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僅有三歲的傀儡國王,如今已是十九歲的……大胖子。提魯馬拉·德瓦·拉亞,這倒黴蛋被扶為國王之後,一直無法離開自己的宮殿。但好吃好喝供著,天竺棉會還弄來淮揚廚子,變著法的為小國王提供美食。三個字歸納:當豬養!於是,提魯馬拉被成功養成一頭肥豬,未滿二十歲就擁有三百斤的好身材。這貨彆說什麼圖謀奪權了,就連上廁所都要人扶著。這天,提魯馬拉睡到半上午,突然被一陣吵鬨聲驚醒。他大聲叫來侍女:“外麵在吵什麼?”侍女回答:“不知道,他們好像在搬東西。”提魯馬拉說道:“扶我起來。”侍女一個人是扶不動的,很快又進來兩個侍衛。提魯馬拉被攙扶著出去,卻見王宮裡的漢人都在走動,提著大包小炮似乎打算離開此地。就連為國王做飯的淮揚廚子,都攜妻帶子正打算跑路,父子幾人甚至還挑著米肉。提魯馬拉大驚失色,廚子跑了他可怎麼活啊!“等一下!”提魯馬拉喊出正宗漢話,而且口音還是江淮官話。可惜,根本沒人理他,轉眼王宮就變得空蕩蕩,僅剩幾個天竺本地的侍女和侍衛。侍女、侍衛們不知所措,下意識的,也想扔下傀儡國王跑路。臨走之前,還想順些東西離開,結果發現宮中府庫已被搬空,就連廚房裡的油鹽醬醋都被搶得精光。越想越感覺不對,侍女、侍衛們頓時作鳥獸散。提魯馬拉突然心生大恐懼,艱難扶牆挪動腳步,一步步的走向王宮大門。刺眼的陽光照進來,提魯馬拉站在門後,卻始終不敢踏出去。他從記事起,就被軟禁在王宮裡麵,幼時貪玩想往外跑,被罰麵壁思過三天,期間隻喝了兩碗稀飯,從此便打消了離開王宮的念頭。王宮,就是提魯馬拉的整個世界。宮外,則是另一個世界。猶豫良久,提魯馬拉終於邁步,漸漸走到一條大路上。王宮是一座融合了阿拉伯風格的印度建築,擁有完備的城堡防禦係統,還內置了花園等休閒設施。城堡周圍兩百米,是不準有民居的,提魯馬拉此刻就站在空蕩蕩大道中央。重獲自由,卻沒有喜悅,隻有茫然和恐懼。終於,提魯馬拉折身返回王宮,坐在花園的石凳上曬太陽。漸漸的,提魯馬拉肚子餓了,他大喊著想要吃飯,可是根本沒人應答。他隻能自己走向廚房,入眼卻是一片狼藉,連塊生肉都沒給他剩下,也就地上不小心灑了幾把米。提魯馬拉不敢出去,餓著肚子回臥室睡覺,迷迷糊糊便進入了夢鄉。醒來已是傍晚,提魯馬拉是被餓醒的。他再次大喊大叫,希望能夠出現奇跡,可依舊沒有人應答。他又去廚房轉了一圈,足足灌下兩瓢清水,繼續回到自己的臥室睡覺。半夜再次被餓醒,提魯馬拉惶恐大哭。整整被餓了四天,在此期間,提魯馬拉一直喝水充饑。他翻遍王宮每一個角落,隻找到一碟蜜餞,連廚房地上撒的米都生吃了。三百斤的大胖子,活生生被餓得隻剩二百八十斤。當城堡內再次出現響動,提魯馬拉使出最後的力氣,連滾帶爬,虛弱大喊:“救命,救命!”王淵的臉色非常不爽,他來到王城之後,第一時間接收政府文件和庫房。結果,糧倉空蕩蕩的可以跑耗子,錢庫空蕩蕩的能氣死強盜。也就各類文件還相對完好,但天竺棉會的土地冊子卻不見了,王淵想要征收賦稅都兩眼一抹黑。王淵問道:“天竺棉會的辦公衙門在哪兒?”黃煦說道:“這裡便是。”“很好,很好!”王淵怒極而笑。黃煦驚訝莫名:“先生,弟子也沒有想到,天竺棉會的會老們,居然膽大包天至斯。”寶朝珍、寶朝相兄弟,很早就跟著王淵做事。如今他們年紀都大了,一個負責國內工廠,一個是廣源會的二當家。但是,他們都派了兒子隨行。