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單正和眾人見禮之後,朗聲道:“請馬夫人出來敘話。”樹林後轉出一頂小轎,兩名健仆抬著,快步如飛,來到林中一放,揭開了轎帷,轎中緩步走出一個全身縞素的少婦。那少婦低下了頭,向喬峰盈盈拜了下去,說道:“未亡人馬門康氏,參見幫主。”喬峰還了一禮,說道:“嫂嫂,有禮!”馬夫人道:“先夫不幸亡故,多承幫主及眾位伯伯叔叔照料喪事,未亡人衷心銘感。”她話聲極是清脆,聽來年紀甚輕,隻是她始終眼望地下,見不到她的容貌。喬峰料想馬夫人必是發見了丈夫亡故的重大線索,這才親身趕到,但幫中之事她不先稟報幫主,卻卻尋徐長老和鐵麵判官作主,其中實是大有蹊蹺,但是此時他先接外客,再論本幫事務,向單正道:“單老前輩,太行山衝霄洞譚氏伉儷,不知是否素識?”單正抱拳道:“久仰譚氏伉儷的威名,幸會,幸會。”喬峰道:“譚老爺子,這一位前輩,請你給在下引見,以免失了禮數。”“人到得差不多了,也不必廢話了,本座時間有限,趙錢孫,要裝瘋賣傻去彆的地方,馬夫人,把信拿出來吧。”一個聲音響起,語氣平緩,聲音不甚大,卻清清楚楚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裡。趙錢孫剛剛要回答喬峰的話,打算自我介紹一番,沒想到竟然有人知道他的名號。登時愣住了。而更加奇怪的是馬夫人。她都還沒有說話,在場怎麼還有其他人知道它有一封信呢?“王公子,本幫正在處理幫務,還請你不要再插嘴!”喬峰臉色一沉,王烈三番四次擾亂談話,他心中也有氣。“你的無禮之罪以後再說,這裡暫時沒有你說話的份。”王烈冷聲說道,身形一動。一手朝喬峰抓去。喬峰眼見王烈動手,招式凶猛,他後撤半步,一掌擊出,另一手橫立胸前,一攻一守,足以應付天下大部分突襲,但是王烈不是一般人,喬峰哪怕天賦再好,跟王烈之前也還有個不可逾越的差距。他架勢剛剛擺好,勁力還沒來得及發。王烈的手掌已經落到他的肩膀上,真氣到處,喬峰穴道被點,登時動彈不得。喬峰自出道以來,何時被人如此這般製服過,又羞又怒,卻是無可奈何。“前輩,你這是何意?”徐長老上前一步,他剛剛想幫喬峰一起對敵,卻還沒來得及出手喬峰已經落到王烈手上,他今日雖然是來找喬峰麻煩的,但是此時喬峰還是丐幫幫主,他豈能不管。“徐衝霄,你老糊塗了不要緊,本座的徒孫卻不能任人欺侮。”王烈冷笑道。“這裡誰是前輩的徒孫?徐某不敢與前輩為敵。”徐衝霄放低姿態說道,看得丐幫眾人、譚公譚婆、趙錢孫和單正父子大感驚奇,他們都知道徐衝霄的輩分,卻沒有人認識王烈,眼見徐衝霄如此說話,都很是不解。說起來譚公譚婆、趙錢孫和單正的年紀不比王烈小多少,但是當年王烈還在江湖的時候,他們要麼是剛剛出道,要麼是還沒有出道,而王烈當時結交的都是江湖上頂尖的人物,這幾個人自然沒有資格見過他,等他們在江湖上有了點地位之後,王烈早就已經離開了江湖。“喬峰就是我的徒孫。”王烈說道,“徐衝霄,你們謀劃的事情本座一清二楚,我給你機會,把事情說出來吧。”“喬峰,你也不用生氣,師祖不會害你,區區一個丐幫幫主,不做又如何,乞丐頭子有什麼好的,以後你就跟在師祖我身邊,豈不逍遙自在。”王烈又對喬峰說道。喬峰卻是全身穴道被製,既不能說話,也不能搖頭或者點頭。徐衝霄見王烈如此說話,他又不敢向王烈出手,隻能歎了口氣,咳嗽幾聲,說道:“此事說來恩恩怨怨,老配當真好生為難。”這兩句話聲音嘶啞,頗有蒼涼之意。他慢慢從背上解下一個麻布包袱,打開包袱,取出一隻油布招文袋,再從招文袋中抽出一封信來,說道:“這封便是馬大元的遺書。