部喝了下去,熱茶將肺腑熨貼得十分舒坦,卻覺得口中茶湯淡而無味,渾然不似尋常普洱茶初入口時候的苦澀,他不由一怔,卻立時覺得一絲甜味仿佛從胸腹中升騰起來,流連在唇舌之間,沁人心脾,經久不散,直達肌骨,他這才覺出這陳年普洱茶的好處,饒是以他的心堅如鐵,也是神色震動,再想到吳衡答應送青萍一兩普洱茶覺心中狂喜。吳衡神目如電,將楊寧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他特意在敘說自己與西門烈相識經過之前,先講了這兩件隱秘,因為這兩件事情一來的確和他與西門烈結交有所關聯,另一個緣故卻是趁機試探楊寧的來曆。楊寧這次行刺羅承玉,在吳衡看來,背後定然有某一方勢力指使,他雖然不想涉入幽冀的權位之爭,可是若說不想知道其中隱秘卻是虛詞。隻是吳衡心機深沉,再加上早已判斷出楊寧不是武力可以脅迫的,就是想要言辭試探也未必能夠讓他開口,所以才設下了水閣之局。先是替楊寧療傷,然後又聲明要將楊寧交給幽冀,暗示了自己無心從他身上知道什麼隱情,去其心防,然後再用言辭刺探,這本是他打定的主意,即使意外得知了楊寧是昔日故舊的弟子,也沒有改變他的決心,反而更是方便他著手試探是特意選了這兩件事情。這兩件事情其中儘有不為人知的隱秘,又涉及到了皇室、益州漢王和南寧滇王三家,若是楊寧果然是任意一家所屬,斷然不會不動心,憑著吳衡的眼力,若是楊寧心情浮動,必然能夠看出蹊蹺,甚至有可能看出楊寧究竟是哪一家的人,這原本是萬無一失的法子。隻是吳衡卻想不到楊寧除了武道之外幾乎並無所求,對於世間權勢之爭更是不放在心上,除了對於吳衡與楊遠比武的那幾句話特彆留心之外,其他的事情都隻是聽聽罷了。吳衡雖然用心觀察,卻也隻能得出楊寧並非其他勢力所屬的結論。不過這其間也有許多陰差陽錯之處,其實吳衡提到楊遠之時,楊寧並非不動心,畢竟那人乃是自己的堂叔祖,又曾經見過師尊與楊遠比武,皇室之中給楊寧留下印象的不過寥寥數人,楊遠便是其中之一,隻不過吳衡誤解了楊寧心緒動搖的緣故。另一方麵如果吳衡仍然是抱著開始的試探心情,楊寧雖然不懂得鉤心鬥角,可是對於彆人的真心假意卻有著野獸般的直覺,偏偏吳衡得知了楊寧是故人弟子,又覺這少年性子如同渾金璞玉一般,卻是有五分懷舊,三分喜愛,一分賞識,隻餘了一分試探,所以楊寧也是真性情相待,沒有擺出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麵孔,這身份年紀相差甚遠的兩人卻是當真偷得平生半日閒,度過了愜意的一段時光。——————————注1:謝宗可《雪煎茶》注2:劉禹錫《西山蘭若試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