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跨馬離城飛馳而去,顧曉亦與葉明騎乘因是名馬,腳程甚健,不多時便將騎著普通馬匹的眾人甩在了後麵。葉明突然意識到這似乎不太對勁,稍稍放緩速度,不料顧曉亦幾乎在同一時間慢了下來。二人齊齊一怔,互相看去,忽地相視一笑。就在這一笑之間,上午的不快大部分都消散了開去。未免再次尷尬,葉明道:“曉亦你見識多,可以說說這武林大會為何會設在嵩山腳下嗎?”顧曉亦微笑道:“說起來這有個典故,你應該聽過。”葉明一奇,問道:“是什麼典故?”“十三棍僧救唐皇!”“哦,原來如此。”葉明暗自頷首,已有所悟。“十三棍僧救唐皇”流傳甚廣,講的是秦王洛陽被俘,少林十三棍僧不懼危難,救唐皇、捉賊子、還玉印一事。小時他在飯館裡打雜,倒聽人講起過。“少林寺經這一戰,那自是威名遠播、名揚天下、流芳萬世等等等等,反正好的都讓他們占了。如今天下大定,百姓安居樂業,追本朔源,都少不了少林寺的功勞。所以自本朝建立以來,武林大會一律在嵩山腳下進行,以示不忘根本。之所以不在少室山,是因武林大會來人成千上萬,喧囂之極,又因欲爭奪天下第一,不免發生流血爭鬥之事,未免打擾佛門清靜之地,故隻在山下進行。”顧曉亦恢複平常口氣,侃侃談道。嫌隙消除,王陸然等人又漸漸跟了上來,眾人插科打諢,倒也不亦樂乎。過得約莫兩個時辰,日至正午,來到一個小鎮。王陸然提鞭指道:“幫主,再過得此鎮,就能到那武林大會會場,不過現下眾兄弟一路乘馬而來,都有些饑渴勞累,不若我們便在這個小鎮上歇息用飯,飯後再去會場如何?”葉明回頭望去,雖眾屬下來此都是興奮難抑,但眉宇間確有疲態,了然於心,暗想:“看來他們武功確實太過低微,空閒時倒要教教他們。”遂笑道:“兄弟們,我們先去吃喝,養足精力再去看看大會會場是個什麼樣子!”眾人哄然答應,於是一行三十幾匹馬氣勢十足地弛進小鎮。武林大會會場四周城鎮繁多,即使因此盛會來的江湖人物多不勝數,也能分擔下來。而各城鎮更借此契機,大賺利錢,酒樓飯館林立,葉明等人也不致找不到能容納他們三十餘人的地方。來到一酒館前,左右掛一迎風布簾,上書曰:“酒一盞狀元及第,武三吸掛印封侯”,王陸然讀過詩書,登時叫道:“妙,實在是妙,武林大會天下第一不正是狀元嗎?”葉明亦暗自讚歎,這副對聯用以招徠顧客確實是妙不可言。眾人進得酒館,隻見左邊恰好坐了一幫人,看他們衣著打扮應是同一幫派的。其中一人較為醒目,滿臉虯髯,身形壯實,是個彪形大漢,在他身邊坐著個粗壯的年輕人,應是其弟子。葉明等人便走向左邊空位,顧曉亦因美貌太過惹眼,不欲多事,在進鎮之前就戴上了一頂灰紗鬥笠。一眾河幫中人叫得吃喝,適逢盛事,自是禁不住口,什麼狗屁大話都一股腦兒說將出來,五派二家手到擒來,天下英雄誰與爭鋒?說到興頭,更是對葉明溜須拍馬,無所不言。王陸然連連咳嗽,也是製止不住。葉明心下叫苦連天,偏偏不知如何應付。忽聽邊上一聲輕笑,卻是顧曉亦幸災樂禍,抿嘴偷笑。葉明不由著惱,暗想這事若不是你瞎摻合,我也不至於攤上。一時間一個念頭無限膨脹地充斥心裡,轉眼間化為行動。他一腳踩在顧曉亦腳上,當然力度是恰到好處的,隻聽“哎喲”一聲,顧曉亦趕忙掩口。王陸然奇道:“顧小姐,你怎麼了?”“沒事沒事,被一隻蚊子咬了。”她說著卻又忍不住輕笑起來。葉明一腳踩後,立時驚醒,暗罵道:“我這是做什麼?”聽顧曉亦把自己罵成了蚊子,再不敢還嘴,趕緊埋頭吃飯。就在這時,忽聽一聲冷笑:“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渾人,在這裡夜郎自大!”眾人聞言看去,卻是發自對麵幫中一名青衣少年。這可惹惱了河幫人眾,紛紛起哄,“放你娘的屁,你個小屁孩懂啥!”“幫主武功蓋世,豈是你能知曉的?”“趕快報上名號,否則趁早滾蛋!”一時吵嚷聲大作,嚇得那掌櫃和小二趕緊跑來相勸。“師弟,彆惹事!”那粗壯少年對青衣少年喝道。這邊葉明也趕緊製止屬下,喧嚷聲漸漸停歇。不料那青衣少年兀自冷笑道:“師兄,我說得不對嗎?這河幫我就從來沒聽說過,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就膽敢口出狂言,小瞧天下英雄,那不是狂妄是什麼?好,你們給我聽好了,我們乃關東霹靂堂,你們可曾聽過嗎?”說罷冷笑不止。葉明自然是沒聽過的,但一眾手下卻頓時鴉雀無聲,再也不敢鼓噪。不禁心下生奇,這霹靂堂不在五派二家之內,何以能威懾他們?