大元的曾祖、祖父、父親,數代都是丐幫中人,不是長老,便是八袋弟子。我眼見大元自幼長大,他的筆跡我是認得很清楚的。這信封上的字,確是大元所寫。馬夫人將信交到我手中之時,信上的火漆仍然封固完好,無人動過。我也擔心誤了大事,不等會同諸位長老,便即拆來看了。拆信之時,太行山鐵麵判官單兄也正在座,可作明證。”單正道:“不錯,其時在下正在鄭州徐老府上作客,親眼見到他拆閱這封書信。”徐衝霄掀開信封封皮,抽了一張紙箋出來,說道:“我一看這張信箋,見信上字跡筆致遒勁,並不是大元所寫,微感驚奇,見上款寫的是‘劍髯吾兄’四字,更是奇怪。眾位都知道,‘劍髯’兩字,是本幫前任汪幫主的彆號,若不是跟他交厚相好之人,不會如此稱呼,而汪幫主逝世已久,怎麼有人寫信與他?我不看箋上所寫何字,先看信尾署名之人,一看之下,更是詫異。當時我不禁‘咦’的一聲,說道:‘原來是他!’單兄好奇心起,探頭過來一看,也奇道:‘咦!原來是他!’”單正點了點頭,示意當時自己確有此語。趙錢孫插口道:“單老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是人家丐幫的機密書信,你又不是丐幫中的一袋、二袋弟子,連個沒入流的弄舵化子硬要飯的,也還挨不上,怎可去偷窺旁人的陰私?”彆瞧他一直瘋瘋癲癲的,這幾句話倒也真在情在理。單正老臉微赭,說道:“我隻瞧一瞧信尾署名,也沒瞧信中文字。”趙錢孫道:“你偷一千兩黃金固然是賊,偷一文小錢仍然是賊,隻不過錢有多少、賊有大小之分而已。大賊是賊,小毛賊也是賊。偷看旁人的書信,便不是君子,不是君子,便是小人。既是小人,便是卑鄙混蛋,那就該殺!”“趙錢孫,我本來覺得你這人挺胡鬨,不過你這幾句話說得在理,單正,你這等人也配稱鐵麵判官,從今往後,不準你再用鐵麵判官的稱號,不然你單家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王烈冷哼道。“混賬!你是什麼東西?!我爹鐵麵判官的稱號又不是你封的!”單正的大兒子單伯山大怒道,單正也是臉色鐵青,竟然沒有阻止他兒子的喝罵。“啪——”一聲,單伯山打著轉飛了出去,單正和四個兒子大驚,連忙奔過去扶起單伯山,隻見單伯山臉上多了五個清晰的手印,一張嘴,吐出幾顆牙齒。卻是王烈打人耳光有些上癮了,又賞了單伯山一記耳光。“我剛才說了,我不想再聽到鐵麵判官四個字,念在是初犯,饒你不死,下不為例。”王烈收回手,輕描淡寫地說道。“閣下是要與我泰山單家為敵嗎?”單正鐵青著臉沉聲說道。“與單家為敵?你們還沒這個資格做本座的敵人。”王烈冷聲道,“徐衝霄,你繼續說。”徐衝霄低沉著嗓子說道:“眾位兄弟,到底寫這封信的人是誰,我此刻不便言明。徐某在丐幫七十餘年,近三十年來退隱山林,不再闖蕩江湖,與人無爭,不結怨仇。我在世上已為日無多,既無子孫,又無徒弟,自問絕無半分私心。我說幾句話,眾位信是不信?”群丐都道:“徐長老的話,有誰不信?”“信與不信自在他人,你說便是。”王烈擺擺手說道。徐衝霄道:“我看了此信之後,思索良久,心下疑惑難明,唯恐有甚差錯,當即將此信交於單兄過目。單兄和寫信之人向來交好,認得他的筆跡。此事關涉太大,我要單兄驗明此信的真偽。”趙錢孫看向單正道:“徐長老交給你看,你當然可以看,但你第一次看,卻是偷看。好比一個人從前做賊,後來發了財,不做賊了,但儘管他是財主,卻洗不掉從前的賊出身。”王烈很喜歡趙錢孫這說法,也沒有阻止他開口,徐衝霄也不想跟他胡攪蠻纏,說道:“單兄,請你向大夥兒說說,此信是真是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