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在禦書房外與徐子陵商談,道:“達誌那小子呢?一場兄弟,我們好該為他餞行。”徐子陵道:“讓他悄悄離開吧!鋒寒和希白往接芭黛兒到興慶宮,剛才李大哥告訴我,裴寂、王伯當和諸葛德威三人已被拘押,等候發落,楊文乾和池生春等則仍沒有影蹤。”寇仲皺眉道:“婠婠不會騙我們吧?”徐子陵搖頭道:“她沒有騙我們的必要,致致方麵有什麼話說?”寇仲得意道:“我從未想過她可以這般好說話的。我還未有機會說什麼一夜恩情,或是慷慨陳情,她竟主動鼓勵我納尚秀芳,當然下不為例。”徐子陵道:“那真要恭喜你!此正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最好例證。”接著現出凝重九九藏書神色道:“達誌離宮前特彆提醒我,畢玄和趙德言等人是在清楚建成發動政變的時間後立即離開的。照達誌猜估,畢玄等如此急著趕往與頡利會合,是為催促頡利把握長安大亂、軍心不穩的時機揮軍來犯。所以頡利的先頭部隊,大有可能於今明兩天任何時刻抵達,不予長安有喘一口氣的機會。”寇仲色變道:“那我如何赴秀芳今晚的子時之約?”徐子陵沒好氣道:“今晚不成還有明晚,擊退頡利後更將有無數晚上等著你這色鬼。”寇仲斷然道:“教訓得好。你立即去找老跋和小侯,我和李小子交代一聲後,我們四大高手立即出發。嘻!你對著青璿時不也變成好色之徒嗎?”徐子陵駭然道:“你不是說笑吧!憑我們四個人去應付頡利,這與送死有什麼分彆?何況我們不曉得敵人來犯的真確路線。”寇仲微笑道:“這正是虛則實之的戰略,隻要拖到明天,我軍完成進駐各戰略重鎮的行動,頡利將注定無功而返的命運。”寇仲再大步跨入李世民的禦書房,向正覲見李世民的六名元老大臣歉然笑道:“請勿怪寇仲不敬,因為小子有刻不容緩的事,必須立即與皇上密議。”六名元老大臣大吃一驚,想到的都是有關塞外聯軍的事,那還有心情怪他,忙識相的急步離開。李凡為他們關上房門。寇仲得意笑道:“終過了當宰相和大將軍的官威癮兒,且是權傾一朝,不用皇帝老子同意,各大臣立即自動離開。”李世民啞然笑道:九九藏書“幸好有你常在我煩於應對時來給我解悶兒,唉!你的想法是對的,當皇帝確是非常辛苦。”寇仲歎道:“我亦想常為皇上解悶兒,隻恨刻不容緩,我們要立即出發,希望能把頡利嚇停,予我們一晚的時間,完成三城的布防。我提議改用麻常的人守武功,麻常是我最出色的頭號大將,必能不負所托。”接著把改變計劃的因由道出。李世民道:“好!我隨你們去。”寇仲大吃一驚道:“你是說笑吧?你走了,誰坐鎮長安?”李世民油然道:“你的李靖大哥如何?不論才乾威信,他均可以代替我,人品方麵更是絕無問題。”寇仲苦笑道:“坦白說,這並非我不想你去冒險的真正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怕你武功低微,反拖累我們。明白嗎?皇上。”李世民捧腹笑道:“直到此刻,我才感到你真當我有如子陵般的好兄弟。我武功低微,你可是說笑?有那場戰爭我不是身先士卒?有時隻顧著幾個人由陣前殺到陣尾,每一趟都有千百對眼睛看著的。”寇仲頹然道:“你是皇帝老子,最後的決定權當然是操於你手上,一人之下原來可以這麼不好受的。哈……”李世民欣然道:“我終偷得浮生半日閒,暫時不用當皇帝。”單桅風帆轉入渭水,往武功的方向駛去。高速船上載著的不但有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尚有大唐新主李世民。李世民坐在操帆的徐子陵旁,檢查帶來的箭矢,聲明道:“千萬勿要喚我作皇上。今晚我是以兄弟身份與你們並肩作戰的。”挨在船身,神態悠閒,正抹拭偷天劍的跋鋒寒,斜眼瞧著李世民,淡淡道:“既然你暫時不當皇帝,我不用對你客氣,請問你為何有皇帝福不享,卻要陪我們來淌這渾水?”在船尾與寇仲喂五匹戰馬吃糧草的侯希白笑道:“據寇仲說當皇帝比上戰場更辛苦呢,哈哈!”李世民油然道:“首先,我們要用虛實難測的惑敵之計,有世民參與,至少增加自己的說服力。