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子,參合莊的名字外人不會曉得,你是從何得知?”阿碧說著一口夾雜這蘇州土話的官話,甜甜糯糯,幾人勉強聽得明白。“參合莊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地方,我知道參合莊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王烈笑道,他說的是實話,不過聽在外人嘴裡調笑的意味更加重。阿碧也不生氣,隻是微笑不語,不能確定身份的人她自然是不會隨便往參合莊帶。這時鳩摩智道:“小僧是慕容先生方外至交,特來老友墓前一祭,以踐昔日之約。並盼得識慕容公子清範。”阿碧沉吟道:“那可真是不巧了!慕容公子剛剛前些日子剛剛出門,大師父來得晚了幾日,就沒有碰著公子了。”鳩摩智道:“與公子緣慳一麵,教人好生惆悵,但小僧從吐番國萬裡迢迢來到中土,願在慕容先生墓前一拜,以完當年心願。”阿碧道:“大師父是慕容老爺的好朋友,先請去用一杯清茶,我再給你傳報,你講好不?”鳩摩智道:“小娘子是公子府上何人?該當如何稱呼才是?”阿碧嫣然一笑,道:“啊唷!我是服侍公子撫琴吹笛的小丫頭,叫做阿碧。你勿要大娘子、小娘子的客氣,叫我阿碧好了!”王烈看著鳩摩智跟阿碧套近乎,說著自己是慕容博的好朋友以期讓阿碧帶他們去參合莊,既然有人勞力,王烈自然也不用自己費力。雖然他要是想讓阿碧帶路容易的很。彆的不說。他的攝魂**就足以讓阿碧聽令了。阿碧道:“這裡去燕子塢琴韻小築,都是水路,倘若這幾位通通要去,我劃船相送,好不?”鳩摩智道:“如此有勞了。”攜著段譽的手,輕輕躍上小舟。那小舟隻略沉少許,卻絕無半分搖晃。阿碧向鳩摩智和段譽微微一笑,似乎是說:“真好本事!”過彥之低聲道:“師叔。怎麼辦?”他二人是來找慕容氏報仇的,但弄得如此狼狽,實在好不尷尬。阿碧微笑道:“兩位大爺來到蘇州,倘若無啥要緊事情,不妨請到敝處喝杯清茶,吃點點心。勿要看這隻船小,再坐幾個人也不會沉的。”她輕輕劃動小舟,來到柳樹之下,伸出纖手收起了算盤和軟鞭,隨手撥弄算珠。錚錚有聲。她隨手撥動算珠,輕重疾徐。自成節奏,居然便是兩句清脆靈動的“采桑子”。王烈暗自點頭,這時候段譽已經叫出聲來:“姑娘,你彈的是‘采桑子’麼?”阿碧嫣然一笑,道:“公子,你精通音律,也來彈一曲麼?”段譽見她天真爛漫,和藹可親,笑道:“我可不會彈算盤。”轉頭向崔百泉道:“霍先生,人家把你的算盤打得這麼好聽。”崔百泉澀然一笑,道:“不錯,不錯。姑娘真是雅人,我這門最俗氣的家生,到了姑娘手裡,就變成了一件樂器。”阿碧道:“啊喲,真正對不起,這是霍大爺的麼?這算盤打造得真考究。你家裡一定很有錢,連算盤也用金子做。霍大爺,還給你。”她左手拿著算盤,伸長手臂。崔百泉人在岸上,無法拿到,他也真舍不得這個片刻不離身的老朋友,輕輕一縱,上了船頭,伸手將算盤接了過去,側過頭來向鳩摩智瞪了一眼。鳩摩智臉上始終慈和含笑,全無慍色。阿碧左手拿著軟鞭鞭梢提高了,右手五指在鞭上一勒而下,手指甲觸到軟鞭一節節上凸起的棱角,登時發出叮、玲、東、瓏幾下清亮的不同聲音。她五指這麼一勒,就如是新試琵琶一般,一條鬥過大江南北、黑道白道英豪的兵刃,到了她一隻潔白柔嫩的手中,又成了一件樂器。段譽叫道:“妙極,妙極!姑娘,你就彈它一曲。”阿碧向著過彥之道:“這軟鞭是這位大爺的了?我亂七八糟的拿來玩弄,忒也無禮了。大爺,你也上船來罷,等過一會兒我請你吃鮮紅菱。”過彥之心切師仇,對姑蘇慕容一家恨之切骨,但見這個小姑娘語笑嫣然,天真爛漫,他雖滿腔恨毒,卻也難以向她發作,心想:“她引我到莊上去,那是再好不過,好歹也得先殺他幾個人給恩師報仇。”當下點了點頭,躍到船上。四人都已經上船,隻剩下王烈自己還站在岸上,阿碧笑了一下,道:“這位公子,你不上船嗎?”