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當夜聞得喜訊立即乘船趕來,翌日清晨,李世民與頡利在兩軍營地間,渭水之濱舉行“刑白馬之盟”,和約正式生效。大唐將士欣喜如狂,氣氛熾熱。李世民為表誠意,下令前線大軍撤回武功,行動由以宣永、麻常為首的原少帥軍將領指揮進行。隨來的溫彥博則逕往金狼軍營地與頡利指定的人接觸,安排金狼軍北返事宜,接受大唐饋贈。諸事定當,李世民道:“少帥和子陵總教朕有意外驚喜,忽然間便與頡利談妥。誌玄,你來告訴少帥和子陵今早長安的情況。”眾人立馬武功城外一處山頭,瞧著不斷由前線撤返一隊又一隊旗幟飄揚、興高采烈的軍隊,深感言慰。尉遲敬德、長孫無忌、段誌玄、李神通、封德彝、跋野剛、宋法亮、虛行之、杜如晦、房玄齡、李世績等一眾文武大臣二十餘人,簇擁著李世民、寇仲、徐子陵三人,人人笑逐顏開,為逼退縱橫天下的金狼軍歡欣鼓舞。更清楚和平統一,已是唾手可得。玄甲精兵盔甲鮮明的守護四方,軍旗高舉,隨風拂舞,益顯大唐軍如日中天的如虹氣勢,天下再無能與之擷抗的一方霸主。剛抵武功的段誌玄,此時向寇仲道:“今早不知誰人漏出消息,迅速傳播,長安立即全城起哄,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換新衣、燒鞭炮,民情興奮至極點。”李世民笑道:“少帥、子陵和朕先一同往宏義宮向太上報喜,然後我們由南門入城,經朱雀大街巡行回宮,好接受民眾的歡呼,順應民情。”徐子陵向寇仲打個眼色,寇仲一手輕撫肩上無名,笑道:“皇上似乎忘記在白馬之盟舉行的那一刻,我和子陵同時宣布解甲歸田,榮休退隱,哈!”李世民苦惱道:“這個朕明白,不過你們定要參加入城禮……”徐子陵笑著截斷他道:“這是否聖旨?”後麵諸將忍俊不住,深切感受到三人間深厚的情義,並不因李世民成為九五之尊,有絲毫減退。李世民苦笑道:“當然不是聖旨,而是世民發自真心的誠意邀請,希望兩位兄弟能與世民一起感受長安城的歡笑聲。”寇仲哈哈笑道:“既不是聖旨,那就成哩!嘿!子陵!放長假的快樂時光到哩!”兩人心意相通,齊聲告退。大笑聲中,拍馬馳下山坡,在李世民等拿他們沒法的眼色注視下,飛騎朝渭水方向迅速遠去,目睹的戰士同聲呐喊,喝采聲在武功城和草原間回蕩。無名從寇仲肩上振翼高飛,先往渭水方向投去。兩人沿渭水北岸縱情馳騁,朝渭水便橋奔去,十多裡後始放緩下來,均感痛快寫意,頗有“無官一身輕”之樂。寇仲與徐子陵並騎而行,目光投往朝東滾流的渭水,歎道:“子陵啊,還記得當年在揚州胡混的日子,我們一時要去投靠義軍,一時又要報考科舉,事實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在作白日夢,公侯將相那輪得到我們兩個無拳無勇的窮光蛋。哈,那知這些白日夢竟一一實現,一切就如在昨天發生。更想不到我們今天會隻希望回家養老,過些收心養性的安樂日子。”徐子陵心中想的卻是師妃暄,隨口問道:“你快樂嗎?”寇仲道:“我們失去根多,得回的也不少。幸好想到天下和平統一,人民安居樂業,父母不用痛失子女,夫妻父子不用生離死彆,一切得失再不放在心頭。過去的就讓它象長河般往東流逝,想起即可和致致、楚楚和小仲陵聚首,永不分離,我心中湧起前所未有的欣喜,明白什麼是無憂無慮。”徐子陵點頭道:“我們曾經曆過的事,其中的曲折離奇,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幸好我們的兄弟情誼經得起考驗,否則絕不會有今天的好時光。”寇仲沉吟道:“老寧‘成功而不自居,創造而不占有’兩句金石良言,恰是我們現下處境最佳寫照,入城後,你先到玉鶴庵把青璿接回來,我在興慶宮等你。”徐子陵笑道:“少帥有令,豈敢不從,不過我們要戴上麵具方可入城。”