敵人見到少帥,會想起少帥軍埋伏在後方某處;見到世民,自該想到長安已在我們牢牢掌握中,正傾全力來迎擊他們。”徐子陵同意道:“確是如此。”李世民微笑道:“其次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邊的地理形勢,隻有我可以準確把握敵人行軍的路線。”寇仲笑道:“我正因為想到此點,故無法拒絕你的參與,在洛陽時我們早領教過世民這方麵的本事。”跋鋒寒沉聲道:“如世民兄猜錯,我們不但白走一趟,可能還要痛失長安附近某一座重要的城池!”寇仲望向往西山下降的太陽,道:“世民在這方麵是不會出錯的。不過我們若要行動成功,那天上有多少頭獵鷹,我們就要射多少頭下來。可惜世民兄的靈鷲留在洛陽,否則此問題可舉手解決。”侯希白咋舌道:“而頡利帶得百來頭獵鷹,我們豈非疲於奔命?”跋鋒寒哂道:“能被訓練作偵察敵人的獵鷹千中無一,全軍能有二頭已相當不錯,而對付這類聰明的畜牲我們是經驗豐富。先誘之以餌,一旦進入我射月弓的箭程,包保沒有一頭可返回他主人身邊去。”李世民仰觀天色,道:“太陽下山前,我們該可越過武功,抵達最佳的登岸點!”五騎衝出密林區的小道,登上一座小丘之頂。渭水在左方流過,前方是武功西麵一片十裡的廣闊疏林平野區,右方遠處層層山巒丘野;明月逐漸攀往天空,清輝的亮光,把人馬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住前方丘坡。寇仲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侯希白答道:“約是酉戊之交。如敵人此時抵達,全速趕往武功,可在我軍進駐武功前把武功控製和封鎖!”李世民以馬鞭遙指前方道:“敵人若來攻打武功,此為必取之途;且因有渭水在旁,不虞缺水,草原區可為戰馬提供嫩草!頡利既有香玉山帶路指引,不會舍易取難,浪賞寶貴的光陰!”稍頓又道:“頡利的目標既是鹹陽便橋,須同時攻陷武功和涇陽,那鹹陽將成為他囊中物,我們第一支從長安出發的部隊,由敬德率頃,此時該抵涇陽,應有從容布置的充裕時間!觀乎現在頡利的先頭部隊仍未抵達此地,頡利分撥出來越過山區攻擊涇陽的奇兵,最快要在醜時後始能對涇陽發動突襲。”他的分析,使四人充分體會到他運籌帷喔,料敵如神的本領,正因他對地理形勢了如指掌,精通兵法,故能處處占儘機先,從容布局、不負善守的美名。跋鋒寒躍下馬背,奔下丘坡,於平野處伏地貼耳,施展他“地聽”之術。侯希白道:“頡利狡猾如狐,故意在劉武周舊地盤北麵詐作集結大軍,令我們以為他會偷襲太原郡,渡黃河闖關中,原來卻是暗渡陳倉,在梁師都掩護下,潛至渭水,由西而東的來犯長安。若給他攻我不備的占據武功、涇陽、鹹陽三城,長安大軍將動彈不得,其他城池勢危矣。”徐子陵微笑道:“幸好長安的危機在一夜間解決,否則頡利確有很大機會得逞。”跋鋒寒往回掠至,欣然道:“世民所料無誤,一隊超過千人的輕騎隊,正從四裡許外全速趕來!”寇仲大喜道:“事成一半了!”侯希白仰天張望,訝道:“為何仍不見獵鷹的影?”寇仲神態輕鬆的道:“因為頡利小兒還以為長安烽火處處、血流成河、屍如山疊,根本沒想到我們會在此關要處枕軍迎候,而在他的憧憬中,武功能捱過他一個時辰的攻打,已非常了得,所以不必派獵鷹探察前路,鷹兒肯定仍躲在鷹籠內。”李世民不解道:“如此說假若頡利放出獵鷹,我們的‘空林計’豈非會立被揭破?”寇仲胸有成竹的道:“說到對付獵鷹。還是我比較在行,獵鷹見到下方有敵人,會在敵人上方盤旋繞飛,鷹主可憑鷹兒繞圈的大小,測知敵人的分布範圍。所以隻要老跋、小侯和陵小子三人,於林內不同方向隔遠馳去,鷹兒會大繞圈子,令敵人誤以為在密林通道兩旁有大批伏兵!我們不但不用那麼殘忍射殺鷹兒,還可反過來利用它令敵人中計!哈……多麼完美的計劃。”跛鋒寒,躍上馬背,笑道:“若你的計劃行不通。希望你另有一個完美的逃亡計劃,哈……子陵、希白,誰我們幾個小卒執行少帥的命令!”三人策馬掉頭,奔往密林!寇仲細心聆聽,欣然道:“敵人到哩,真希望現在是白天,那我們可欣賞到敵人驀見我們時的驚異表情。”