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蘇落雪在屋內養病,中途荀夜與荀洛再未來過,倒是阮雲玉與荀語來探視過,那一日荀語說了許多年幼時在潼城發生的趣事,軼聞,這才讓蘇落雪的心情明顯好了起來,接下來的幾日,荀語都過來陪她聊天,她的病也好的極快。“雖然我不知你與二哥之間發生了何事,但我想告訴你,二哥不會做傷害你的事。”片刻的沉寂,荀語突然將話題轉至荀洛身上。原本臉上掛著笑意的蘇落雪在聽見她的話後,瞬間收了臉上的笑,眼中滿是嘲諷的意味:“不會嗎?荀語,這麼多年來,你真正了解過荀洛嗎?”“自幼,我便與二哥的關係很好,反而與大哥極為疏離,這麼多年由於爹不關注二哥,他也就常年不在府上,缺席很多重要宴席。府中人一直都覺得二哥極為神秘,曾經我也覺得他很神秘,但是隨著漸漸地接觸,我發覺二哥的內心真的很孤寂,很多次我想找他聊聊心裡話,但是我從來不曾深入到他的內心了解到他的過往。”荀語輕輕地歎了口氣,淺淺一笑,對蘇落雪道:“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秘密,二哥也不例外,直覺他有一個很大的秘密,可我不想問,因為他不願意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深藏的秘密,苦衷亦有。”“有苦衷,就能不惜一切手段去傷害另一個人嗎?”荀語看著她微微波動的情緒,似乎猜到了幾分,隻道:“你有聽他解釋過嗎?”“我給了他解釋的機會,他卻默認了。”她多希望,在質問他的那一刻,他能夠解釋,隻要他解釋,她都會信。可最終,他還是沉默了。荀語頓了一下:“也許真的有苦衷吧,我能看出來,他對你是真心的。”“夫人,相爺來了。”紫羽在屋外稟報著。相對而坐的兩人聞聲便從椅子上起身,蘇落雪拉開門,便見正緩步朝這邊走來的荀夜。黑袍上繡的金線在和煦的暖陽照耀下,晃得花人眼眸。“連日來的降雨,今日好不容易放晴,大哥竟沒陪華雪踏青,反倒是來了蘭亭軒。”荀語邁檻而出,一陣風拂過她那鵝黃的衣裙,在陽光地普照下,顯得她風姿綽約。“三妹也在這兒。”荀夜撇了眼荀語,說的麵無表情。“聽說大嫂病的嚴重,故來探視。”荀語探手勾了勾垂在胸前的發絲,笑的美豔。荀夜沒有理會荀語,隻是將目光轉向依舊站在門檻之內的蘇落雪,淡淡地說:“走吧。”“走?”蘇落雪疑惑。“逃過這場生死浩劫,難道不該去拜拜菩薩?”荀夜說著便徑自朝外走去。蘇落雪站在原地猶疑了片刻,這才邁步出門,對荀語道:“我們明日再聊。”“去吧。”荀語含笑凝著她尾隨荀夜的身影,目光黯了黯。※※※晴空碧海水清淺,夕陽斜照紅如燒。香山枯木蕭瑟,彩石鋪路,長階蜿蜒盤如龍。蘇落雪跟隨荀夜那緩慢的腳步一層一層地踩在香山的石階上,冬末雖寒,卻也爬出了絲絲汗珠。路上踏青人數眾多,荀夜與蘇落雪片刻便被湮沒在人群中,四周氛圍好不熱鬨,可蘇落雪卻不再如以往一出府便雀躍歡快,反倒是靜靜地跟隨在他身後,一言不發。荀夜也不說話,隻是領著蘇落雪一步一步地朝香山上走去,二人之間的沉默瞬間成了壓抑。約摸走了半個時辰,終於爬上了香山的最高處,進入寺廟中。廟內供奉著彌勒佛,肥胖的身軀配合著臉上慈愛的笑,令人心緒平穩,蘇落雪在蒲團上跪下,雙手合掌,閉目靜思。荀夜沒有拜佛,隻是立於蘇落雪身邊,一雙冰冷的目光盯著彌勒佛也不知在想寫什麼。一炷香地時間,蘇落雪隻是閉目,在心中為所有因蘇家而遭罪的人禱告著。禱告完後,她求了一支簽,是二十六簽。拿著簽,走到一側找到解簽的僧者,在其對麵就坐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側首仰望著一直站在她身邊的荀夜,一襲黑衣負手而立,目光淡然,儼然是一個守護者。