寇仲哈哈笑道:“還來耍我,這個什麼勞什子少帥,老子早不乾了!哈!我們何時去探索長江和大河的源頭?”徐子陵微笑道:“你雖辭去那勞什子少帥不乾,可是宋家快婿的就職典禮卻沒法推辭,看來我們暫時得各行各路。”寇仲怪叫道:“陵少你在說笑我嗎?大家一場兄弟,竟深謀遠慮地蓄意無故缺席我的婚禮,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他奶奶的,還滿口什麼娘經得起考驗的兄弟情義,你不用成親嗎?就讓我們兄弟有福同享,同時在宋家山城洞房花燭。哈!頂多我捱義氣多忍他奶奶的一段日子。”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是不念兄弟情義,隻是青璿愛靜……”寇仲打斷他道:“青璿由我出馬應付,來個痛陳厲害,曉以大義,助你一振夫綱。我們的旅遊大計就這麼訂下來,先參加雷老怪的新鋪開張,然後到江淮向老爹請安問好,到娘的墳前上香,再回宋家山城洞房花燭,攜美遨遊天下,人生至此,夫複何求。”寇仲大笑,徐子陵苦笑,笑聲中,兩人催馬加速,天倒地退中,沿渭水風馳電掣的朝長安飛奔。寇仲抵達興慶宮,揭掉醜神醫莫一心的麵具,策馬入宮,喜氣洋洋的衛兵忘情的高呼少帥。他甩蹬下馬,侍衛爭先恐後的搶來侍候他,唯恐不周。寇仲摟著馬頸,輕拍著笑道:“好好服侍它,你們該知長安現時的街道是怎樣難走。”眾侍衛知他性格隨便,從不計較尊卑之分,放心地發出哄笑。寇仲往天空瞧去,無名在花萼樓上空盤旋,大訝道:“這寶貝真了得,竟曉得我要到這裡來。”衛士答道:“稟告少帥,應是因為鶴兒小姐在樓前升起少帥的大旗。”寇仲拍額道:“我忘了她和陰兄弟與老跋小侯等一道返回長安,哈!我的寶貝定是看到她。”另一衛士道:“鶴兒小姐他們齊往朱雀大街貞觀錢莊二樓平台瞧大軍的入城禮,還以為少帥會隨皇上一起入城。”寇仲愕然苦笑,道:“朱雀大街寸步難行,插針不下,我恐怕須由屋頂走去才成。”衛士恭敬的道:“因遇上李績大將軍夫人來訪,宋三小姐仍留在樓內與李夫人說話。”寇仲奇道:“不是李世績嗎?”衛士壓低聲音道:“因為‘世’字犯諱,故現在易名為李績,少帥明察。”車輪聲響,在近三十名禁衛軍前後護行下,一輛馬車朝宮門駛來。寇仲趨前道:“小民寇仲,拜見李夫人。”車簾掀起,露出沉落雁和宋玉致鮮花競豔的兩張玉容。宋玉致驚喜道:“你怎會在這處等候我們的?”坐在她旁的沉落雁笑著推她一把,嬌笑道:“你的大英雄在這裡,不用到朱雀大街去看了。”又向寇仲笑道:“今晚皇宮見。”寇仲早拉開車門,殷勤的侍候宋玉致步下馬車,再與知情識趣的沉落雁揮手道彆。瞧著馬車消失於宮門外,寇仲拉起宋玉致的手,一陣幸福的暖流襲遍全身,柔聲道:“楚楚和小陵仲呢?是否湊熱鬨去哩?”宋玉致俏臉泛起紅暈,微一點頭,輕輕道:“陪人家走兩步好嗎?”徐子陵輕輕掀開分隔寢室和小廳的垂簾,小心翼翼的來至床旁,石青璿海棠春睡的嬌姿美態儘現眼底下,猶帶淚痕的俏臉美得令人心醉,雙手仍緊摟著親娘的靈牌,忽然嘴角逸出一絲笑容,囈語道:“徐子陵,徐子陵!”輕動一下,卻沒有醒轉過來。徐子陵心神俱醉,注視著她臉容每一個細微的變化,想起在小穀傾吐心聲的激情,那種有若觸電的動人感覺。何謂愛情?他並沒有肯定的答案。隻知愛情可以像雪崩般發生,突如其來,非任何人力所能抗拒。忽然間,他發覺自己把她擁入懷內。石青璿驚醒過來,旋即熱烈地反摟他。徐子陵湊到她耳朵旁,滿足地歎息道:“一切過去哩,我們可以回家。”寇仲和宋玉致手牽手沿龍池漫步,宮外不時傳來鞭炮聲,似提醒他們幸福的日子變成眼前的現實。寇仲微笑道:“我有說不儘的話兒想向致致傾訴。”宋玉致白他一眼,道:“若是關於尚秀芳的,可免則免,你身邊的人有很多是我的眼線。”寇仲暗吃一驚,尷尬的道:“她的事已成過去。”