“船自然要上,小姑娘,我問你,你師從何人?”王烈說道。“公子說笑了,我一個小丫頭,哪裡懂什麼武功。”阿碧笑著顧左右而言他。王烈輕輕一晃,人已經落到船上,小船連輕微的晃動都沒有,就跟他完全沒有重量一樣,鳩摩智見狀心中又是一驚。阿碧已經將木槳一扳,小船朝著西邊劃去,舟行湖上,幾個轉折,便轉入了一莊大湖之中,極目望去,但見煙波浩渺,遠水接天。王烈負手站在船頭,鳩摩智則是緊抓著段譽呆在船尾,和王烈保持距離,崔百泉和過彥之則是在船中間靠著阿碧,以防阿碧使什麼手段,他們可沒有忘記此來燕子塢是為了尋仇。為了怕阿碧故意把船弄翻,崔百泉主動提出劃船,阿碧客氣了一下,最終還是被崔百泉用言語堵住,把船槳給了崔百泉,她自己則是拿起崔百泉的金算盤和過彥之的長鞭當做樂器演奏起來。阿碧將算盤放在身前的船板上,左手握住軟鞭之柄,左足輕踏鞭頭,將軟鞭拉得直了,右手五指飛轉輪彈,軟鞭登時發出丁東之聲,雖無琵琶的繁複清亮,爽朗卻有過之。阿碧五指彈抹之際,尚有餘暇騰出手指在金算盤上撥弄,算盤珠的錚錚聲夾在軟鞭的玎玎聲中,更增清韻。便在此時,隻見兩隻燕子從船頭掠過,向西疾飄而去。隻聽得阿碧漫聲唱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睹雙飛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瞑來何晚?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輕拂歌塵轉。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曲子唱得不錯,不過太哀怨了些。”王烈的聲音響起,“你師父太不爭氣,好好的一個徒弟,竟然給慕容家做了侍女,真是丟人現眼!”阿碧的性子十二分的溫柔,就算這時候也沒有生氣,而是說道:“這位公子,阿碧生來命苦,多虧了慕容老爺收留,做個丫頭也沒什麼不好的。”“小丫頭,我問你,你師父可是叫做康廣陵?”王烈問道。若然阿碧真的是康廣陵的弟子,那就也算的上逍遙派弟子,就算康廣陵已經被蘇星河逐出師門,王烈也不會任由阿碧繼續在慕容家做個丫鬟,況且他對阿碧的觀感不錯,慕容複是什麼人她自然知道,也不希望這麼一個單純可愛的小丫頭就這麼陷在慕容家。阿碧的俏臉一下變得慘白,說話也有些結巴,道:“公子你說的什麼,我聽不明白。”眼見她不懂裝懂,王烈就明白了七八分,看來這康廣陵也是一脈相承的裝神秘,肯定是不準阿碧在外隨便透露自己的師承,或者是阿碧在慕容家不方便說出自己的師承。“好了,帶路吧。”王烈不再追問,冷冷地說道,蘇星河這不肖弟子,自己不成器,收的些徒弟也不爭氣,逍遙派的弟子豈能為奴為婢,這群混賬東西,才多少年,逍遙派就被他們搞成這個樣子,等他見到了蘇星河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阿碧靜靜心神,不敢去看王烈,而是將算盤和軟鞭還了給崔過二人,道:“霍大爺,向左邊小港中劃進去就是了!”崔百泉見她交還兵刃,登感寬心,當下依言將小舟劃入一處小港,但見水麵上生滿了荷葉,若不是她指點,決不知荷葉間竟有通路。崔百泉劃了一會,阿碧又指示水路:“從這裡劃過去。”這邊水麵上全是菱葉和紅菱,清波之中,紅菱綠葉,鮮豔非凡。阿碧順手采摘紅菱,分給眾人。隻是分到王烈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王烈身邊,一句話也不敢說。如此曲曲折折的劃了兩個多時辰,未牌時分,遙遙望見遠處綠柳叢中,露出一角飛簷。阿碧道:“到了!霍大爺,累得你幫我劃了半日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