一瞬間,她仿佛想到了許多年前,她也曾在此間古廟,遠遠看著大姐與元翊在此處解簽。“怎麼了?”荀夜對上蘇落雪那雙癡癡凝望的眸子,疑惑。她回神,尷尬地收回視線:“沒什麼。”“二十六簽,乃佛簽。”僧者捋了捋花白的胡腮,歎了聲:“夫人與佛有緣呐。”“與佛有緣?”蘇落雪詫異地追問著。“皇室顯貴,宮壁高樓,皆非夫人之幸,若想渡劫,唯有歸一我佛。”僧者的話未落音,隻聞桌案一聲巨響,荀夜的手掌重重地落在桌案之上,他滿臉陰鷙地說:“江湖術士,滿口胡言。”語罷,便拽著蘇落雪地胳膊,朝外走去。一路疾步離開古廟,蘇落雪必須小跑才能跟上荀夜的步子,尾隨在他身後,她再次看著他那一襲黑衣晃神,他的背影與元翊真的很像。腦海中忽然憶起三年前的七夕,荀夜告訴她二兩牛肉這個暗號,在洛城湖畔東尋一個身材與之相仿的人,難道正是元翊!那夜,元翊與大姐正好就在洛城湖畔東放河燈!想到這兒,她的全身一僵,原來荀夜與元翊早在那個時刻就已經開始對蘇家展開算計了,那麼華修等的人又會是誰呢?蘇落雪猛然掙開荀夜扯著自己胳膊的手,不再前行,瞪著荀夜:“你做甚麼,大師還在為我解簽。”“一路上看你挺沉寂,才片刻就暴露本性了。”荀夜亦不再前行,隻是轉身看著她臉上的憤怒:“蘇三果真還是蘇三。”蘇落雪不理會他,隻道:“其實相爺不用多費心思在我身上,蘇落雪如今隻是一個罪臣之女,能得以保命,全仰仗相爺您的庇佑,還有這相爺夫人的名分,我能得以保全性命已屬萬幸,不敢奢求其他。隻求能安靜待在相府,度此餘生。”荀夜不語,靜待下文。“謝謝你救了我的姐姐,救了我,可是你們荀家仍舊是滅我蘇家的仇人,我與你,隻會是仇人。相爺與其在我身上多費心思,不如善待華雪姑娘,她對你用情至深,你該珍惜。”聽到這兒,荀夜的嘴角扯出一個淺淺地弧度,在夕陽地照耀下,映射了一襲金色,耀的人眼花繚亂。“若今日站在你麵前的是荀洛,你又是否會將他當作仇人來看?”提到荀洛,蘇落雪的目光黯然一斂:“他,與你不一樣。”“他與我一樣,姓荀。”他提醒著。她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還是咽了回去:“我不想再提他。”他收起嘴角的一抹淡笑,負手轉身,踩著枯草一步一步朝前走去,直到山崖邊緣才停住步伐,眯著眼遙望天際那一輪血紅的夕陽正徐徐落下。“你離開莞城留給我一封信,你說那一刻,我們之間沒有身份的阻礙,隻有兄弟的情誼。而今我要告訴你,這麼多年來,我唯一欣賞的女子唯有你。你的氣魄與膽識與我所見的女子截然不同,我想將你留在身邊,陪我一起開創這天朝帝業。”荀夜的衣袍在風中飛舞,這一刻,他在蘇落雪麵前沒有任何隱藏,將所有的野心暴露而出。蘇落雪站在他身後,凝著他的背影,此刻站在山崖邊迎著風的他就像一個俯瞰天下的王者,那份氣魄配合著那一輪夕陽的照耀,更顯華溢四射。“當我被阿達目擒進軍帳時,我亦是報了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然,我對阿達目也沒有太大把握。汝心之內,容我永住,說的都是真心話。”荀夜的一字一句印刻在她的心中,仿佛為她解了一個結,一個掩埋在莞城不想去挖掘的一個結。“這,隻不過是你在生死邊緣的一種寄托之情。”她平靜地接下他的話。“你錯了,正因為是在生死邊緣的感情才是最真摯,最乾淨的感情。所以,我這一盤天下棋局中,從未將你算計進去。”他的聲音停滯片刻,心中仿佛想通了何事,得到了瞬間的解脫,繼續道:“即便後來知道,你是蘇落雪。”聽到此處,她的手一緊,低聲問:“那你對華雪呢?”他轉身,背著夕陽的光芒,深深地對上她的眼眸,認真地說:“我敬她,卻不能放言說我對她沒有利用,我要完成這江山帝業,要倚靠華家的財力。”