宋玉致滿臉歡容的道:“不用慌張,人家沒怪你,崇拜是盲目的,隻看到你的優點。”寇仲一呆道:“崇拜?”宋玉致秀臉泛起緬懷的神色,徐徐道:“從一開始人家已佩服你,那時你的武功並不怎樣高,可是卻能從容機巧的與敵周旋,談笑間使敵人儘皆俯首稱臣。不過也更痛恨你,一副利欲薰心的可恨樣兒。我又沒犯著你,你卻偏要闖進我的生活裡來,那時恨不得一劍乾掉你……”寇仲接下去道:“又舍不得,對嗎?哈!”宋玉致大嗔道:“仍是那副德性,勿要以為玉致非嫁你不可,我是有條件的。”寇仲立即屈服,嬉皮笑臉道:“不論是什麼條件,我一律接受,甘心遵從。”宋玉致歡喜地道:“我以後不要聽你說真話,隻愛聽你哄我的話。”寇仲大喜道:“致致真明白我,哄人肯定是我的拿手好戲,說真話則非是我的本行。”宋玉致橫他一眼道:“還說什麼拿手好戲,又在說真話哩!”寇仲大樂道:“該是親個嘴兒的時候吧!”驀地朱雀大街那方傳來驚天動地的歡呼呐喊聲,凱旋而歸的大唐天子李世民終於率眾入城。寇仲匆匆登樓,因適才在門外遇上徐子陵,曉得石青璿芳駕已到,忙留下徐子陵代他陪伴致致,自己則三步變作兩步的搶上褸頭,來個一睹為快。石青璿俏立北窗,默默地遙觀暮色中皇城上空煙花齊放的盛景,燦爛的煙火,把後方聳立的太極殿襯托得宏偉壯觀,威嚴而充滿歡樂和生氣。高豎於承天門外橫貫廣場八座鞭炮塔燃燒得砰啦作響、隨書響聲煙火衝天而起,軍民呐喊歡呼聲回蕩起伏。寇仲見到石青璿極儘嬌姿妍態的優美背影,驚為天人,暗為徐子陵高興,在她身後六尺許處一揖到地道:“徐子陵首席好兄弟寇仲拜見青璿嫂夫人。”石青璿“噗味”嬌笑,沒彆轉嬌軀,柔聲道:“那有這麼不倫不類的。告訴我,從揚州的小扒手成為現在叱吒風雲的人物,你憑什麼取得如此驕人的成就?”寇仲暗忖原來石青璿是這麼親切易與的,笑嘻嘻道:“若小弟的答案令嫂夫人滿意,青璿嫂子可否為我獨奏一曲?地方由我揀選,好讓你夫君愛郎那小子不能分享。”石青璿淡然自若道:“我差點可在心中勾劃出你傻呼呼的模樣,先說出來聽聽,其他待我考慮。”寇仲沉吟道:“回想起今天之前那些日子,我的感覺像置身於一群凶猛的惡獸群中間,它們會把任何靠近的生物撕碎,你不但要比它們狠,還得掌握它們的習性、手段,在不同距離應付它們的方法,更重要的是清楚自己位置,定下遠大的目標。唉!坦白說,有時確是辛苦艱難得要命,幸好現在一切成為過去,以後可陪嫂子到兩河的源頭欣賞你吹奏的仙曲。”石青璿輕盈寫意的彆轉嬌軀,嫣然笑道:“露出狐狸尾巴哩!原來你是這樣子的。”寇仲雙目閃亮起來,劇震道:“難怪子陵連兄弟都不要!”錦布拉下,上書“貞觀錢莊”四字的金漆招牌,在萬眾期待下得見天日,高大的豔陽照射下,牌匾閃爍生輝,教人難以迫視,益顯得高起二層的錢莊總店規格宏大,氣勢磅礴。分由小陵仲和小鶴兒負責燃點,位於廣闊外院左右端的鞭炮塔,立即“砰砰當當”的響個不休,隨著火光往上騰升,燦爛火煙衝上半空,街外圍睹的群眾歡呼叫好,氣氛熾熱。長安城的文武大臣,富商巨賈,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體到賀,加上原屬少帥軍、宋家軍和江淮軍的將領,貞觀錢莊的開張大典盛況空前,半條朱雀大道分數行排滿馬車,全賴禁衛軍主持秩序,一切始得順利進行。鞭炮燃儘,漫天喝采聲中,主持儀式的李世民登上台階,向擠滿外院、部份不得不立於院門外的來賓發表演詞。寇仲、徐子陵、宋魯、跋鋒寒、侯希白、宣永、查傑、卜天誌、李靖、陳老謀、虛行之一眾人等,集在外院東北角,女眷們怕人擠,避往後鋪喝茶聞聊,小鶴兒則拉小陵仲到後院玩耍。初時寇仲等聽李世民說的是例行對錢莊的賀辭,不大留意,還交頭接耳的低聲談私話。接著大唐天子李世民辭鋒一轉,道:“隋揚之敗,敗於擾民廢業之政,多營池觀,遠求異寶,勞師遠征,使民不得耕耘,女不得蠶織,田荒廢業,兆庶凋殘。