此時顧曉亦對他輕聲道:“霹靂堂隸屬關外,不屬中原武林,但他們擅使下毒,天下聞名,雖無大惡,可等閒也不敢得罪。”“師弟,多嘴,還不快去道歉!”粗壯少年沉下臉道。那彪形大漢也不阻止,隻是笑眯眯地看著。青衣少年顯是迫於師兄的威勢,不敢還口,忽陰陰一笑,舉起酒杯,斟滿酒水,端著走過來,“這位,哦,對了,河幫幫主,真是久仰啊久仰,適才稍有得罪,還請不要見怪,我敬你一杯,當做賠罪,還望幫主能夠接受在下的歉意。”這番話說來毫無誠意,他嘴邊尚掛著一絲冷笑,就看葉明敢不敢接招。“幫主,這酒不能喝!”王陸然趕緊說道。青衣少年斜眼看他,眼中滿是嘲笑之色。葉明微微一笑,就待接過。突然邊上一個刻意壓低了聲音的人說道:“幫主,這人對你如此不敬,豈能輕易便原諒了他?來來來,你不是要敬酒嗎?我陪你喝一杯。”正是發自顧曉亦之口,她一把搶過青衣少年手中酒杯,一飲而儘,複又斟滿,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敬你一杯!”青衣少年登時愣在當場,一手指她:“你、你、你……”顧曉亦笑道:“怎麼?我已經喝了你的酒,你不敢喝我的酒嗎?”青衣少年被激不過,怒道:“誰不敢了!”接過酒杯,昂首飲儘,忽地“砰”一聲,酒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而他麵現痛苦神色,一手捂著肚子,一手從懷裡不斷摸索,頃刻拿出一小瓷瓶,倒出藥丸吞下,兀自口吐白沫,渾身哆嗦不止,被霹靂堂的幾人給攙扶了下去。河幫眾人哪瞧過這等場麵,頓時驚呆了。掌櫃更是叫苦,暗想這回鐵定要開打了,這幫武人,三言兩語不合,打架便如家常便飯,隻可惜這酒館裡的家夥什啊!不料那粗壯少年起身抱拳道:“中原有個成語叫‘臥虎藏龍’,這詞果然不假,有真本事之人方藏而不露,今天總算見識到中原的高人,幸會幸會。鄙堂尚有事宜處理,這就彆過,我們英雄大會上見。”片刻工夫,霹靂堂眾人走得乾乾淨淨。王陸然慌道:“顧小姐,那酒中有沒有毒,你沒事吧?”顧曉亦笑道:“沒事,我使了個障眼法,將那毒酒給他自己喝了。”王陸然這才放下心來,轉對河幫眾屬下喝道:“禍從口出,再叫你們敢胡說八道,我立馬廢了你們。”眾人驚懼,連稱不敢。葉明揮手道:“好了,坐下吧,我們繼續吃飯,等吃完了,再去看那英雄大會會場。”同時輕輕地道了一聲:“謝謝。”顧曉亦灰紗遮麵,看不清神情,但見她緩緩坐下,安靜地用飯,葉明忽覺五內雜陳,百感交集,趕忙摒棄雜念,不敢多想……嵩山腳下一大片空曠的平地上,搭了八個擂台,這些擂台全部離地約有五丈來高,成圓形環列,各自離開都有一定距離,因此視野相當開闊,若有人在上比武,也不至於讓相鄰擂台上脫手的刀劍所傷。在擂台前方,有一長形木棚,棚下設有十來張座椅,這木棚位置比之擂台尚高得一丈,自是作監督之用。想來定是武林盟主以及各大派長老所坐。而在擂台另三麵,擺了數百座大木棚,絕大多數木棚已名花有主,大旗招展,上書“少林寺”、“天山派”、“淩煙閣”以及各江湖幫派之名。擂台上下、木棚四周忙碌的人們來來往往、穿梭不止,為即將到來的英雄大會作最後的準備。同時各路江湖客也紛紛到場,為自己選擇合適的木棚,並如葉明一般來查看地形。葉明眾人來到會場前,都不禁被這恢弘的場麵給震住了。王陸然歎道:“武林大會,我來看過兩屆,卻沒有一屆像今年這般大的排場。看來江湖確實是沉寂太久,武林盟主是下決心要興旺武林啊。”“副幫主,我們趕快去搶占個好點的木棚,否則好位置都讓彆人給占了。”一個屬下建議道。“對啊!”王陸然猛一拍手,對葉明道,“幫主,我這就去尋找合適木棚,並著手下打造最威風的河幫大旗,請幫主在此稍待,我們去去就回。”說著帶了一半手下匆忙離去。“葉大幫主,你要怎樣查看地形呢?”顧曉亦滿心好奇,又帶了些調侃語氣。葉明微微一笑,看了看日頭,忽走向最近的一個擂台,踏階而上,因如今亦有很多人在擂台上試手,倒也不以為異。顧曉亦覺著好奇,拉著晨希跟隨在後。這擂台不同尋常,做成圓形,便如一麵大鼓,他細細地在擂台上踏步,不放過任何一個位置,踏完一遍,又抬頭對著日頭緩緩踱步。一些人見他舉止怪異,不禁發出嘲笑之聲,“你看那人莫不是個瘋子?”“八成是第一次來參加這英雄大會,心虛著呢。”忽覺幾道淩厲的目光直視過來,一道來自那個小童,一道來自一頭戴灰紗鬥笠的女子,不知為何,心下打顫,便不敢說話。葉明正自入神走著,忽然一陣爽朗的大笑聲傳來:“葉兄、葉兄,你可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