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踏足福聚褸,耳際還縈繞著沙成功在馬車內向他說的話。這家夥可能因花費無度,手頭拮據,所以希望能從這趟沙天南入股貞觀錢莊中得利,力圖成為代表沙天南到錢莊看管收支的人選,遂向寇仲打聽錢莊目下發展的情況,好向沙天南彙報領功。寇仲樂得虛與委蛇,從他處弄清楚沙天南放夥的背後原因,竟是出自李建成的指使,沙天南自是無法推托。沙成功為誇耀沙家在長安的影響力,儘告他沙家在長安城內成立軍器廠的情況,令寇仲掌握得長林軍兵器弓矢的來源,非常有用。際此華燈初上的時刻,福聚樓三層樓全告爆滿,鬨哄哄一片,充滿繁華盛世的氣象。宴會舉行的地方是隻設於二樓的貴賓廂房,景觀當然及不上三樓,可是卻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和較為清靜,適合白清兒像上趟般向他們大灌迷湯。想起白清兒他便頭痛,今晚會是難過的一夜。不過為加重對香家銀根的打擊,辛苦些兒是無可避兔的。隻希望徐子陵快點趕來,好分享他的痛苦。六福賭館人頭湧湧,喧鬨震堂。在池生春、喬公山、爾文煥、白清兒陪同下,被他們視為羊枯的寇仲和徐子陵跨步入堂,那被池生春稱之為師叔的魔門高手許留宗趨前接待。白清兒貼近寇仲,半邊香軀挨往他肩膊,媚笑道:“聽說蔡大人和匡大人是賭場豪客,逢賭必勝,清兒今晚定可叼兩位大人福澤的恩賜。”寇仲感到她充盈彈力的酥胸在肩膀處輕輕磨擦,登時心中火發灼熱,暗呼厲害,知是她媚功的一種挑逗男人的手段,內含魔門心法。遂裝出情不自禁地往她挨貼,笑道:“清姑娘究竟從何處聽到這種與事實剛好相反的消息,我兩兄弟是輸多贏少才對。不過近來賭運確稍有好轉,希望今晚老天爺仍未對我們改變眷寵的心意吧。”池生春此時來到寇仲另一邊,欣然送上一籃子大額籌碼,道:“這處是五千兩籌碼,兩位大人可放情找樂子。”喬公山笑道:“兩位現在對六福該比我們更熟門路,想到那一座貴賓館一試手風呢?”爾文煥推波助瀾道:“我們全是陪客,兩位大人是正主兒。”寇仲當然不會因池生春的大手筆有絲毫感激,且此五千丙籌碼隻是池生春代為墊支,非是不用償還,且是要令他們迅速欠下重債的手段!忙笑答道:“正主兒是文通而非小弟,他的賭術比我高明,我是陪太子讀書。”眾人目光集中往徐子陵,他微笑道:“小弟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就是用這五千雨銀在此大堂豪賭一鋪,不論輸贏,今晚就此作罷。五千兩我們兩兄弟還勉強賠得起。”寇仲心中叫妙,一鋪定勝負,既可重創池生春,兼可提早回去睡覺,一舉兩得,幸虧徐子陵想出此法。喬公山、爾文煥、許留宗和白清兒同感錯愕,朝池生春瞧去。池牛春神色不變,嘴角逸出一絲充滿奸狡意味的笑意,點頭道:“匡大人豪氣衝天,五千兩賭一鋪,為我們六福開創紀錄,不知匡大人要挑那一種賭局?”徐子陵從容道:“我最慣的是骰寶,就選這一門吧!”池生春向許留宗笑道:“貴客臨門,當然由許老師親自主持。”許留宗欣然而去,看他的表情,顯然有十足信心令兩人傾家蕩產,縱使兩人負擔得起輸掉的五千兩,但因賭徒急想翻本的心態,隻要池生春肯不斷借出銀兩,可保證兩人離不開賭桌半步。池生春笑容可掬的道:“各位請隨我到這邊來。”賭桌的主持換上許留宗,六福的看場大漢軟硬兼施的讓圍聚賭桌的人讓出兩個空位子,予寇仲和徐子陵昂然入座,喬爾等四人則立於兩人椅後旁觀。賭客們見是許留宗親自負責搖骰盅,又見池生春在旁侍候,加上白清兒的美麗,喬爾兩人的官威,均感事不尋常,紛紛家來看熱鬨。許留宗先向兩人展示盅內情況,又取出一盤十多套骰子任兩人挑選,以示沒有弄鬼。此時圍觀者達百人之眾,人人低聲議論,嗡嗡作響,倍添緊張氣氛。池生春笑道:“匡大人要賠大小還是點數?”徐子陵手離賭桌,因已弄清楚賭桌沒有機關,許留宗將純憑手法贏取此局,淡淡道:“當然是賭三粒骰子的總點數。”