李世民取出火炬,歎道:“我從沒想過會與少帥並肩麵對堪稱宇內無敵的金狼大軍,想想也覺世事的離奇曲折,出人意表。”蹄聲漸起,忽然前方半裡許處,全是黑壓壓的突厥騎兵,揚起塵土,星月黠然失色。兩支火炬熊熊燃燒,分彆插在寇李兩人馬旁地上,尤顯得立馬丘崗之上的兩人狀如天神,而事實上兩人亦代表著當今之世,中土新一代最傑出的軍事天才,看到他們,當會令人想到中原兩股最大的軍事力量,二合為一。號角聲起,敵騎紛紛勒馬。寇仲向李世民道:“確是頡利的金狼軍,可見聯軍各族間的信任並不足夠,否則頡利大可讓契丹軍、室韋軍或回紇軍任何一軍打頭陣。”李世民道:“若攻打涇陽的敵軍亦是金狼軍,少帥這個想法始可作準。”寇仲點頭道:“對。”接著以突厥話大喝過去道:“寇仲、李世民在此,恭迎頡利大汗。”對方一將拍馬而出,狂喝道:“休想我會中你們詭計,上!”過千突厥戰士全體呐喊,號角聲再起,戰馬嘶叫,千餘騎先排成前後三列,第一列三百餘人首先策馬衝刺,朝小丘殺來,接著其他兩列相繼衝出。登時蹄聲雷動,喊殺震天。寇仲還好整以暇道:“剛才那出來呼呼喝喝的,不就是康鞘利嗎?”李世民也毫無驚駭之容,油然點頭道:“可見頡利來得匆忙,且是片刻必爭,故以大將率領先頭部隊,抵達後立即攻打武功。”第一排的敵人衝至一千五百步的距離,忽然號角再起,敵人全體勒馬,止於一千三百餘步外!康鞘利二度排眾而出,大喝道:“任你們有千軍萬馬,隻是供我突厥鐵蹄踐踏之用!”寇仲笑道:“康鞘利膽怯哩!你聽得懂他的突厥話嗎?”李世民欣然道:“自八歲開始,小弟便學說突厥語。少帥不用翻譯。”寇仲以突厥語喝過去道:“康鞘利你竟敢在我寇仲麵前亂吹牛皮,當年是誰大破你們金狼軍於奔狼原!你們在自己地頭仍要吃我寇仲大虧,何況勞師遠征,深入我境。哈!坦白說,我們現在擺的是空城計,這裡隻有我們兩個人,夠膽就放馬過來。看我們是否接得住,不夠膽衝過來是龜孫子,哈……!”康鞘利一聲令下,卻非指揮手下殺來,以證明他們非是欠缺膽量的龜孫子。隻是吩咐手下燃亮數十個火把,登時火光熊熊,驟顯得寇仲這邊的兩把火炬孤零單薄,難與爭輝。數騎突厥將領,聚攏到康鞘利旁邊說話,在火光照耀下,爭論該否進擊。寇仲傲笑道:“若我們真的想誘敵深進,眼前該采那一個步驟。”李世民苦笑道:“當然是遣派兵員主動出擊,惹起敵人怒火,唉!你的對付獵鷹之計根本沒有用武之地,因為敵人的先頭部隊沒有獵鷹隨行。”寇仲淡淡道:“世民兄請待在這裡看熱鬨,小弟去也!”一夾馬腹,刺日弓己來到手上、張開,戰馬衝下丘坡時,從箭筒以獨門手法拔出四支勁箭,往敵陣衝去。康鞘利等諸將大吃一驚,無暇再作商議,紛歸本隊,眾突厥戰士不待吩咐,人人彎弓搭箭,準備迎擊名震中外的少帥寇仲。呼吸間寇仲策馬衝下丘坡,四支勁箭於敵人箭程外連珠勁發,螺旋而進!四馬中箭倒地時,他另四枝箭又從剌日弓勁射,以螺旋勁勢疾飛而去。敵人前陣戰馬紛紛倒地,亂成一團!十多名突厥戰士給激起凶性,不理指揮,策馬衝出,反令後麵的人不敢發箭,怕誤傷己方戰士!康鞘利大聲喝止!寇仲第三輪箭射出,朝他衝來的十七名戰士中又見四騎倒下、馬背上的戰士均被拋到地上去!“鏘!”寇仲拔出井中月、右刀左弓,把向他射來的箭矢隨手輊鬆撥飛,轉瞬間與敵相遇於兩軍之間的原野中!康鞘利大喜,發出進攻俞令,三徘騎兵,立即全速向他衝刺。痛呼慘哼聲中,與寇仲相遇者不是被刀背擊中,便是給刺日弓掃下馬來,然後寇仲掉頭便走,展開人馬如一之銜,倏地拉遠至與來騎箭矢不及的距離,奔至小丘坡下。胡角聲起。突厥戰士救起己方墮馬者,竟往後回撤,直退至一千步外,始列陣嚴守,回複先前對峙的局麵。寇仲馳回李世民旁,咧嘴笑道:“露兩手如何?”李世民笑道:“少帥此著專門針對聰明的敵人,而康鞘利更沒有令我們失望。”寇仲勒定戰馬,凝望遠方,沉聲道:“頡利駕到!”李世民亦聽到遠方戰馬疾奔的聲音,仰首望天,道:“少帥的完美計劃,可望成功。”一點黑影,出現於星空高處,正向他們飛來。寇仲忽然色變道:“糟糕,我們想漏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