怔怔地盯著他的眸子許久,卻看不透他,隻覺眸子中有一股子真誠。她悄悄地收回視線,笑了笑:“所以,華雪才是你最好的選擇,而蘇落雪於你,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他隻是執起她的手,沉聲道:“落雪,留在我身邊。”感受他指尖的溫度,她沒有收回手,反而覺得依戀,想就這麼牽著他的手一直走下去。可是,她不能。更不該有這樣的念想。“我會留在你身邊,因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將手從他的手中抽出,掌心頓時沒了他手心的溫度,隻覺有些失落,可她卻是笑意蕩漾:“你的江山帝業,我無能為力,但華家卻有這份能力,相爺的心思,還是多花費在華雪身上吧。”說罷,她便轉身,離開山崖,再次走入人潮鼎沸的古廟中,再次坐在那位僧者對麵,聽他將那支二十六簽繼續解完。而荀夜卻還是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蘇落雪朝古廟中走去的身影,目光幽暗而深沉。※※※回到府上,蘇落雪便吩咐下人在蘭亭軒內清理出一間空屋,吩咐管家送來一個彌勒佛,將其供奉在那間空屋,隨即親自督促下人們將屋子布置成佛堂,一乾下人臉上雖是疑惑,卻也是照著她的吩咐去做了。當下人正在忙碌之時,紫羽滿臉嚴肅地走至正在屋外督促下人的蘇落雪身邊,低聲道:“老夫人來了。”這句話,讓蘇落雪詫異地側首凝望紫羽,還沒來得及詢問,隻聞一聲威嚴地聲音傳來:“什麼事,鬨這麼大動靜。”蘇落雪回首,隻見一名中年婦人在幾名隨從地尾隨下緩步而來,眉宇間充斥著高貴地氣勢,精銳地目光內蘊含無數地淩光,氣勢足以震懾眾人。原來這就是南昭侯的正室周麗婉,就連蘇落雪見到她,心中都不免漏跳了幾拍。“回老夫人話,夫人是要整理出一間佛堂,供奉彌勒佛。”紫羽恭敬地答道。在蘇落雪麵前站定,周麗婉將她從頭到腳地審視了一遍,笑的傲然:“倒是有善心。”說罷,亦將冰寒地目光掃了眼一側的紫羽,示意她退下。紫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至佛堂內遣了正在打掃的下人一同離去。昏暗地天色蒙蒙帶著些許陰沉,空氣中凝著幾抹塵土氣息,蘇落雪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她。而她,亦覺得此時此刻很是壓抑,直覺這個周麗婉對她懷有敵意。“你嫁入荀家也有兩個年頭了,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到我這個兒媳,生的倒是一副乾淨秀氣的模樣,讓人見了打心眼裡喜歡。”周麗婉說這句話時不冷不熱,絲毫聽不出口氣中所謂的“喜歡”。“當你蘇家權傾天下之時,沒見荀夜對你多上心,倒是你蘇家滿門抄斬後,荀夜竟然在朝堂保你蘇家二人,倒是讓我這個為娘的疑惑。你蘇落雪比起華雪,容貌姿色皆不如她,就連家世身份亦不如她,卻還妄想與華雪爭正室之位,真是笑話。”說到此刻,周麗婉的話鋒早已經尖銳刻薄,咄咄逼人:“不論你曾經的家世多麼顯赫,如今你隻不過是個低賤的罪人,不要妄想如蘇薔薇那個賤人般毀了我荀家幾代清譽,荀夜謀劃了這些年頭,更不能毀在了你的手中!”“老夫人。”一直沉默的蘇落雪終是開口,那一聲傲然地聲音回蕩在四周,止了周麗婉的話。“蘇落雪本就是帶罪之身,相爺仗義出手相救,我是心存感激,可並不代表我蘇家子女就是低賤的。你說我會毀了荀夜這些年的謀劃,我自認自己的本事來沒有大到那種程度,能夠影響整盤棋局。”蘇落雪迎視周麗婉那鋒利的目光,絲毫不示弱:“我如今想要的隻是一份安寧,故整理出這間佛堂,誦經以慰蘇家滿門在天之靈。”