他生春等為之一呆,圍觀者則以看傻瓜的目光瞧著他。隻有寇仲對他信心十足,笑道:“今趟你定要帶契兄弟,哈!”要知骰寶有多種下注方法,最受歡迎的是賭大小兩門,其次是分十六門押注,又或以各骰本身點數下注,賠注由一賠一隨不同賭法增加,而押中機會均比以三粒骰子總點數押注為高。寇仲對賭骰寶並不在行,順口問道:“賭總點數的賠率是多少?”許留宗一派賭林高手風範,聞言淡淡道:“是一賠十六。”寇仲為之咋舌,雖弄不清楚這賠率是如何定出來,亦知中寶率微乎其微,否則六福早關門大吉。一賠十六,五千兩要賠八萬兩通寶,等若近三千兩黃金,是個驚人的大數目。白清兒忍不住俯身湊到徐子陵耳旁,嗬氣如蘭的輕輕道:“匡大人確夠豪氣,可是五千兩不是個小數目,足可替清兒贖身,匡大人須三思而行。”徐子陵曉得她想分自己心神,微笑道:“這樣夠刺激嘛!”隨手挑出一副骰子,遞給許留宗,後者高舉骰子,讓所有人清楚看到,接著投進盅內,封蓋,倒轉平放桌上。氣氛更趨緊張。徐子陵知道許留宗搖盅在即,忙收攝心神,精神晉入精妙如神的境界,感覺到每一粒骰子在盅內的情況,雖然他並不能神通廣大至知道骰子現時向上的點數,可是當骰子搖晃碰撞,他可從聲音的輕重絲毫不爽的分辨出來。許留宗目注徐子陵,以充滿挑戰的語氣道:“匡大人肯定是聽骰高手,小人獻醜哩!”兩手前探,捧起骰盅,手法嫻熟輕巧,圍觀者同聲喝采,把更多人吸引到這桌來,層層疊疊,擠得水泄不通。寇仲首次為徐子陵擔心起來,這許留宗肯定是搖骰盅的高手,可令懂聽骰的人被愚,而徐子陵卻是挑戰,己聽骰能力的極限,須把三粒骰子的點數完全掌握。徐子陵灑然聳肩,道:“許老師請!”白清兒訝道:“匡大人對著賭桌,頓變成另一個人似的。”寇仲心中大懍,醒悟到他和徐子陵確會在某種情況下回複自己原形,現出破綻。徐子陵與他交換個眼色,心神絲毫不亂,漫不經意的答道:“這就叫賭徒本色,更是我樂此不疲的原因,隻有在這裡,才能尋回真我。”“叮叮咚咚!”許留宗搖響骰盅,在時間拿捏上顯出一派賭林高手風範,若徐子陵因說話分神,定著他道兒。徐子陵的心神全集中到在盅內瘋子般躍跳交碰不休的三粒骰子上,腦海幾可現出其中真像,絲毫不受許留宗忽輕忽重、快緩無度的搖盅手法所惑。就在此時,他感應到白清兒右手手指往他脅下要穴刺來,勁氣斂而不發,錯非他這種級數的高手,休想發覺。到指尖及體,突如奇來的真氣,力足可震斷他的心脈,以他的功力仍是難逃死劫。心念電轉下,他明白到自己和寇仲均犯下同一錯誤,是沒把白清兒放在心上,而事實上她是近乎婠婠那級數的魔門新一輩高手,才智更不會差到那裡去。難道她看破自己是徐子陵?不會的。她隻是試探,他猛下決心於賭此明的一注的同時卻暗裡應付另一賭局。手指在觸體前收回去,像從沒發生過。“砰”!骰盅離手放回桌上去。徐子陵暗叫糟糕,他因被白清兒分散心神,雖然所料不差,白清兒隻是摸他底子,而非真要殺他,可是卻令他聽不到骰子“落地”那最關鍵的一刻。許留宗信心十足的喝道:“各位請押寶,手快有!手慢無!”眾人紛紛押注,沒有人計較徐子陵會押那一個點數,因認為他必輸無疑,而徐子陵自家知一家事,他早輸掉此局。寇仲感覺到他的裡一樣,知機的啞然失笑道:“賭總是有輸有贏的,今趟輸不代表下趟也輸,兄弟!押下去吧!”這麼說,池生春等登時曉得這匡文通聽骰失靈,功力有所未逮,輸個一塌糊塗。徐子陵明白寇仲的意思,他們既知道香貴藏身處,今晚縱狠勝而回,隻是錦上添花。輸掉又如何?有甚麼大不了,五千兩他們當然付得起。想到這裡,心中釋然,心靈立時晉入晶明剔透的境界。許留宗催促道:“匡大人!就隻剩下你哩!”桌上滿布大小注碼,徐子陵成為各人目光的眾矢之的。徐子陵忽又想到另一個新的問題,假若他輸掉此局,已生疑心的白清兒會否懷疑他高明至因曉得她曾施暗襲,故分神下聽不到骰子落點。當然,如果他押個正著,白清兒再沒有懷疑他的理由。池九九藏書生春可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匡大人可待下一局落注的。”