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講,殷洲底層百姓的日子,是普遍比大明本土農民更好的。
雖然早期移民城鎮的土地已飽和,但失地農民可以選擇拓荒。就拿櫟州府來說,最開始隻有舊金山和奧克蘭,經過不斷的遷徙拓荒,整個環舊金山灣都已被開墾出來。
舊金山以南的沿海地區,分布著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村落,都是從櫟州府和福山縣遷過去的農民。
在舊金山和洛杉磯之間,還興起一個大聚落,規模大到朝廷直接設縣,名叫洪縣——洪縣的情況極為特殊,皆由移民者的後代,自由遷徙墾荒而發展壯大。
為啥這裡能夠快速形成聚落?
此地可種植棉花!
舊金山灣以南,洛杉磯以北,海岸山脈以東,那塊沿海狹長地帶,是後世美國的主要產棉區之一。而且此地出產的棉花,在美國所有產棉區當中,質量最好,價錢最貴。
洪縣因此又被稱為棉縣,已經發展出幾個種棉大族,主要把棉花賣去巴莫府(巴拿馬),棉花出海港口便是洪縣的縣城所在。
巴莫府,巴拿馬,不但是總督直屬地,而且已經誕生紡織工業。
櫟州府的十四豪家,對此感到非常眼紅。他們就在產棉地旁邊,怎能忍受棉花運往巴拿馬?就在櫟州府織成棉布多好啊!
這些家夥,已經在籌劃著集資建廠,隻要從大明訂購的紡織機運到,立即就能跟巴拿馬的紡織廠搶生意。
……
在洪縣的更南邊,新泉(洛杉磯)已經升級為府,附近的三角洲沃土,幾乎找不到荒地,都是被開墾出的良田。
新泉府的工商業極為落後,沒有鹽場,沒有造船廠,但農業極為發達,而且還盛產稻米。整個殷洲的有錢人,目前所享用的大米,大部分都產自新泉府,平民則以玉米、土豆等食物為生。
新泉府的發展非常有趣,一些被商人舍棄的移民,最初在此艱難掙紮求生。又與附近部落和平共處,互相交流耕種技術,互相通婚一百多年,自然而然的將那些原始部落同化。
沒有掠奪,沒有壓迫,沒有殺戮。
漢人同化土著的同時,也很自然的受到土著影響。比如剛開始的二三十年,學著土著推舉首領,學著土著搞公有製,以此來度過最脆弱的階段。
如今依舊還保留著部分習俗,比如首領推舉製度,各村推舉村長,再由村長推舉鎮長,由鎮長推舉縣首。朝廷派來的知縣,也得聽本地縣首的話,否則啥事都彆想做成。
不過嘛,畢竟已經發展上百年,首領推舉製度漸漸變味,開始朝著大明的“鄉賢”發展。
幸運的是,這裡的土地兼並不嚴重,誰若想要更多田產,直接去周圍拓荒便可。這裡的耕種條件和耕地麵積,遠遠優於櫟州府那邊,而且灌溉水源也無比豐富。
因為有大量的自耕農存在,平民說話比較硬氣,被推舉出的“鄉賢”也不敢亂來,基本保持著比較樸素的風俗觀念。
如果說,櫟州府大族的道德底線是30,那麼新泉府大族的底線就是60。
而在新泉府的東南部,同樣可以種植棉花,不過質量比洪縣那邊稍差。那裡已經發展出幾個小鎮,居民大部分屬於棉農。最大的苦惱是缺水,正在想辦法修建引水渠,可惜人力物力都還遠遠不夠。
不論如何,北殷洲的發展天然受限,暫時隻能在沿海一線拓荒。往東有海岸山脈擋著,翻過山脈是各種高原、荒漠和沙漠,再往東又是無比綿長的山脈——北殷洲真正的菁華,如今仍在東部土著手裡,五大湖什麼的真香,英法兩國目前在那邊已有零星移民。
……
墨州府很有意思,這裡原本叫做墨西哥,是從西班牙手裡搶來的殖民地。
搶來之後也移民困難,隻在墨西哥的西部沿海,設立了幾個小心的移民據點。
而在墨西哥內陸,大明主要控製金銀礦,其他地方都是西班牙人、土著,以及西班牙和土著的混血後裔。
不管是西班牙人,還是西班牙混血後裔,都願意集體歸化為漢民,甚至願意放棄天主教,前提是大明不能收走他們的種植園。
墨州府的西裔漢人,基本都在搞奴隸製種植園,出產甘蔗、咖啡、土豆、玉米、朗姆酒之類。而墨州府西北部沿海的漢人移民,則意外發現優質種棉地,那也是後世墨西哥唯一的種棉地。
洪縣、新泉府西南、墨州府西北,便是大明在殷洲的三大產棉區。
而且都靠海,直接用船拉去巴莫府,賣給紡織廠紡成棉布,出售給殷洲各地的百姓。
在巴莫府,彙聚了二十多家紡織廠,其中一半是江浙、福建、廣東商人投資的。
……
墨州府以南的盛州府,妥妥的國中之國,大半個中美洲都被陳家控製。
不過嘛,盛州府沒有什麼工業能力,也就一個小型造船廠,可以製造些近海船隻,大型遠洋海船必須在櫟州府訂購。
但盛州府非常富庶,出產煙草、甘蔗、劍麻、香墨等物,大型金銀礦發現了好幾處。
盛州府如今的主人,是陳立的六世孫。
怎麼說呢?