周麗婉盯著蘇落雪瞅了半晌,才冷笑著道:“倒是個孝女,不過光誦經念佛難顯誠意,明日我命人送些經書過來,你就在這佛堂內將那些經書全部抄了吧。”蘇落雪麵不改色,笑道:“多謝老夫人。”周麗婉不再答話,隻是悠然轉身,緩步朝外走去,卻又突然想到了何事,轉身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子,就該明白,你不過是空有一個相爺夫人之名罷了,我們荀家承認的隻有華雪一人。她不論容貌、學識、家世、品性都要高出你一籌,隻有她才有資格與夜兒並肩站在高處,俯瞰江山。”蘇落雪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靜靜地看著眼前那個婦人,不卑不亢。周麗婉看著她的笑,隻是諷刺一瞥,不再說話,調頭而去。而蘇落雪臉上那淡淡地笑,也隨著她的離去而漸漸斂去,最後黯然斂去。轉身,凝視著堂內那尊彌勒佛,靜靜地出神。※※※翌日,老夫人真的命人送來經文,當那滿滿幾大箱經文被抬進剛剛打理好的佛堂時,紫羽瞪大了眼睛,滿眼地疑惑。“昨個夜裡老夫人和您說了什麼?”紫羽壓低了聲音問。蘇落雪麵色依舊地看著那些箱子堆進佛堂內,淡淡地說:“老夫人見我一心向佛,好心送我佛經抄寫。”“這麼多?那要抄到何年何月?”紫羽驚呼。“我在府上閒來無事,抄抄經文正好打發時間,反正自蘇家敗落我心已無牽掛,在這佛堂為蘇家曾犯下的罪孽超度罷。”蘇落雪神色黯然,恍然憶起周麗婉臨走時所說的話,雖然她早知,在這個相府,她隻不過是一個掛名夫人,可是當周麗婉那樣說起時,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想起香山寺廟中,荀夜的一字一語,她也曾心動,也曾想要拋下一切去接受,更想擁有手心中那一份暖意。可是她不能,也不敢。“紫羽,今後我就在此處抄誦經文,不見任何人。”“不見任何人?夫人您這是何意?”紫羽詫異。“字麵上的意思。”蘇落雪笑了笑,便邁步進入佛堂,空留紫羽一人在外,凝著她隱匿於屋內的身影,她有瞬間的茫然,隨後卻是無奈地笑了笑,一聲歎息後,悠然轉身離去,空留下佛堂內的一世寂寥。※※※天色昏暗,佛堂內隻掌了一盞明燈,豆大的光芒將四周桌案的人籠罩其內,她伏在桌案,不停在那雪白的宣紙上抄寫著書本上的經文,表情認真而凝重。默默地為蘇家在天之靈默默禱告著。不知不覺,她晚膳也竟沒有用。忽起一陣北風,猛地吹開那未關緊的後窗,凜冽的北風灌進佛堂,吹滅了那盞油燈,抄了整日的經文亦隨風卷起,飄了滿屋。蘇落雪捏著手中的毛筆,在黑暗中看著空中飛舞的宣紙熙熙攘攘地飄揚,她的心忽地一顫,手中的筆掉落。她終於明白了,整日下來,為何她抄寫這些經文總是心不在焉。因為,心中始終有一個人,時而闖入,時而離開。她憑著直覺,在黑暗中緩步走至彌勒佛麵前,跪地,雙手合掌。“我,喜歡上了一個人,原本隻是很平常的事,可他卻是我的仇人。”“我不能,不敢,隻能逃避到這寂寂佛堂,仍舊忘卻不得。”“我佛,請指明,我當如何?”佛堂內,香煙嫋嫋,全然被冰冷的黑暗所侵襲,唯有北風呼嘯耳邊。“夫人,相爺來了。”紫羽的聲音於門外響起,淡淡回音,穿透了門直湧進來,字字句句回蕩在耳畔。“我說過,誰也不見。”蘇落雪的聲音冷淡如冰。外邊沉寂了片刻,紫羽的聲音再次響起:“相爺說今夜定要見到你,不然,他不會走的。”“那就讓他站著吧。”蘇落雪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表現的平緩無波,可是心底卻被蕩起了陣陣漣漪,她想起身,想出門見一見荀夜,雖然她不知道要對他說什麼,卻隻是想要見他一麵。但,最終還是壓下了心中那一份衝動,合上眼,繼續跪在彌勒佛跟前,心中默念著佛經。