就在這勝敗擊於一線的緊張時刻,徐子陵的腦海清晰無誤地浮現三粒骰子的點數。他無暇計較,事實上恐怕永遠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心二用下仍掌握到骰子搖動的情況,還是能預知即將發生的未來。把整籃子籌碼放到桌上,笑道:“十二點!賭五千兩通寶!”眾賭客始知他是孤注一擲大手豪賭,一陣嘩然。許留宗喝道:“開寶!”兩手往倒轉的骰盛抓去,包括寇仲和徐子陵在內,人人屏息以待,好在第一時間看到骰盅掀起後三粒骰子的情況。池生春神態悠閒,對許留宗的手法信心十足,許留宗其中一項獨門絕活,是當骰子落地時,會俏無聲息的再翻個轉。此著可使任何聽骰高手陰溝裡翻船,大吃一個啞巴虧。池生春本身是深懂聽骰者,便自問沒法聽破許留宗的手法,故一點不怕徐子陵可押中。“嘩”!許留宗也是直至此刻才知道真確點數,臉色驟變。三粒骰子分彆是兩個五點一個兩點,合起來總數恰是十二點,徐子陵一注全中。寇仲登榻就寢,心中仍浮現著池生春等人失落無奈的表情。婠婠幽靈般現身房內,毫無先兆。寇仲忙一手掀被,另一手誇張的按著胸前道:“想嚇死人嗎?下趟可否先敲門?”婠婠笑盈盈的在床沿坐下,湊過來在他臉頰輕吻一口,嬌柔的道:“婠兒攪不清楚!你們究竟在弄甚麼鬼?竟把東宮的聚寶殿夷為平地?不怕暴露行藏嗎?”寇仲沒有隱瞞,嘻嘻笑道:“確是我們乾的。不用轉彎抹角來套我們口風。他娘的!該我問你在弄甚麼兒才對,三更半夜的來投懷送抱……噢!”婠婠竟真個投進他懷一裡,緊抱他的腰,嬌喘細細的道:“投懷送抱就投懷送抱吧,接下來不用人家教你怎麼做啦?”寇仲軟玉溫香抱滿懷,心中隻有危機重重的怵然感覺,歎道:“婠大姐勿要耍我,小弟投降哩!請大姐先坐回原位,小弟還有天大重要的事情稟上。”婠婠搖頭道:“人家是揮之即來呼之則去的女人嗎?我不管,今晚你定要好好憐惜婠兒。”嗅著她青春健康的體香,感受著她充盈彈性和活力的動人胴體,聽著她滿含挑逗性的溫馨軟語,說不動心是騙人的。隻恨更知一失足成千古恨,隻好強壓下熾烈的欲火,苦笑道:“婠大姐仍是找錯房間,所謂朋友妻不可欺,小弟絕不會做對不起我兄弟的事。”婠婠“噗哧”笑道:“胡說八道,奴家是子陵的妻子嗎?沒膽鬼!”終離開他的懷抱,坐直嬌軀。寇仲往她瞧去,在溫柔的夜色中,婠婠正舉起一對纖美的玉手整理稍見散亂長垂似瀑的如雲秀發,其動作優美慵懶,且強調出迷人的曲線,誘人至極點,比適才投懷送抱尤令他心動。頹然道:“君子不欺暗室,我並非君子,當然可大欺特欺。隻是這並非暗室,我包保陵少正用他那對小耳朵監聽著小弟一舉一動,看小弟有否作奸犯科。”婠婠橫他千嬌百媚的一眼,狠狠罵道:“沒膽鬼就是沒膽鬼,不用諸多借口,子陵的房是空的。你所謂天大重要的事,是否與師妃暄有關?”寇仲一震道:“你的消息靈通至使人難以置信,怎曉得師妃暄在長安的?”婠婠哂道:“你這叫少見多怪,師妃暄並不像你們般從地底鑽進來,而是以本來身份堂堂正正的入城,婠兒怎會不曉得?”寇仲呆瞧她半晌,皺眉道:“你有何打算?”婠婠微聳香肩,若無其事道:“她還她,我還我,有甚麼打算不打算的?”寇仲大奇道:“你們不是勢不兩立,定須分出勝負嗎?”婠婠甜笑道:“打打殺殺對大家均無好處,又令你們為難,婠兒沒半點興趣。噢!先告訴你們一件事,你的老相好來哩!”寇仲一呆道:“我的老相好?”婠婠探出玉手,伸指在他臉頰輕刮兩記,笑道:“玲瓏嬌不是你的老相好嗎?現在她由董淑妮接待,在皇宮落腳,須否人家為你安排幽會的時間地點?嘻!婠兒隻是說笑,我怎會便宜另一個女人?”寇仲聽得發呆,婠婠續道:“聽說董淑妮與楊虛彥因王世充舉家遇害的事大吵一場,董丫頭或許是可用來對付楊虛彥的一著奇招,就看你們如何利用。”寇仲歎道:“你怎能對宮內發生的事如此了如指掌的?”婠婠道:“這可是人家的秘密,更是先師最厲害的一著,早晚你們會曉得是甚麼一回事。”寇仲苦笑無語,直至此刻,他們對婠婠心中的大計,仍沒半點頭緒,想想也感懼怕。婠婠道:“輪到少帥說動聽的故事哩!”