暴虐之輩!
從這家夥上位之後,瘋狂抓捕奴隸挖礦,采到的金銀都用於揮霍。這廝還耗費巨資修築城池,盛州府城雖然麵積不大,但城牆的高度和厚度都模仿北京城!
大明與盛州府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因為挖到的金銀,這幾年都沒有分給朝廷。
……
張枚這次履任的地方,正是巴莫府的附郭——巴莫州。
拜會了總督和知府,張枚開始熟悉工作。其實也沒啥好熟悉的,反正在總督、知府的眼皮底下,已經沒剩下什麼權力空間。
履職一月之後,張枚帶著幾個混血漢裔,親自測量巴拿馬地峽,又親自製定運河開鑿方案。
這裡屬於熱帶雨林氣候,來回走了一遭,雖然隨身攜帶驅蚊藥物,但還是有三分之一的隨員染上瘧疾。
“什麼?開鑿巴莫運河,溝通東西兩片海域?”殷洲總督龍誌儒驚道。
張枚點頭說:“一旦開通運河,巴莫所產棉布,就能直接運往歐洲。”
“錢呢?人呢?”龍誌儒問道。
張枚解釋說:“陛下許我每年截留二十萬兩白銀,用於開鑿巴莫運河。在巴莫投建紡織廠的大明商賈,也已經被我說動,總共願意投資百餘萬兩白銀。殷洲本地的商賈,想必可願意投資。”
龍誌儒問道:“如此一來,運河產權歸公還是歸私?”
張枚說道:“建一家巴莫運河商社,按投資多寡分配股份,朝廷享有監督權,可派一官員作為股東代表進駐。”
“真有把握?”龍誌儒忍不住勸說,“此地環境惡劣,除了巴莫府城及周邊,其餘地方很容易生病。”
張枚說道:“我要準備大量驅蚊藥物,還要組建一支軍隊,專門維持秩序、驅逐蚊蟲、運送乾淨的飲水。”
龍誌儒問道:“閣下要建多少年?”
張枚說道:“可能三年,可能五年,可能十年。”
龍誌儒說:“十年之後,君已不在殷洲,就怕人走而政息。”
張枚笑道:“其一,我有尚方寶劍;其二,現任巴莫知府離任,我將繼任巴莫知府,十年之內不可能離開殷洲。”
龍誌儒頓時不再言語,這明顯是皇帝的決定,連尚方寶劍都抬出來了。
在十七世紀中頁,開鑿巴拿馬運河,這靠譜嗎?
技術上沒有問題,問題在於氣候環境。
曆史上,法國開鑿巴拿馬運河,由於沒考慮衛生問題,好幾萬工人死於黃熱病和瘧疾。結果隻能半途而廢,運河建造公司直接破產。
埃及的蘇伊士運河更有意思,征發了400萬埃及平民開鑿。
你以為開鑿技術有多高級嗎?
大部分工人,手裡隻有一把鐵鍬,腰上掛一個水壺,就那樣硬生生挖土,甚至還有大量不滿12歲的童工參與。
有好幾萬埃及勞工,活生生渴死在沙漠中,隻因運河公司拒絕給工人挖一條飲水渠。
接著又是禍亂、肺結核、天花、肝炎、肺炎傳播,根本沒有醫生,熬不過去就死。最慘的時候,公司找不到健康的工人收屍,屍體大量堆積在工地腐爛。運河公司的主任醫師,事後獲得法國辦法的騎士勳章,嘉獎他為保護埃及工人免遭死亡而做出的巨大努力。
死於修建蘇伊士運河的埃及工人,有記載的便多達十二萬人。
張枚想要開鑿巴拿馬運河,也必須使用奴隸才行,將有大量的中南美州土著都要遭殃。但是,他雖然冷血,卻又有道德底線,至少要事先準備各種藥物,不會因為省錢而造成無謂的死亡。
開鑿運河,既是為了發展殷洲,也是張枚收攏權力的手段。
延嘉皇帝說了,要讓張枚做殷洲總督。
通過開鑿運河,串聯殷洲地方勢力,將他們捆綁在利益鏈條上。開鑿過程中,需要調動大量人力物力,可以順勢取得許多權力。
開鑿運河完畢,負責衛生防疫的士卒,可以組成一支直屬部隊。一些表現優秀的土著,也可以選拔出來成軍。
再挑選淘汰總督直屬部隊,趁機真正的控製將領。
有了軍權,就能獲得財權,就能分化、打擊、拉攏地方勢力,就能將殷洲各府州縣,真正納於大明朝廷治下。
到時候,櫟州十四家隻是小雜魚,就連盛州府陳氏,還有北邊的大金國,總督都能帶兵去征討。
整個過程,張枚預計要花費10到15年時間,具體耗時要看運河開鑿是否順利。
皇帝已經許諾,先升張枚為殷洲總督,等把殷洲治理好了,就直接招進內閣做輔臣。
張枚的誌向是做千古賢相,他從小的偶像就是王淵,錢財對他來說反而沒什麼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