寶朝珍之子寶良信說:“陛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天竺棉會的許多大股東,在沛陽城(國都)都設有商號,乾脆把他們的商號給一鍋端了。”王淵還沒回應,天竺棉會的總事林璋,就慌慌張張跑來,噗通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此事與臣無關,臣也是剛接到消息。”王淵冷笑:“說說怎麼回事。”林璋說道:“臣在馬蘭港聆聽陛下教誨之後,害怕沒法給各大股東交差,便一連寫了十多封信發回大明。接著又前往韋達港,跟那裡的林氏商號掌櫃交代首尾。這才火速追趕陛下而來,走到半路又收到消息,說是王宮和府庫都被洗劫一空。這這這……這真不是臣的主意。”聽到這裡,王淵居然不再憤怒,冷靜無比道:“天竺棉會總事,相當於此國宰相。鬨出這麼大亂子,你這宰相,恐怕難辭其咎吧?你那些手下呢?”林璋連忙磕頭:“罪臣該死。臣留在王城的心腹屬下,一些已經不知所蹤,能找到的都帶來了。”立即有十多人上前,跪地請求王淵開恩。“一個個來。”王淵指著其中一人,問道:“你為何職?”那人回答:“總事府書記官,類比……類比大明……”林璋幫著解釋:“類比大明通政使。”王淵又問:“你可知亂從何起?”那人汗如雨下:“不……不知道。聽說大明太師要做天竺王,不認天竺棉會給的差事,小的便……”“便什麼?”王淵追問。那人咬牙道:“小的便讓心腹,偷偷去搬運府庫銀子。也不敢拿太多,千八百兩而已,隻想弄點錢自己花銷,反正換了國王也很難查證。”王淵又問:“你讓心腹搬銀子,那你自己在哪兒?”那人低頭說:“小的在……在青樓喝花酒。小的有一個天竺相好,這次打算撈銀子回老家,就想給那姑娘贖身帶她去大明。”王淵氣得發笑:“你倒是個癡情種子。我沒問府庫銀子的事情,天竺棉會的戶籍黃冊和土地魚鱗冊上哪兒去了!”那人回答說:“天竺棉會沒有戶籍黃冊,都是自發移民的,反正不對漢民征稅,要戶籍黃冊來作甚?至於土地魚鱗冊,歸天竺棉會的經財管理,總事府每年隻派人查一次賬。”王淵又問:“天竺棉會的經財何在?”無人回應。良久,有一人舉手,弱弱說道:“經財叫李珣,乃廣州李氏子弟。就在剛才過來的路上,我……我看到了李珣的屍體,臉已經被刀子劃花了,衣服也被人給扒光了,但我認得他胸前那顆痦子。痦子上有兩根卷毛……”王淵沉默片刻,揮手微笑:“沒你們事了,各自退去吧,誰帶我去王宮?”林璋愣了愣,沒想到王淵這麼好說話,反應過來立即說道:“臣願帶路。”這種事情是查不出來的,王淵不在乎被搬空的國庫銀子,按理說那屬於天竺棉會的財產。王淵憤怒的是土地魚鱗冊不見了!而趁機搗亂之人,顯然也是為了土地魚鱗冊。以王淵帶來的人手,真慢慢清查全國土地,估計要花費好幾年功夫,甚至是十年、二十年才能查清。這可不是大明,王淵帶來的人,對本地情況毫無了解,短期內很難建立行政係統。隻要毀掉土地魚鱗冊,那些在天竺擁有土地的股東,就能繼續做不用納稅的土皇帝。誰都有嫌疑,誰都可能清白,而且多半是互相串聯的窩案。便是看似無辜的林璋,也極有可能知情,或者說隱約能猜到是誰所為。王淵動了天竺棉會的集體利益,這些家夥肯定互相包庇。若是強行追查,多半胡亂攀咬,王淵還能不分青紅皂白,一股腦兒的把人全都殺了?就算把嫌疑者全部殺光,也不過是殺一些背鍋的,真正的獲利者還在大明呢。把王城沛州的棉會商號全都抄沒?