致令黃河之北,千裡無徑;江淮之間,鞠為茂草。伊洛之東,雞犬不聞,道路蕭條,進退艱阻,皆因為君者見民饑寒不為之克,睹民勞苦不為之感,此苦民之君,非治民之主也。”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句句擲地有聲,寇仲、徐子陵等不由留心聆聽。李世民續道:“大亂之後是否應有大治,人多異論。大亂之後,其難治乎!”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街上群眾受到院內氣氛感染,更想聽到李世民的說話,倏地靜寂下去。李世民露出一個充滿信心的燦爛笑容,微笑道:“你們肯靜心下來,聽朕之言,正是大亂後求治的明證,隻有閒靜下來,上下同心,始能不疾而速,成功有望。”徐子陵和寇仲瞧著階台上舉手投足,一言一談,均充滿統領天下的帝君魅力的李世民,心中湧起寬慰的激蕩情緒。李世民振臂道:“朕新即位,得太上授以天命,於此國家未安、百姓未富之時,當靜以撫民。君依於國,國依於民。刻民以奉君,猶割肉以充腹,腹滿而身斃,君富而國亡,愚不可及也。故治國先安民,朕今頒令,必須去奢省費,輕榣薄賦,選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餘,天下大治。”眾人不理演說完結與否,轟然喝采,“我皇萬歲”之聲,響徹院內外。寇仲探手過來,與徐子陵兩手緊握,心中均明白李世民借此機會,發表登位後最重要的治天下的國策演說,是說給他們聽的,以示心中對他們的感激之情。當李世民踏著勝利大道,通過玄武門登上帝座,成為天下九五之尊,飛龍在天,前所未有的盛世即告開展,天下再沒有能逆改大亂後民心思治的洪流。而他們亦可退出人世間所有紛爭仇殺,享受生命對他們的恩寵和賜予。寇仲和徐子陵離開長安後,李世民立即全麵展開統一天下的軍事行動,第一個目標是消滅盤據江漢平原的蕭銑,依原定計劃在巴蜀集結船隊,由李靖督師順流東下,勢如破竹的大破梁軍,進圍巴陵。蕭銑向林士宏求援,奈何林士宏被宋家旗下大將王仲宣、陳智佛和歐陽情牽製,無法施援,蕭銑困守孤城,被迫投降。梁亡。蕭銑既破,林士宏更是不堪一擊,被大唐軍以狂風掃落葉的威勢,迅速蕩平。南方既定,李世民轉向僅餘的統一障礙梁師都開刀,先以輕騎破壞朔方農田,令其糧食不足,軍民離心。貞觀二年,以柴紹為主帥,分兵圍剿師都,頡利欲毀諾來援,適逢大雪,頡利大軍被阻,羊馬凍死無數,有心無力下,坐看柴紹攻入朔方,師都敗死。統一大業大功告成。貞觀三年十一月,三年之期屆滿,頡利先發製人,西進入侵,攻打河西各州,被唐軍反擊,纏戰不休。李世民曉得與頡利難以善罷,趁頡利注意力集中於河西之機,派出李靖、柴紹、李道宗、薛萬徹和李績五名大將,率兵十餘萬,分五路遠程奔襲,直搗頡利老巢定襄城。貞觀四年正月,李靖率輕裝精騎三千人,從馬邑出發,繞過定襄,直達其北麵的惡陽嶺,截斷敵人後路,然後從容部署,夜襲定襄,一舉攻破。頡利敗走白道,被李績攔途截擊,傷亡慘重。頡利退至鐵山,詐作求和,被李靖將計就計,窮追猛打,頡利被俘,徹底解除困擾中土的多年大患。此役威震塞外,一洗自漢亡以來中土軍威不振的頹風,四夷君長詣闕請上太宗尊號為天可汗,李世民遂以璽書賜西北君長,皆稱天可汗。李世民在短短四年內,完成安內攘外的千秋大業,內則勵精圖治,依登位時答應寇仲和徐子陵的方針施政,四年而天下大治。“貞觀初,戶不及三百萬,絹一匹,易米一鬥。至四年,鬥米四五錢,外戶不閉者數月,馬牛被野,人行數十裡不齋糧,民物蕃息,四夷降附者百二十萬人,是歲天下斷獄,死罪者二十九人,號稱太平。”對外則武功顯赫,德服四夷,內則吏治清明,民生富裕。遂出現振古而來,未之有也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