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王若虛到底想做什麼?”楊廷和一臉陰鷙。梁儲歎息道:“介夫還沒看出來?王二從頭到尾都是陛下的人!”楊廷和無比鬱悶道:“那他為何求娶黃鳴玉之女?還跟我家用修(楊慎)走得頗近?”“為了麻痹吾等而已。”梁儲說道。“那今日又為何陷害於我?難道是見我受到陛下冷落,他跳出來要跟我撕破臉了?”楊廷和還是想不明白。梁儲猜測道:“或許是出於陛下授意,借劉東川、王若虛之口敲打你我!”楊廷和漸漸冷靜下來,點頭說:“多半如此……不,定然如此!若無陛下授意,以王二此時的情況,絕不可能說出那種話!”楊廷和一臉落寞,哀歎道,“陛下啊,你我君臣,何至於此!”楊廷和對朱厚照是忠誠的,至少此時無比忠誠。他也想做萬世流芳的名相,也想輔佐皇帝中興大明,隻不過治政理念跟皇帝南轅北轍,而且礙於各種條件難以推行改革。梁儲提醒道:“最近半年之內,以穩固朝堂為先,不宜再起任何波折。”“理應如……”楊廷和突然閉嘴,因為閣臣費宏進來了。明代內閣,並無定額。其閣臣數量,一般在五個以上,七個的時候常有,崇禎朝甚至出現九閣臣共存的局麵。更奇葩的是萬曆朝,有段時間內閣隻剩首輔,時人稱之為“獨相”。並非首輔想獨自攬權,而是萬曆怠政搞出來的,當時京官缺額達到三分之二,一向緊俏的京城房地產市場都垮了。如今的內閣也很蕭條,隻有楊廷和、梁儲、費宏三人而已。在內閣還沒壓倒六部的正德朝,閣臣數量越少,意味著內閣的影響力越小。這種情況讓楊廷和很糟心,他數次請求皇帝,希望將內閣補為五人,但朱厚照一直裝聾作啞。攏共就剩三位閣臣,偏偏費宏還是個修仙的。費宏從來不主動表明立場,也從來不反對誰。你說他屍位素餐吧,這家夥又能力極強,遇到棘手事情很快就處理了。有時候,楊廷和感覺費宏是自己人,有時候又感覺費宏是帝黨。反正捉摸不定,難以準確判斷,雲裡霧裡讓人看不明白。費宏走進來說:“散朝之後,陛下召我策對,言及貴州開科之事,問我貴州舉人名額該定多少。”楊廷和、梁儲麵麵相覷,三位閣臣,皇帝獨召費宏是什麼意思?“文憲如何回答?”楊廷和問。費宏說:“吾言,可定為二十三人。”楊廷和對這個數字能夠接受,說道:“文憲老成持重!”費宏又言:“陛下說,似乎太少了,貴州士子也不容易,讓我回來與二位商量。”梁儲說道:“那就二十五人吧。”楊廷和已經被皇帝壓得抬不起頭,哪還敢再搞事?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便是二十五人,不能再多。”以前雲貴舉人名額總共五十人,其中雲南三十一人,貴州十九人。劉瑾弄權時瞎搞,把中榜和北榜地區一起提升,雲南增加到三十四人,貴州增加到二十一人。劉瑾倒台之後,其他省份的名額恢複舊製。唯獨雲貴鄉試名額,在李東陽的主導下不變,算是沿襲了劉瑾的政策,目的是加強對西南邊疆的控製。現在貴州開科,名額提升到二十五人,等於再次增加四個!“雲南該定額多少?”費宏又問。楊廷和、梁儲頓時頭疼,雲貴科舉本為一體,貴州都增加了,雲南能不表示一下?“雲南三十五個吧。”楊廷和隻給雲南增加一個名額。內閣的決定還沒被批準,楊一清突然上疏,要求把雲南鄉試名額增加到四十個!楊一清學壞了,趁機跑來分功。劉春作為四川人,背棄了四川士子,居然也支持楊一清。於是,形成了吏部、禮部聯手對付內閣的局麵,皇帝拉偏架批準了楊一清的上疏。從此,雲南鄉試名額,由三十四增加到四十;貴州鄉試名額,從二十一增加到二十五。雲南竟是最大贏家!雲南士子,今後也要念王淵的好,當然他們更喜歡楊一清。……數日之後,王淵帶著魏英,前往豹房覲見皇帝。君臣之間一番友好交談,朱厚照龍顏大悅,給魏英加俸一級,並賜鬥牛服以示恩寵。同時,又以貴州右宣慰使宋仁病重無子為由,令宋靈兒暫代貴州右宣慰使之職,全權署理水東九長官司軍政事務(宋家有三個長官司被改土歸流了)。“二郎,聽說你要大婚了,這是我與皇帝哥哥贈送的新婚賀禮。”莊妃命人搬來一件物事。幾個太監把禮物抬來,上麵還蓋著一層紅布。朱厚照笑道:“揭開看看!”王淵把紅布揭下,裡麵赫然是一尊紅珊瑚。狀若假山,紅得滴血,這玩意兒怕是價值千金!王淵連忙說:“陛下,娘娘,此物太過貴重。”朱厚照說:“海外蠻夷所獻,你收下便是。”海外蠻夷萬裡而來,怎麼可能進獻如此貴重的東西?關稅抽成罷了,抽出來的錢糧留在地方,稀罕物品則進獻到皇宮。王淵心想:陛下啊,你要是真想送禮物,就趕緊把莊妃的肚子搞大吧,都半年時間了還沒有任何動靜。若是不留下子嗣,讓我這個幸臣今後可怎麼辦!朱厚照的思維非常跳脫,剛剛贈送完新婚賀禮,莫名其妙來一句:“二郎,你說世間可有神靈?”王淵不解其意,模棱兩可道:“子不語怪力亂神。”莊妃在旁邊解釋說:“黃河決口了。總理河道的右副都禦使劉愷,不思修築河堤,反而祭祀於山川之靈。工部尚書李鐩認為他祭拜錯了,應該祭拜河伯才對。於是,劉愷又去祭拜河伯,李鐩還有臉為劉愷請功。現在輿論洶洶,言官們都在彈劾此二人。”王淵聽得一陣無語,黃河決口,堤壩不修,隻祭神靈,工部尚書居然還有臉為河道總督請功!朱厚照估計也是心累,問道:“二郎,你說我就那麼像昏君嗎?我真要賞賜了劉愷,怕是會淪為千古笑談。”王淵拱手道:“陛下,請罷工部尚書李鐩、河道總督劉愷!”朱厚照說:“工部尚書罷不得,總得給楊閣老留一兩個尚書。河道總督我肯定是會換人的,二郎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搞工程,我在行啊!王淵笑道:“陛下,你看臣怎麼樣?”朱厚照反問:“你會整理河道?”王淵說道:“願意一試!”王淵敢請命,朱厚照就敢任命,他說:“那行,等你大婚之後,就以按察禦史的身份,去修整黃河吧。”王淵又說:“陛下,臣的恩師伯安公(王陽明),曾履職工部,為威寧伯督建陵寢。臣請求任命伯安公為副使,我們師徒共同去治理黃河!”“準奏。”朱厚照答應得很乾脆。有了治理黃河之功,王陽明就可以調回中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