那就等於自毀長城,這些商會盤踞多年,整座城市的商業物流,都已經被商會股東們瓜分壟斷。一旦胡亂對城內商號動手,等於切斷跟地方的物資聯係,全城都得陷入徹底的混亂當中。而且,一些股東可能真的清白,王淵如果進行無差彆打擊,那就將大大的喪失民心。整個天竺的漢民才多少?漢人之心失不得,王淵也不想陷入內鬥當中。林璋一路都在觀察王淵,卻見王淵臉色如常,還有心情跟隨員說笑,似乎啥事都沒有發生。他心生佩服的同時,又愈發惶恐不安,因為王淵的反應實在太詭異了。任誰遇到這種事情,都必然會大發雷霆,跋扈者估計直接高舉屠刀。王淵執掌大明二十載,怎麼可能是個沒脾氣的?王淵越是平靜,林璋越是害怕。好不容易來到王宮大門外,林璋終於忍不住問:“陛下,此事重大,該當如何處理?”“這叫什麼大事?”王淵居然笑道,“土地魚鱗冊既然弄丟了,便讓各家股東自行補上便是。我隻要誠心相待,想來各家股東必以誠心回報,肯定會老老實實獻上各自的田畝信息。你且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林璋擠出笑容:“自是此理。陛下這般仁德,各家股東必當心悅誠服。”王淵揮手道:“去吧。通知天竺棉會的大小股東,各家在天竺有多少土地,都給我如實的報上來。”“臣遵命。”林璋小心退下。目送王淵走進王宮大門,林璋呆立當場竟不敢提前離開。直至王淵的背影消失,林璋終於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背心已經被汗水浸濕。是誰毀掉魚鱗冊,主謀者誰,動手者誰,串聯者又有幾家,這些問題很重要嗎?在王淵看來,那都是旁枝末節的東西,他又不是負責查案的刑部官員。身為一國之主,誰家有多少地,誰家老實聽話,這才是真正需要掌握的信息。就像王淵所說的那樣,既然魚鱗冊弄丟了,那就讓地主們自己補上,正好可以觀察各家股東的態度。今後積累的信息越多,王淵就越清楚誰在陽奉陰違,一筆一筆全都記在賬上,到時候算總賬可就彆怪他翻臉不認人了。林璋想起族叔林富對王淵的評語:“王相天縱之才,世間無二,千古可數也。”跟這樣的人玩陰謀詭計?林璋狂奔回自己的住宅,飛快給家主寫信,然後火速整理莆田林家在天竺的土地信息。他都懶得請示家族長老,便自作主張徹底順服王淵,至少能混一個“從龍之功”吧。對待此事,王淵如果高舉屠刀,天竺棉會的股東很可能抱團,而且胡亂攀咬攻擊順從王淵的人。王淵反其道而行之,直接以退為進,那麼天竺棉會就自動分裂了。總有腦子清醒的,總有些識時務的,總有想要攀附國王的。這些人願意承受交稅的損失,背叛天竺棉會的集體利益,為自家在天竺謀取更大的利益。更何況,王淵還有後續配套政策,那時膽敢隱瞞土地的家夥,將被各自手下的移民給出賣!一點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就敢跟曾經的大明首輔鬥法?王淵走進王宮的一瞬間,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畢竟再表現得雲淡風輕,其實心裡也是非常鬱悶的。突然,一個大胖子滾出來,虛弱哭嚎道:“救命,救命,我餓!”王淵沒搞清楚啥狀況,下意識問:“這誰啊?”小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