可越念,心緒卻越亂。當雙膝跪的疼痛不已,以為此事就此了結,卻不想紫羽的聲音再次響起:“夫人,相爺仍在外邊站著,您就見他一麵吧,有些事,當麵說清楚為好。”蘇落雪睜開眼,對著黑暗許久,終是起身,緩和片刻自己雙腿間的酥麻,深深吸了一口涼氣,轉身拉開佛堂的朱紅大門。夜深,一輪明月當空,蕭瑟的北風吹的她發絲飛舞。荀夜就站在那輪明月之下,發絲早已被大風吹淩,精銳的目光似乎也因這夜裡的寒氣而收斂了那抹鋒芒。紫羽沉寂地看著一人在台階之上,一人在台階之下,就那麼默然以對,心中亦閃現苦澀,黯然轉身,離開此處。邁出的步子,格外沉重。仿佛又想到多年前在侯府第一次見到荀夜,那時南昭侯將她分給荀夜做使喚丫頭,荀夜俯視著臟兮兮的她,淡淡地說:“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你隻能聽令於我一人。”那一刻,她就認定了,眼前這個少年就是她今後的主人,而她也將性命交給了他。這麼多年,她一直堅守著那份主仆之情,從不敢有非分之想。隻當今夜,她看見站在寒風中一語不發,卻始終不肯離去的荀夜時,她才敢放肆的去心痛,去辛酸。主子,他也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如此,她心中僅存的那一絲絲渺小的奢望也隨之破滅,直至煙消雲散。想到這裡,紫羽更加快了離開的步伐,隻是眼中溢滿的淚,再也沒有克製住,潸然而落。※※※風寒,露重。溶溶月光傾灑在他們身上,似覆上一層薄霜。荀夜如削的薄唇,緊抿著,沉聲道:“聽說我娘昨夜來找過你。”“是。”蘇落雪答得平靜如水。“她對你說了什麼?”“她對我說過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隻想安靜地待在此處,不想被任何人打擾。”荀夜的目光黯了黯:“你在躲我。”聽到這,蘇落雪揚眉一笑:“我為何要躲你?”“你在怕。”“到如今,蘇落雪早已孤家寡人一個,死我都不怕,還有何事能讓我俱。在寺廟,我記得與相爺說的很清楚,你去完成你的江山霸業,我於你,毫無利用價值。”說到此處,她的情緒微微閃過一抹波動,有那一瞬,她不敢直視他深邃的瞳子,目光閃了閃:“言儘於此,希望相爺今後不要再來打攪我。”說罷,她轉身,欲進入佛堂。荀夜看著她那嬌柔的身形正朝佛堂內邁入,心中某一處被扯動,在她欲邁入佛堂的那一刻,他沉聲問:“我若許你帝業如畫,你可願隨我並肩征戰天下。”那一句話,如風般飄入耳中,蘇落雪的步伐頓住,手已緊握成拳,手心內溢出絲絲汗水。她凝著佛堂內幽暗的某一處,矛盾地問:我可以嗎?如今的我可以與他並肩征戰天下,讓他許我帝業如畫嗎?我姓蘇,他姓荀,本就是宿敵,我能嗎?我能逃過內心的譴責,拋棄一切和他在一起嗎?爹,娘。蘇落雪想賭這一次,可以嗎?北風依舊,吹得他們衣衫淩亂,他們之間始終未再言語,唯有那深深地沉默。荀夜走至她的身邊,俯視她的臉龐,打破了這份沉寂:“你,可願意?”蘇落雪側身,麵對著他,認真地說:“帝業如畫,不要忘記你的許諾。”下一刻,荀夜已擁她入懷,附在她的耳邊,輕聲道:“帝業如畫,這是我對你的承諾。”蘇落雪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淡淡地笑意,亦有幾分苦澀,雙手回擁著他,隻覺得這一刻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她就想永遠這麼與他相擁下去。那一夜,寒風中的許諾,成就了這一段帝業江山的傳奇,卻也成為這一段淒美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